長風 第六卷 府院之爭 第十九章 南征令(下)
    柳鏡曉越是小心,可段鐵民就越掂記著柳鏡曉這萬把人的部隊,這也難怪,萬一北方大軍入湘之後,柳鏡曉率部隊從長江上游衝了下來,這南征大軍就是想回家都沒門了,何況現下直係數萬大軍駐於鄂南,柳鏡曉和他們一直又是縷斷絲連,萬一柳鏡曉重新勾搭上直系,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

    開始還是十分含蘊,段鐵民在電報中附了一首詩:「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這是前明世宗的一首《送毛伯溫》,毛伯溫南征一戰而定,堪稱一段佳話,段鐵民的意思就是讓柳鏡曉主動率軍南下,可柳鏡曉硬是裝糊塗,他回電說:「共和開創已近百年,總理萬萬不可誤國誤已,決不可行復辟之念……」

    他是抓住最後兩句,把問題引到了段鐵民想稱帝上,而且他無意有意,這封回電竟敢上海的報紙所獲,一時間全國一片嘩然,段鐵民趕緊出來說明:「決無此事!決無此事……共和為最良之國體,鐵民忠於共和,天日可證……」

    不過段鐵民也只好把真面目給暴露出來,他來電說:「柳師長鏡曉……貴部能征善戰,為我國不可多得之良師……暴民逞虐於南,尚須大將平定……請貴師準備起身,南征大業正待君上……」

    當然了段鐵民也附帶根肉骨頭,給柳鏡曉許了個援湘第二路軍司令的職務。共和以來素有定例,嫡系兩師稱一軍,雜牌四旅以上稱為路軍,估計是準備把什麼雜牌部隊調給柳鏡曉。

    柳鏡曉自己不好出面反對,就將電文交給各位團長營長商議,蕭如浪第一個站出來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師長你要為我們這一萬多弟兄著想……」

    接著他就陳述了三個理由:「第一,我軍全師整訓雖有時日,但部隊尚未形成戰鬥力,前次演習即見一斑;第二,部隊裡四川新兵眾多,雖然思鄉情切,但宜昌離四川只有一步之隔,好歹有個寄托,一旦南徵入湘,官兵思念故鄉,逃亡必多;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十七師現在控扼長江,雄據鄂西,這鄂西數十縣都是我們的地盤,可一旦入湘,這地盤就要歸於他人了……師長,我們可以不能為他人火中取粟……」

    蕭如浪說話很有力量,可以一氣呵成,柳鏡曉點點頭,接著司馬勘和幾個營長也表示反對意見,陳策很是穩重,一一分析南征的利害,最後還是表示反對,李何一見大家都表示反對,也附和大家的意見,韓信海雖然當了團長,可資歷擺在那裡,便沒有說話。

    最後大家聯名打了一通電報給段鐵民:「羊樓司、宜昌兩役我師損耗極巨,兵員傷亡數以萬計,子彈消耗百萬發,炮彈消耗近萬……現下部隊缺員甚多……糧彈兩缺……」列舉了一堆困難之後,就是漫天開價了:「請陸軍部即發開拔費三十二萬元,補充兵員四千人,子彈八十萬發,各式炮彈八千發,步槍三千桿,六磅炮二十四門,軍裝五千件,被單七千套……」

    開的價碼實在很高,如果全部將十七師補充完畢,少說也要花個三四百萬元,這個價格可以武裝一個裝具齊全的步兵師又一個步兵旅,所以段鐵民回電就吱吱唔唔起來了:「請貴師隨時準備出動……一旦出動,隨時可以補充……」

    當然,這是口惠而實不至的做法,柳鏡曉也只能抓緊部隊訓練,可煩心的事情還有著,就是和鄂督吳新光的矛盾,柳鏡曉的部隊駐於鄂西,供給全依賴地方,因此柳鏡曉很想做鄂西王的打算,這鄂西的數十個縣長自然要自己一手任命。

    可是吳新光覺得自己為鄂省督軍,這人事大權自然操於他的手裡,接連撤換了四個縣長,柳鏡曉對此也只能默許,可是這吳新光也是個搗亂能手,柳鏡曉的部隊供給很快就有問題了。

    縣官不如現管,部隊要吃飯要穿衣,否則就活不下去,柳鏡曉也不客氣,雖不趕人,可是派一連兵到縣政府呆著,時時跟著縣太爺身邊,很快這四個縣長都客客氣氣地來拜見:「柳鎮守使大人」(柳鏡曉有鄂西鎮守使的頭銜)

    既然投靠了柳鏡曉,當交給省府的稅款自然不能交齊,皇糧也以種種借口推托,首先要補給柳鏡曉的部隊,氣得吳新光又委了兩個縣長,而且這兩個縣長是帶著部隊上任。

    當然了,強龍難壓地頭蛇,縣長只能帶一連兵上任,想要招募縣保安隊,這不成……雖然柳鏡曉沒下令,可是駐軍說了,哪個加入縣保安隊就是和柳師長做對,中國老百姓素來怕事,結果縣太爺喊破了嗓子,也只能湊到小貓三兩隻。

    既然是省府委任的縣長,那麼十七師就沒有維持治安之必要,很快全縣商民就拒絕照章納稅了,縣長大人很想彈壓一下,結果他帶了一排出去,柳鏡曉的十七師已經來了一營人,最後縣太爺只能高喊:「武裝抗稅是違法行為……」

    這挺好,既然武裝抗稅是違法行為,那和平抗稅就是守法遵章的好公民了,兩個縣太爺一個撐了半個多月,另一個只撐了十天,都跑回省城武昌去了。

    這一連兵人家吳督軍可不是白給的,吃喝拉撒都要自己負責,一天下來就是十幾塊大洋,雇上一個月就是幾百塊錢啊!至於稅款嗎,柳鏡曉也不讓兩位縣太爺空手而歸,呆了十天的一位收了一塊七角錢,撐了半個多月的那位,柳鏡曉見人家太辛苦了,乾脆用五角大洋打發了。

    千里做官只為財,收不到銀子,這做官還有什麼意思……鄂西各縣的縣長價碼一下子狂降,吳新光是恨得直咬牙,現在直軍駐節鄂南,這鄂南自然是撈不到半文,覺得柳鏡曉的一支孤軍還好欺負,就賣了幾個縣長,結果全讓柳鏡曉趕出去了。

    一個縣長五千大洋……加上稅務局長、各科科長……這能賣多少錢啊!可是現在可好,人家都向自己索要買縣長的款子,當然了,銀子進了自己口袋,就絕對沒有拿出去的意思……

    可這督軍坐得不威風,還有什麼意思啊!可覺得人生沒意思的,可不止這吳督軍,北京城裡的總統、總理都像熱鍋上的螞蟻,現下正為援湘的事情爭執不休。

    援湘,當然了,這是南征的代名詞,段鐵民的如意計劃是先拿下湖南,然後兵進西南,橫掃六省,成就武力統一的夢想。

    可段鐵民的,馮大總統一定反對,而南征,一定有大義的名義。督軍團中,全是主戰份子,其中以東三省巡閱使張步雲為極度的好戰派,當然了,這他不是想成就段鐵民的一世英名,而是行禍水南引之計,奉軍駐京代表拍著胸膛對總理說,只要南征命令一下,奉軍原來用於援陝的部隊即刻南調,此外張步雲還準備了兩個師的兵力準備支援段總理的大略。

    當初因南軍入陝,故有九省援陝之議,奉軍有一支部隊參加援陝之役,這支部隊在奉鄂戰爭因為前線戰事正急,鄂方不想將其逼到南軍一方,因此僥倖逃生,只是回不了東北,而陝西戰事也既將結束,援陝的各路南軍不支紛紛回省,現在張步雲乾脆就把這支部隊作為南征的本錢。

    非但張步雲是極度的主戰派,就是督軍團中為首的那位張克張我帥,也是好戰份子,他通電說:「漢終軍有請纓故事,張克亦願執長纓以制雄敵……」除了張克之外,督軍團好像沒有一個不是好戰份子,督軍們今天一個請戰令,明天來一個討伐湘賊令,口口聲聲說:「南方人又欺負我們北方人了……」

    這好像是這些督軍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是台灣蕭迪吉比較含蘊,南征,說白了就是搶地盤,而他在廈門的地盤就是一大塊肥肉,隨時有落到其它人手裡的可能。

    而總統就不停受著這些人的攻擊,他覺得苦不堪言,這總統的位置沒權沒位,難道別人都說這北京城就是一個大火坑,誰跳進來,誰失盡了威風。

    他手下有個秘書,覺得馮的日子實在過得太苦了,就替馮黎撰寫了一通辭職電文,結果這電文拿到馮大總統的面前,當即被馮大總統大罵了一通。

    中國人有一種任職終身制的觀念,但凡一個職位,只要坐上去就絕不放手,能多坐一日就要多坐一日,即使是自己陞遷之後,也牢牢掌握著這個職位,何況這個大總統的位置名位極高,可以說是常人一生的奮鬥目標,馮大總統雖然做得苦,可又想把這個位置坐個幾十年為好……不,馮大總統現下贊成總統終身制,所以在中國人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就是莫勸人辭職。

    不過馮總統的日子確實很苦,宣戰案在議會無法通過,西南各省議員因為援湘(即南征)的事情鬧翻天了,拚命地反對段閣。他是很想有一番作為,把那個高高在上的總理的威風給打下來,他自己也擬定了一封停戰電,讓援湘北軍立即回防。

    這個方案是可以得到西南各省的,也在總統的權限之內,可是總統在發出去之前,決心又動搖,他感覺到現在直繫在北方只有兩省的地盤,而鄂系掌握了除東三省外的所有省份,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非常冒失……最後想來想去,總統還是把這通電文留中不發!

    你越是動搖,人家攻擊地越厲害,送到府方的電文每天都有半尺高,北方的通電幾乎都是要求他立即簽署南征的命令,民意一向是製造出來,段總理有這意思,各位督軍又十分贊成,自然有一堆吹鼓手在那大發通電。

    至於南方的通電也沒有一封是同情總統的,都是指責為什麼不下令撤回南征北軍,倒是柳鏡曉還有些良心,他發了一通電文說:「絕對服從總統……」

    當然馮知道這是空話,服從總統就是反對總理,他柳鏡曉有這個膽子嗎!

    不過柳鏡曉發這通電文是有原因,現在他和吳新光的矛盾越鬧越大,關健就在於川鹽濟楚方面。段總理雖然喜歡用自己人,可是親兄弟都明算,何況是內弟,上任之前就給下了一個解京的款項底數,如果完不成指標就要換人。

    中國素來有指標考核的傳統,不考慮實際,只要圖紙上一片大紅,上官必然大悅,可這任務難啊!鄂南的稅收全讓直軍搜刮去了,自己是拿不到一分錢,鄂西的柳鏡曉也是一個土皇帝,他那邊的一應財政收入自己也暫時不要想了,這樣一來省財政的收入就大減,只能在中央稅入者動動腦子,

    而做為中央稅入者主要有三項,關稅、鹽稅和統稅,關稅湖北是收不到的,統稅因為控制區的問題,也只能收到一半,剩下只有鹽稅……

    可是鹽稅的問題更大,在吳督到任之前,稅課收入十分喜人,到任之後卻是一個雪崩局面,最後發現問題還是在柳鏡曉的身上,現在川鹽濟楚,全是偷稅漏稅的典型,每個月損失了幾十萬元,不要說湖北叫苦,就是湖南的傅堪傅督軍也同樣叫苦。

    湖南素為淮鹽銷地,長期鹽稅控制在省府手裡,可是現在來了一批「不明來路」的川鹽(實際對來歷很清楚,只是不敢點柳鏡曉的名),對稅收衝擊很大,現在傅督是窮得叮噹響。

    要嚴厲打擊一切走私份子,可一上船,人家就說了:「這是柳鏡曉柳師長的船……你有幾個腦袋啊!……這是給夏剛夏團長的貨物,你小子不想活了……哼!我們這批貨可是運給陳副使的,給我打下船去……」

    何況是鹽稅,就是一應稅收都因為川貨的衝擊影響很大,結果吳新光就整天派人要求柳鏡曉立即停止走私。

    哼!這不是斷我的財路,再說了!夫人那邊也不好交代啊!柳鏡曉的態度就越發強硬,接著他到處尋找強援,鄂南的陳雲傑部,湖南的湘軍各部,都是他的好幫手,沒口稱讚柳鏡曉是:「活躍市場!」

    至於川中各部,大帥們的軍餉吃喝都靠這川江航運,現在對柳鏡曉是客氣得不得了,口口聲聲:「柳師長……你有什麼要求沒有……什麼!仙人板板!我們替你罵吳新光這混球!」最後柳鏡曉又找到總統身上。

    不過總統對此很感激的,只是一封電文挽不回敗局,攻擊總統的電文一天多於一天,至於總理,雖然在一旁看好戲,可他也不好受,南方罵他是活曹操,整天欺負總統,而南征的戰事,總統一天不下援湘令,這事情一天就上不了正軌,現在屯積於武勝關的大軍,就是因為沒有援湘電而無法南下。

    只是最後總理還是想到了法子,他勾搭上了直系的另一位領袖曹明,許了很多重利,這位曹明帥一下子就由直系的大將變成鄂系的幹將,大力主張征湘。

    這樣一來,征湘派的嗓子就更響了,最後京中流傳著這樣一條消息:如果總統再不通過征湘令,那麼就召集議員重選總統。

    馮的決心最容易動搖,耳根最軟,一聽到這個消息,終於下了征湘令,時為共和八十八年一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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