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四卷 第十八章 蜃樓海誓
    “轟!轟!轟!”

    炮火轟鳴。從環立的島礁兀石上繽紛沖起,如赤龍縱橫破空,接連猛撞入港口的水族船艦中,大浪傾搖,火光怒舞,傾刻間便有六七艘巨艦被轟斷舵足。甲板紛飛,帆旗熊熊,水族將士們慘叫著拋飛而起,絡繹不絕地摔人洶洶!怒海,亂作一團。

    眾將士已將數十門鐵木炮牢牢地向定在礁石上,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有的搬運炮彈火藥,有的調整准星,有的點燃火引,有的則彎弓持刀,守護在火炮兩側。經過這蘭個月的連番血戰,九黎各族早已磨合成了紀律嚴明、攻守默契的元敵之師。雷霆營更已將近百尊火炮操練得隨心所欲、爐火純青,威力之猛,就連赤帝軍的神炮軍亦難匹敵。

    蚩尤對這片海域熟悉己極,閉著眼睛也能准確地說出每一塊礁石、每一片暗流的方位,在其指揮下,如此近距離地狂轟猛炸,可謂摧枯拉朽,彈無虛發。炮火擊中海面上懸浮的油桶,火光登時沖天暴舞,天海一片通紅。

    港口中的眾戰船靠得甚近,被狂風呼卷,火勢原就蔓延極快,再加上這不斷碎炸、潑灑的數千只油桶,整個海而更像沸騰了一般,火焰如赤潮狂浪般滔天席卷,周圍的船艦紛紛著火,慘叫不絕。

    島庫石壁上的水妖似是發覺了環礁內的苗軍,號角長吹,轟隆狂震,七八道炮火怒撞而下,礁石迸裂,小舟橫飛,十幾名將士登時被炸得血肉橫舞,驚濤染得血紅一片。

    群雄抬高炮身,猛烈還擊,但畢竟高度懸殊,炮火沖到百丈來高便巳勢竭,只能接連轟撞在半山崖壁上,亂石崩塌,簇簇滾落。

    蚩尤喝道加農,你來指揮雷霆營,我來對付這些水妖艦隊。解印十日鳥,和晏紫蘇翻身躍上,馱乘著數十名鷹族勇士朝崖頂沖去。炮火怒舞,熱浪撲面,太陽烏歡鳴著交錯飛舞,爭相吞食火閉,霎時間便沖到了石堡上方,巨翼橫掃,狂飄怒卷,炮台上的眾水妖登時慘叫著掀飛而起,撞落城樓,直墜岸底。

    幾個水族將領頗為勇悍,踉蹌翻跌,左手死死地扒住城垛,穩住身形,驀地怒吼高躍,拔刀沖來,只可惜還不等雖尤動手,亂箭琳琳密舞,已被眾鷹族勇士射成了刺獵,生生貫釘在地。

    石堡依著山勢而建,巍峨險峻,站在炮樓上,狂風鼓舞,幾乎連眼都睜不開。東面崖F狂濤疊誦,雪沫紛揚,可以清晰地俯瞰海港內的數百船艦。西面則連著山坡,直通島內的城樓,火光漫漫,數以千計的水妖正高舉火炬,沿著山坡棧道,朝石堡上沖來。晏紫蘇道掉轉炮口,炸斷棧道。

    鷹族將士哄然應諾,紛紛將炮台上的火炮抬到西側城樓,對著山坡一陣猛轟,炮火紛飛,人潮如炸,慘叫聲不絕於耳。樓道登時被炸斷開來,山坡擁塌,土石滑坡,無數水妖翻身滾落。

    對面城樓上號角四起,紛紛叫道蠻賊殺進來啦!霎時間飛騎沖天交錯,黑壓壓地擁了過來,火矢如雨,哧哧地射入城石牆垛,兩名鷹族勇士避之不及,登時中箭著火,翻身摔落。

    余下的鷹族群雄大怒,驀地抬高炮口,凌空怒放,沖在最前的數十名水族飛騎應聲飛炸,殘肢斷體血淋淋地四下拋舞,撞落在城樓上。後方的飛騎正欲俯沖,被眾太陽烏橫翼狂掃,登時轟然著火,紛紛慘叫摔落。

    蚩尤與晏紫蘇相視而笑,頗感快意。有十日烏和這群剿悍將士鎮守,炮樓自是固若金湯。只要再堅守小半時辰,港口內停泊的船艦必將被鐵木炮炸沉、焚毀大半,沒了這些艦隊,朝陽谷水妖再凶狂,也不過是沒牙的老虎無殼的龜。

    念頭未已,海港內號角激越,一艘巨艦火焰熊熊,率先沖離而出,接著又是兩艘較小的船艦齊頭並駛,沖出火海,而後是第四艘、第五艘…短短半盞熱茶的時間,便有九艘戰艦成功駛離港口,轉向朝苗軍潛水船所在的環礁沖去。

    風帆獵獵,來勢極快,當先那巨艦紅光吞吐,炮火轟鳴,擊撞在環礁四周,驚濤四湧,頓時將苗軍的火力壓了下去。兩人心中大凜,港口內眾艦撞沉焚毀,為了逃生,原當爭相擁堵才是,這等生死關頭,竟然還能如此井然有序,其紀律之嚴明實在讓人敬畏,難怪數百年來,水族艦隊能橫行四海,天下無敵。

    晏紫蘇秋波四掃,忽地瞇起妙目,冷笑道在那兒!順著她指尖望去,只見南面島崖上,赫然立著一座石塔,塔頂上燈火閃爍,搖曳變幻,顯是指揮船艦出人港口的燈塔。

    蚩尤心道欲亂其行,先盲其目。只要毀了那燈塔,水妖艦隊便無所依傍,潰亂難免。精神大振,和她一齊騎乘太陽烏,朝那燈光閃爍處急飛而去。

    天色越暗,狂風怒舞,號角、戰鼓、海浪、吶喊……交相並奏,震耳欲聾。

    站在船頭,大浪洶湧,遙遙看著海港內的沖天火光,龍族眾將更是熱血澎湃,歡呼如沸,恨不能讓風帆鼓動得更快一些,盡早殺到島上,蕩滅水妖。

    龍神咯咯笑道都說北海水師天下無敵,想不到此番無需交戰,就已經被我乖兒子造的鐵術神炮燒成焦炭啦。當日東海一戰,被水妖炮艦圍襲,青龍艦隊幾乎全軍覆沒,此刻以牙還牙,雪恥洗恨,自是暢快無已。

    科汗淮心中卻隱隱覺得似有不妥,搖了搖頭,沉吟道天吳隱忍狡詐,果決狠辣,智計猶在燭龍之上,此次既然盡遣精銳,生死以戰,又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只怕還有後著

    話音未落,船身微微一震,速度陡然減緩,眾人收勢不住,紛紛朝前踉蹌跌沖,靠在船舷的十余名將士被後面擁來的人潮推撞,頓時驚叫著翻身摔落,人影繽紛,浪花噴湧。龍神一凜,道出什麼事了?班照奇道賠下,舵槽不知被什麼纏住了,怎麼也轉不動。幾在同時,底艙內驚嘩四起,又奔出數名將領,俯身拜倒道稟睦下,長、短槳似乎全被海草纏住了,進退不得……

    龍神怒道胡說八道!這裡又非淺海岸邊,什麼海草會長得如此之高?秋波四掃,周圍船艦亦紛紛停頓,任那風帆獵獵鼓卷,卻始終不,如能前移半寸。

    風聲呼嘯,波濤洶湧,科汗淮凝神細看,這才發覺那翻騰跌者的海面上閃耀著一絲絲極淡的白光,縱橫交錯,形如巨大蛛網,綿延出四五裡遠,心中陡然一沉,低聲道北海冰蛛!

    一百六十多年前,北海出現一只極為罕見的巨型毒蛛,生於冰洋底,身長達數裡,所吐蛛絲遇水凝結,堅韌劇毒,結成的巨網漂浮海,就算最為凶暴的狂鯨、巨龍誤陷網中,也掙脫不出。

    此蛛橫行北海,興風作浪,吞食人畜,危害極大,水族數十名高手圍以追堵截,歷時四年,不但未能將之降伏,反被其吞噬了三十八條性命,由此凶名大著,被排為當時大荒十大凶獸之首。直到那年神農路經北海,激戰一日一夜,方才將其封印制服。

    龍神、歸鹿山等人臉色齊變,其余將士雖不知何為冰蛛,但見素來從容淡定的龍牙侯亦露出一絲驚異之色,立知不妙,先前的歡呼吶喊聲頓時沉寂下來。

    只聽哧哧連聲,船身又是一陣劇烈晃動,甲板上忽然銀光閃耀,那絲絲白光竟沿著船舷兩側疾速蔓延,從眾人腳下穿插而過2科汗淮喝道大家快閃開,別碰蛛絲!

    幾個將士避之不及,腳躁被冰絲纏住,咯啦啦一陣脆響,劇痛徹骨,嘶聲慘呼,霎時間如春蠶織繭,周身被蛛絲緊緊蜷縛一團,烏黑的血水疾速滲出。

    眾人大駭,紛紛隨著科汗淮跳躍閃避,幾個膽大的怒吼著揮舞刀劍,奮力劈研,想將銀絲劈斷,卻反被蛛絲瞬間纏住兵器,只得慌不迭地拋丟開來。

    狂濤炸湧,海面如沸,慘呼四起,驚叫連連,頃刻間,龍族、苗族盟軍兩百余艘戰艦竟全被那蛛絲密集纏縛,猛烈地晃動起來。放眼望去,大浪跌巖,眾舟浮沉,到處都是閃爍的銀光。

    忽聽呼的一聲,前方大浪噴湧,一只毛茸茸、黑黝黝的巨大蛛腳破空沖出,重重地劈人海中,游渦急轉。不遠處的一艘較小的龍族船艦銀光閃動,突然往下一沉,竟似被那冰蛛硬生生地往海底拖去。眾人驚嘩聲中,科汗淮沖天飛起,青衣獵獵,斷浪氣旋斬光芒暴舞,轟!碧光怒旋,腥血飛濺,那蛛腳陡然一曲,縮入海中,船艦登時朝上浮起,海底傳來一聲悶雷似的怪吼,驚濤掀湧。右面那艘戰艦陡然一陣劇晃,海面上竟又沖起一只近兩百丈長的赤紅蛛腳,勾住那船艦,拖曳著朝下沉落。科汗淮停也不停,凌空疾轉而下,青光縱橫,氣旋飛舞,瞬間又劈中那只蛛腳,海下悲吼連連,半截腳尖重重地撞落甲板上,砰的一聲巨響,如小山傾倒,震得裂縫迸飛。那截蛛腳尖長約十丈,剛硬銳利,大小、顏色和先前那只頗為不同,歸鹿山眾將又驚又怒,均想,那孽物一百六十年前既已被神帝封印在北海深處,天吳又怎解印得出?即使解印而出,又怎會多出一只來?念頭未已,轟轟連聲,大浪疊爆,四周海面上竟又齊齊沖出十余只蛛腳,氣勢洶洶。眾人大駭,也不知在這海底究竟還藏了多少冰蛛。還不等回過神來,蛛腳紛紛凌空橫掃,卡嚓連聲,梳桿斷折,船舷邊的將士不及閃避,立時被翻身撞飛,鮮血狂噴。有些眼疾手快的人奮力揮刀抵擋,卻被那巨刀似的蛛腳尖霍然劈斷,身首異處。梳斷帆裂,艙板橫飛,四下一片大亂,群雄驚呼飛奔。慌亂中,不少士兵下意識地躍入海中,方沖入波濤,立時被蛛。絲緊緊纏縛,嘶聲慘叫,轉瞬間便被大浪吞沒,烏血淚散。

    龍神氣運丹田,縱聲嬌喝道:全都別慌張,收帆閉艙,藏人底艙,從箭窗射擊冰蛛!聲音滾滾如雷,遠遠地在天海間回蕩。群雄如夢初醒,紛紛往底艙奔去。

    波濤狂湧,一艘戰艦突然沖天掀起,下方沖起一塊巨大的黑丘,四周八道烏光破空飛舞,竟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浮出水面。銀絲飛舞,n休琳激響,霎時間便將上空那艘戰艦纏縛如繭,陡然往下墜去。科汗淮青衣鼓舞,踏波急飛,驀地在那蛛腳上一踩,破空沖起,斷浪氣刀順勢飛旋怒斬,碧光滾滾,猛然劈人巨蛛體內。氣浪狂爆,冰蛛怪吼,八腳驀然收縮,徐徐沉人海中。眾人歡呼方起,兩旁驚濤急噴,竟又齊齊浮起蘭只巨蛛,哧哧激響,冰絲縱橫怒舞,剎那間便將科汗淮纏得密不透風,動彈不得,重重地砸入波濤之中!群雄大駭,紛紛頓住腳步,龍神花容變色,喝道小六,你來指揮!凌空沖起,雙手一翻,赤光閃耀,兩柄六尺來長的角刀交錯劈舞,閃電似的將左側兩只巨蛛的冰絲斬斷。

    科汗淮登時拋彈飛舞,被右面那只雪白的銀蛛拖著沖入海中。龍神紅衣怒卷,猶如一團熊熊烈火,隨之直破碧浪,雪沫炸湧。

    陛下!陛下!科大俠!

    龍族群雄驚呼怒吼,哥瀾椎等三十余名勇士奮不顧身地揮舞彎刀,縱身躍人,大浪紛搖,蛛絲銀光閃耀,八九名勇士慘叫著被瞬間卷沒,其余二十余人避過冰絲,銜刀破浪,往下疾速溯游。

    各船號角長吹,眾將士紛紛回身急奔,也想追隨龍神沖人海中,與冰蛛拼死一戰。六侯爺縱聲大喝道:都給我站住!我們的敵人是水妖,不是這些蜘蛛!降下有命,收帆閉艙,在底艙內周旋迎戰,再有妄自離船者,殺無赦!

    自東海一戰,敖越雲率四千殘軍,斷攪沉舟,擊顱吹骨,大破水妖十倍強兵,六侯爺之名已威震天下,龍族眾將更對他俯首帖耳,心悅誠服,聽他傳令,元不凜然遵照,鳴鍾擊鼓,催促眾兵士返回艙中。

    忽聽呀呀怪叫,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夾雜著一陣陣淒寒尖厲的號角,聽來格外詭異。眾人抬頭望去,漫天陰霍下,又有一團團黑雲滾滾沖來,赫然竟是數以萬計的凶鳥飛獸。

    龍族群雄縱橫海上,出生入死,與惡鳥飛禽斗了也不知有多少次,眼見此景,倒也不以為異,繼續往艙內奔去。

    鳥群來勢極快,當先幾只屍鷲忽然尖聲怪啼,張翅疾沖而下,班照正沒好氣,喝道滾你奶奶的紫菜魚皮!隨手抓起一把鐵箭,奮力猛擲。他神力驚人,手箭竟直沖出二十余丈高,閃電似的貫人三只屍鷲的胸腹。

    那三只屍鶯悲啼沖墜,不偏不倚撞落在前方一艘戰艦上,轟!火焰狂舞,竟猛烈地爆炸開來,艙板四裂,血肉橫飛。

    歸鹿山又驚又怒,叫道水妖在鳥腹中藏了火藥……話音未落,鳥群呼嘯著俯沖而至,接二連三地撞人附近的船上、海中,轟隆狂震,整個海面紅光沖湧,像是突然沸騰了一般。

    六侯爺心下大凜,這才知道天吳的詭計。這廝連日來故意示弱不戰,便是引誘己方艦隊進入冰蛛的巨網,等到船艦被蛛絲纏縛,動彈不得時,再由百裡春秋之流以蒼龍角御使填滿了火彈的飛禽,輪番沖炸船艦,如此不損一兵一卒,便可大破盟軍艦隊。

    被那火焰焚燒,船上的冰絲哧哧冒起淡淡白霧,似乎逐漸開始融化,那些冰蛛似乎畏懼火焰,也徐徐沉落海中。但海上的蛛絲終究太過堅韌密集,烈火也一時難以燒化,大網連綿,銀光交錯,仍將艦隊困在其間。

    波濤洶湧,船艦跌窯,眾艦進退不得,徒然作了鳥群的靶子,群雄駭怒交集,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紛紛彎弓怒射。

    鳥屍簇簇摔墜,所落之處,烈焰疊爆,巨浪滔天掀卷,頃刻間便有蘭艘戰艦被炸得狼藉一片,徐徐下沉。

    狂風鼓舞,炮火呼嘯,海港內烈火如荼,到處都是沉舟斷槽。

    蚩尤二人騎著太陽烏越過山崖,疾速飛掠,將近燈塔時,東南方忽然遠遠地傳來一陣轟鳴,轉頭望去,心下大凜,海上火光沖舞,赤紅一片,龍、苗、蛇三軍水師竟似被炮火猛擊,停滯不前。

    蜃樓城的南炮台距離彼處海面至少還有十五六裡,水族艦隊更被困在港口內不得而出,水妖哪來的火炮,射程竟能如此遙遠、威力又如此強猛?晏紫蘇凝神遠眺,隱隱瞧見鳥群盤旋,絡繹俯沖,心中一震,隱隱猜到大概。

    忽聽一人拍掌笑道聽聞苗帝得九黎神兵,橫掃南荒,所向披靡,天吳雖枕戈待旦,不敢有絲毫輕敵左心,不想還是中了賠下之計,被你雷霆營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島礁,偷襲了港口。果然是少年英傑,無所畏懼,佩服,佩服。

    燈塔頂樓昂然站著一人,烏袍鼓舞,黑木面具後,一雙眸子燦然生光,也不知是喜是怒,赫然正是當今水族第一人天吳。仇人相見,雖尤腦中嗡的一響,怒火沖湧,二話不說,便欲上前邀戰,晏紫蘇將他緊緊拽住,咯咯笑道聽聞水伯得八極大法,弒主奪位,順昌逆亡,天下英雄雖鄙薄厭恨,無不想著將你千刀萬刷,豈料還是中神上之計,被你飛鳥雷火陣偷襲暗算,果然是老奸巨猾,陰毒隱忍,厲害,厲害。

    天吳哈哈大笑道晏國主冰雪聰明,口齒伶俐,苗帝得此賢助,難怪無往而不利。右手火炬縱橫揮舞,笑道晏國主既已看出飛鳥雷火陣,想必也當知道其威力如何了?

    話音未落,上方呀呀連聲,突然沖過黑壓壓的鳥群,狂飄似的朝著那環礁飛瀉而去,霎時間轟隆狂震,火光炸湧,那片礁島登時化作熊熊火海。

    苗軍火炮紛紛轉向還擊,轟鳴大作,鳥群當空爆炸,血肉橫飛,羽毛簇簇。火浪縱橫飛舞,你來我往,漫空姥紫婿紅。

    天吳微笑道苗帝隆下的七十二門鐵木火炮雖然威力驚人,但比之兩百艘朦幢巨艦、三萬兩千只雷火飛鳥,不知誰勝誰負?龍、苗、蛇三族水師縱然撓勇無畏,但比之四十八只北海冰蛛、六萬四千只雷火飛鳥,又不知幾生幾死?晏紫蘇花容微變,這才明白為什麼盟軍艦隊被困在怒海驚濤中,進退不得。

    火光映照在蚩尤的瞳孔裡,怒焰熊熊,手握苗刀,骨節咯咯作響,凌空虛踏一步,縱聲大笑道天吳老賊,你我之間最大的差別,便是你只相信你自己,而我卻相信公義、民心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你即使算能贏得一時,也贏不了一世,最終注定只能是眾叛親離的獨夫而已!

    笑聲如雷,周身碧光鼓舞,直沖苗刀,噴湧起三丈余長的沖天光焰,人刀合一,鋒芒畢露,傲然道此戰孰勝孰敗尚未可知。但你我之間勢不兩立,大丈夫快意恩仇,不必逞口舌之勇,是生是死,有膽一試便知!

    大浪滔滔,氣泡滾滾,龍神衣抉翩然,追著那只銀蛛朝海底游去。秋波四掃,心下大凜,四周灰綠色的海水中,黑影交疊,長腳縱橫,赫然懸浮著數十只大小各異的冰蛛。

    最大的約有二裡來長,通體通紅,毛茸茸的絨毛如烈火搖曳。最小的也有二十丈長,黝黑光亮,游速極快,剎那間便從前方橫沖而過。

    那只銀蛛長約一裡,冰瑩透明,八腳雪亮,自絲不斷地噴吐而出,拖曳著那大如小丘的銀繭疾速沖落,科汗淮被重重纏縛,早已看不出半點身影。

    龍神雙腳一旋,人如陀螺急轉,箭也似的急射而出,迅速逼近銀蛛。被她氣浪呼卷,周遭的那些冰蛛紛紛轉向,朝她悠悠地圍了過來,銀絲乍吐,繽紛亂舞,宛如一張張大網兜頭撲來。

    龍神東沖西突,穿花舞蝶,每每從蛛絲夾縫間有驚無險地沖過,角刀飛旋,赤光滾滾,偶有冰絲纏身,立即被劈炸迸斷。

    如此溯游片刻,沖出冰蛛重圍,漸近海底。前方綠茸茸一片,銀蛛速度轉緩,飄忽懸浮,她正待疾沖而下,水浪忽然一鼓,整個海底仿佛突然掀了起來,急流亂湧,魚群沖逃。

    她凝神細看,心下大駭,下方那片急劇隆起的綠地,竟是一只見所未見的碧綠巨蛛!

    巨蛛周身長近九裡,背部布滿虎紋,臉如人形,猙獰可怖,兩根毒牙長約百丈,八只長足拱起時,宛如海底迸裂,溝整縱橫。

    它飛速上浮,水流渾濁,長藻飄搖,四周的冰蛛全都吐著白絲,悠悠蕩蕩地浮游而至,放眼望去,上下四方全都是蒙蒙白網,已將她遙遙籠在了中央。

    凝神四掃,周圍密織的蛛網厚達一寸,網外有網,至少有三重之多,她若全力破網,決計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豁開裂洞逃生,一旦被群蛛圍攻、毒牙墊中,勢必危矣。

    龍神冷汗涔涔,突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那碧綠巨蛛想必才是傳說中的北海冰蛛,歷經一百六十年,體型又增大了一倍有余,周圍這四十余只冰蛛多半便是它所生子女。被它們蛛網纏中,即便自己化作青龍,也再難掙脫。

    龍神眉梢一揚,暗想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只要能救出科汗淮,是生是死,由它去了。一念及此,懼念全消,翻身飛舞,姿勢曼妙地沖向銀蛛。

    她身形方動,下方激流狂湧,那只蛛母突然彈沖而起,龐軀如山,速度卻快逾閃電,腹下銀光閃動,直如天河倒湧,噴吐出滾滾蛛絲。

    龍神翻身沖天彈射,角刀光芒暴漲,光球似的護罩周身,銀絲方一靠近,立時被劈斷開來。

    東海一戰,重傷初愈,真氣只恢復了不到七成,龍珠又授予了拓跋野,無法施展青龍封印,威力大減,只能以少女時所使的角刀迎戰。而那蛛母冰絲又極為密集堅韌,稍有不慎,不能一刀劈斷,便極可能反為之所奪。

    因此她每一刀揮出,都畢集全力,雷霆萬鈞。在這海底激流中與這巨蛛如此相搏,極耗體力,劈了數百刀後,真氣漸漸難以為繼,每次想要沖近銀蛛,又立時被蛛母逼退開來,心中急怒如焚。

    眼見四周巨蛛越游越近,大網層層疊疊,徐徐收攏,龍神心中凜然,再這般下去,遲早退無可退,被那蛛母一步步地驅入必死之境。

    秋波掃處,見那蛛母巨腹下方飄飄蕩蕩,拖曳著一個直徑適百丈的圓絲球,那是冰蛛裝盛綿卵的絲袋,亦是它至為寶貝之物。心念一動,驀地轉身疾沖而下,左手角刀飛甩而出,朝那卵袋急射而去。

    蛛母大怒,在水中發出一聲悶雷似的低吼,銀絲沖舞,齊齊朝那輛角刀卷去。龍神捏指念訣,御使著角刀飛旋急轉,跌者盤旋。蛛母巨身往下疾速沉落,冰絲噴吐,連綿不絕,過不片刻,終於將角刀死死纏奪。

    如此一來,蛛母巨背與周圍凍蛛的絲網間登時出現了一道四支來長的空隙,龍神再不遲疑,翻身朝下急掠,擦著蛛母的巨背向外沖去,到了外沿,右手緊握角刀,奮起神力。順勢猛插而下。

    赤光暴舞,角刀直沒蛛背,她右臂劇震,虎口瞬時迸裂。

    蛛母吃痛,巨身猛然朝上一拱。氣浪狂湧,龍神胸口如撞,登時如斷線風箏般沖天翻飛,被激流怒卷,堪堪撞在飄曳的蛛網上,待要掙脫。眼前白光亂舞,雙臂、雙腿一麻,已被緊緊纏住。

    亂流激蕩,混沌一片,蛛母抬頭狂吼,勢如海嘯怒潮,雖聽不見聲響,耳膜鼓蕩,五髒六腑更震得難受已極c四周冰蛛懸游,疾速圍攏,一只黑色臣蛛當先沖到,巨大的毒牙朝她橫掃而至。

    龍神無法掙脫,驀地念訣變身,紅光閃耀,倏然化作一條巨大的赤鱗蝸龍,張口咆哮,火浪破舞,在墨綠的海水中劃過一道紫紅色的光柱,怒撞在那巨蛛毒牙上,黑蛛陡然蜷縮,朝後飛退。

    其余冰蛛爭相圍沖而上,她轉頭接連大吼,紫火赤炎滾滾噴吐,將四只冰蛛灼傷驚退,但這三昧真火最耗元氣,過不片刻,真氣已竭,吐出的火焰也轉為波青色,四周巨蛛前僕後繼,眼看便要沖至眼前。

    彭!遠處海水中費然爆開一團翠綠色的刺目光浪。絲繭飛炸,那只纏縛著科汗淮的銀蛛突然弓身拋飛開去,龐大渾圓的身軀沖天噴射出一道藍紫的漿汁,彌漫灑散。

    那道碧光又是一亮。滾滾飛旋,遠遠地怒卷掃來,絮然仰人離龍神最近的巨蛛體內,冰蛛八腳一曲,登時蜷縮著朝下悠悠沉稿。氣浪余勢未衰,她呼吸一室,身上的蛛絲嗡嗡鼓震,接連迸裂。

    科大哥!她義驚又喜,除了科汗淮,普天之下義有誰能在如許深的海底,使白這等驚天動地的氣刀來?霎時間也不知哪裡的力氣,龍身飛騰,陡然朝外一張,硬生生將剩余的蛛絲盡數震斷。

    被那斷浪氣旋斬所掃,旁側眾冰蛛似是大怒,紛紛轉身懸浮,悠悠蕩蕩地朝那碧光閃耀處沖去。但見人影閃掠,那道碧光滾滾怒卷,氣勢如虹,竟沖出二十余丈遠。所到之處,銀絲迸舞,蛛網碎蕩,蛛腳碎裂斷折。

    這些巨蛛身軀之大,每一只都有如小丘,但被科汗淮氣刀掃中,竟輕如紙鶯,紛紛蜷曲著飛撞開來,腥血噴湧。

    科汗淮水德之身,水屬真氣原本便極為強猛,氣刀又是在海嘯驚濤中練成,水勢越猛,壓力越大,越能汲取四周水靈,激發出他體內的無盡潛能。此時正值東海潮沙,身處近千丈深的海底,斷浪氣刀一經出鞘,威力之猛,幾近尋常十倍。這些冰蛛雖然凶狂,亦只能聞風逃散。

    那蛛母見狀嗡嗡怒吼,從海底疾速沖起,兩只前足轟然交剪,重重地撞擊在那道碧光氣旋上,光浪鼓舞,狂流爆湧,科汗淮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朝左飄飛。

    兩只冰蛛趁勢疾沖而至,蛛絲飛舞,將他左右雙臂各自纏住,幾在同時,蛛母腹部忽然噴出萬千絢麗如霓霞的彩絲,如織錦飛卷,天女穿梭,霎時間將他腰身以下捆了個結結實實。

    北海極光繭!龍神心中大凜,這種蛛絲絢爛如極光,卻劇毒無比,一旦被其纏住,蝕骨攝魄,生不如死!驀地龍身飛卷,不顧一切地朝蛛母腹下潛沖而去,張口咆哮,三昧紫火如火雲滾滾,轟然猛撞在那團搖曳的卵袋上。

    彭!絲球陡然朝外一鼓,絲縷炸散,烈焰熊熊,數千顆渾圓剔透、大如龍蛋的蛛卵蓬然沖散水中,被急流一卷,跌巖西東,四周魚群頓時爭相沖來,掠食一空。

    蛛母周身一震,那雙碧綠的眼睛直直地瞪視著龍神,人形巨臉忽然急劇扭曲,張口縱聲狂吼,說不出的猙獰凶怖。腹部白絲爆吐,將其龍身團團縛住,兩只毒牙張舞疾沖,宛如冰山倒垂,凌空壓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雙雙繭刺而下。

    當是時,水波狂湧,科汗淮身上的蛛絲瞬間炸散,斷浪氣旋斬破繭而出,碧光怒舞,狂飄倒卷,閃電似的從她眼前劈過。

    撲!撲!那兩根巨大如天柱的毒牙倏然斷裂,鮮綠色的汁液怒噴而出,龍神雙眼一麻,仿佛被烈火燒灼,劇痛攻心,突然什麼都瞧不見了。

    狂亂中,只覺得驚波劇蕩,悶吼如雷,身上一陣刺痛,蛛絲盡斷,似乎有誰緊緊抱住她的龍身,朝上疾沖而去

    鳥群尖嘯,俯沖不絕。烈焰沖天噴舞,此起彼伏,轟鳴聲震耳欲聾。

    六侯爺金槍怒卷,將沖撲而F的禽鳥遠遠地挑飛開來,思緒飛轉,見海上斷板懸浮,火焰熊熊,幾只鶯鳥尖嘯著朝彼處沖落,心中一動是了,我怎麼如此之笨!正所謂飛峨撲火,禽鳥不過是元知蠢物,只是聽隨號角,朝著光亮處沖落!當下舉起號角,高聲叫道熄滅船上所有燈火,撲滅火勢,藏到底艙中,用風火箭射擊海上蛛網!

    眾人吹角相傳,過不片刻,各船艦燈火陸續熄滅,甲板上的火焰也漸漸被撲滅,黑漆漆一片。唯有那些沉船、片板跌宕海上,火光熊熊,甚是耀眼。

    鳥群越來越多,漫天盤旋,果然紛紛尖啼著向火光明亮處沖落,波濤炸湧,赤焰吞吐,那些冰蛛絲被這般狂,轟猛炸,漸漸斷裂開來,幾艘船艦已能微微前移。

    群雄大喜,當下抖擻精神,透過底艙的槳孔,爭相朝海上彎弓射箭,塗了碧火油的青鐵矢縱橫飛舞,破風起火。接連不斷地穿射在浮板殘片上,火光四起,引得上方鳥群尖嘯更甚,前僕後繼。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天上鳥群已減少大半,海上烈火熊熊,那些冰蛛絲網也被燒得七零八落,眾船將領各自指揮水手,將船艦悄然劃到更安全處。

    這時海面突然急劇地起伏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船艦跌右。搖蕩欲傾,晃得群雄頭暈目眩,煩悶欲嶇。六侯爺心下大凜,伏在艙板凝神聆聽,隱隱昕見悶雷似的滾滾展動,從海底極深處傳來話音未落,轟!大浪噴湧‘一道人影沖天掠起,青衣鼓舞,懷中抱了個紅衣女子,正是科汗淮與龍神。

    見二人無恙,群雄無不大喜,正欲高聲呼喊,又昕一聲奇異的震天狂吼,群鳥驚飛,不遠處海波如沸,巨浪高掀,十幾艘戰艦竟被高高地拋了起來。

    所幸船上將士大多己藏入底艙,雖然隨著船身在艙內翻滾亂撞,頭破血流,卻並無大礙。只有幾個留守桅桿的偵兵驚呼慘叫,手舞足蹈地急墜而落。

    海面上渦旋倒噴,大浪朝外層層圍湧,中央急劇隆起一個碧綠光滑的巨物,宛如島嶼高凸,那雷鳴似的狂吼聲便是由其發出。

    科汗淮喝道大家讓開!凌空疾沖而下,斷浪刀飛旋怒舞,驀地重又沖天躍起,浪濤噴湧,碧光炸舞,沖起一道十余丈高的猩紅血柱。

    那怪物陡然高拱,昂頭破浪沖起,露出一張巨大的人形怪臉,凶怖猙獰,八只數千丈長的巨足破空亂舞,怒吼著朝他掃去,空中鳥群被其劈中,頓時轟然連爆,火光如霞。

    北海冰蛛!群雄大駭,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巨大的蜘蛛!相形之下,先前所見的幾只巨蛛竟無足道哉了。

    科汗淮懷抱龍神,高沖低伏,時而沖人海中,時而破空飛掠,斷浪氣旋斬如青龍出入,夭矯飛舞。那碧綠的北海冰蛛被其接連重創,鮮血狂噴,暴怒難遏,咆哮聲如驚雷滾滾,八足飛揚,興風作浪,想要將他吐絲纏住,卻每每被他飄搖逃脫。

    四周狂濤怒湧,突然又浮升出數十個大小不一的島嶼,巨足曲舞,高高拱出海面,赫然全是冰蛛。怪吼震雲,銀絲沖天怒舞,四面八方地朝科汗淮二人兜去。霎時間,空中白蒙蒙一片,如雲騰霧繞,什麼也看不分明了,偶爾亮起一道刺目的碧光,縱橫如電。

    眾人看得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出,忽聽六侯爺縱聲大喝還不放火箭!這才陡然一晨,回過神來,當下吶喊怒吼,彎弓射箭,萬千風火矢火焰狂舞,呼嘯破空,密集地攢射在巨蛛身上。

    這些冰蛛雖然皮肉豎厚如鋼鐵,卻極畏火,被火箭射中,火焰高蹄,紛紛怪吼蜷縮,徐徐朝海下沉去。

    遍海紅光,灼灼醒目,漫天鳥群盤旋繚繞,尖嘯俯沖,前僕後繼地朝巨蛛沖去,轟隆連聲,火浪狂爆,這些冰蛛不啻於被無數個炮彈接連擊中,登時血肉橫飛,烈焰席卷,不等完全沉人海中,便已被炸得奄奄一息,難以動彈。

    群雄大喜,縱聲歡呼,火矢接連不絕。

    那北海蛛母渾身火焰,淒厲狂吼,驀地立起八足,高高拱出海面,大踏步地朝東飛逃。

    科汗淮喝道孽畜,哪裡走!抄手抓住一只飛鳥的脖梗兒,將火彈從其腹內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踏浪飛掠,沖人蛛母巨腹之底。驀地對准它的絲孔怒擲而去。

    轟!火彈沒人其腹,紅光噴吐,陡然爆炸開來,那蛛母嘶聲悲吼,民大如山的身軀軟綿綿地擲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海面上,擊撞起滔天巨浪。

    它被斷浪氣旋斬接連劈中之二十余刀,早已重創難支,再被這雷火連番猛擊。終於一命鳴呼。

    驚濤如沸,巨蛛轟然崩塌,科汗淮抱著龍神從其腹底疾沖而出,飄然躍上旗艦,心中一松,再也支撐不住,雙腿驀地,一軟,重重坐倒在地。腿上鮮血淋漓,到處都是被那極光蛛絲灼傷的細洞,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疼得椎心刮骨。

    炮火轟鳴,天海盡赤。天吳昂立石塔之上,紫黑長袍獵獵鼓舞,直欲乘風飛起,凝視著雖尤,瞠孔漸漸收縮,也不知是憤怒、恐懼,還是譏誚。

    過了許久,才徐徐搖了搖頭,目光灼灼,一字字地道天吳今日在此相候,不是邀戰,而是請和。再過六天,便是五帝會盟之日。神帝化羽,天下大亂,百姓水深火熱,無一寧臼c各族之間與其兵戎相爭,斗得你死我活,不如以劍會盟,推選大荒天子,和平共治。

    頓了頓,淡淡道你我雖勢不兩立,又何必因私損公,平白犧牲雙方將士的性命?何不趁此良機,在五帝會盟時決一生死?只要你能在天帝山上打敗我,屢樓城完璧奉還,項上頭顱隨時候取……

    左手掌心攤開,露出一顆紫金丹丸,異香撲鼻,道除此之外‘我還願將本真丹盡數奉上,當作送給閣下與晏國主的大婚賀禮。

    晏紫蘇嬌軀一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顆丹丸,心中怦怦狂跳,雙頰如燒,連呼吸也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是她自小以來夢寐以求的神藥,只要一顆,她就能恢復人身,從此擁有不死的靈魂和來世!雖尤眉毛一揚,哈哈笑道如果我敗了呢?

    天吳目中精光閃耀,淡潑道:我要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為奴。

    船身劇蕩,大浪如傾,眾人歡呼不絕,紛紛從底艙奔出。

    科汗淮視若不見,只顧緊緊抱著龍神,將真氣綿綿輸入,低聲叫道語真!話真!見她雙日緊閉,脈息全無,心中森冷空淌。底是從未有過的恐懼和難過。

    突然之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繽紛凌亂的畫面,無緣無由想起了和她的初次相識,想起那時晚霞滿天,她坐在船尾,紅衣如火,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夕陽朝在她的臉上,眼波中似乎也燃燒著兩團火焰。

    那時她是那麼美麗啊,美得那麼熾烈而狂野,像晚霞,像怒海,像焚滅一切的烈火,而他卻為什麼一直未曾察覺?

    他緊緊地握著她冰憐的手,心亂如麻,又想起了初次握著她手的情景。

    那一夜,他中了海王盾甲蠍的劇毒,為了將自己留在龍宮,她故意在解藥中摻了毒藥,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狡計,卻為什麼不加點破?

    當她握著他的手,眾目睽睽地並肩走過宮殿,他又為什麼不輕輕地甩脫?

    那溫軟滑膩、柔若無骨的手,和她剛烈潑辣的性格又是多麼不同啊,像春風,像沼澤,像芬芳照暖的秋日,讓他一點一點地沉陷而不自知……

    他心中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從前那些瑣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遠而模糊的往事,全都像春江怒潮似的席卷心頭,將他淹溺得透不過氣。

    陛下!陛下!姑姑!旁邊的人越圍越多,聲浪洶洶,一時分不清他們是誰,又在呼喚著誰。然而對於自己,她又究竟是誰呢?是曾經的敵人,很久的朋友,還是永遠也分不清界限的紅顏知己?

    夜風日子嘯,她的手越來越冰冷,漫天飛鳥盤旋,依舊絡繹不絕地沖落海面,激撞起赤艷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黃昏。他和她並坐在東海的礁石上,看著一只海鳥環繞著另一只海鳥的屍體飛翔,啼鳴得那麼悲愴,她轉過頭,婿然一笑,說,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他那時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底裡卻在想著昆侖山上的那個姑娘。

    而此刻,想到這些,他卻像被什麼緊緊掐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熱淚湧眩,多麼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個黃昏,對她說,是的,我會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志不忘。

    (蠻荒記·天元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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