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極宮內紅幔低垂燭火如晝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當中的玉石案上斜立著一個三面銅稜鏡碧光閃耀投映在屋內的三個牆面影像浮動栩栩如生。
第一塊鏡面裡萬獸奔騰群禽飛舞正與各族群雄奔突激戰。大地震裂烈火不斷噴湧而出不斷有猛獸和戰士被火焰吞噬戰況極為慘烈。
第二個鏡面中火焰熊熊飛躥翠綠的石棺煙氣繚繞隱隱可見兩個人影並躺其中。
第三個鏡面映照出雨師妾明艷嬌媚的臉容。她霞披鳳冠軟綿綿地斜坐在玉案邊的床椅上經脈俱封絲毫動彈不得。螓微抬淚痕猶在秋波瞬也不瞬地凝視著第二個鏡面嘴角微笑心中卻是憂恐、悲怒、難過、焦慮……交相翻湧彷彿萬劍齊絞烈火焚燒。
公孫嬰侯負手站在一旁蒼白的俊臉在燭光映照下泛著妖異的嫣紅雙眸光芒閃耀又是狂喜又是快意哈哈笑道:「洞房花燭夜棺穴共枕時我倒要看看你的這位心上人還能堅持多久!」
低下頭伸手輕輕地勾起她的下巴柔聲道:「好妹子今晚是我們大喜之日你若是好好的伺候我從今往後只惦念著我瞧在咱們的夫妻情分兒上我或許便會放了拓拔小子……」
雨師妾知他陰狠脾性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故意折辱自己想要誘使自己放棄尊嚴哀求討好然後再以更狠辣百倍的手段折磨拓拔野以報仇取樂。自己越是表現得傷心、憂懼他便越是得意、快活。
當下任他如何勸誘始終微笑自若一言不。心中念頭飛閃苦苦想著如何脫身解救拓拔野。
只聽「吱呀」一聲一個綵衣蠻女推門而入瞧見雨師妾月牙妙目中登時閃過妒怒厭恨的神色冷冷道:「魚都已經上鉤啦餌還留著做什麼?難不成你還真想和她入洞房嗎?」赫然正是多年未見的火仇仙子。
公孫嬰侯哈哈一笑伸手將她拖入懷中嘿然道:「我有了你這如花似玉的娘子還要這嗤奴作甚?留著她不過是為了耍弄那拓拔小賊。等那小賊和小妖精雙雙斃命再把她一併丟進去陪葬便是。」
雨師妾聽他盤算狠毒卻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心下悲怒益甚咯咯大笑道:「淳於妹子你和他相識十八九年還不瞭解他的性子麼?若論寡恩薄情冷血善變天下再沒人比得過他啦。今日枕邊人明日棺中屍……」
火仇仙子俏臉徒沉喝道:「住口!」仰頭凝視著公孫嬰侯冷冷道:「當日我費盡千辛萬苦從陰陽冥火壺中放你出來你所立的誓言可還記得麼?」公孫嬰侯笑道:「自然記得。我誓今生今世永遠只喜歡你一個只聽你的話絕不再傷你分毫。如若食言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脫。」
雨師妾聞言大凜她冰雪聰明適才從三稜鏡中瞧見火仇仙子將拓拔野二人誘入神壺山時便已猜到這南蠻妖女必定與公孫嬰侯重現大荒有著隱秘聯繫此刻果然印證。
普天之下能將公孫嬰侯封入陰陽冥火壺的恐怕只有神農帝了。難怪這廝費盡心機也要將拓拔野騙入這神壺之中報仇雪恨。只是以火仇仙子的真氣、法力又怎能解得開神農所設的封印?隱隱之中覺得其中必定另有玄機。
火仇仙子冷冷地凝視著公孫嬰侯的眼睛想是要洞穿他的心底去眼圈忽地一紅伸出手一字字道:「你那日誓之時說只要能出得神壺願將『混沌環』交於我保管以表真心永不辜負。『混沌環』呢?」
公孫嬰侯臉色微變哈哈一笑道:「我說的話何時反悔過?『天地之初萬物混沌』你我之間便如混沌一般密不可分。」從懷中取出一個橙黃色的玉石環套入淳於昱的皓腕光芒閃耀。
雨師妾「啊」的一聲驚怒交加心中寒意大起。
混沌神獸是太古土族的第一凶獸與水族的鯤魚、火族的大金鵬鳥並稱「三大凶魔」。數千年前這三大凶魔肆虐九州攪得天崩地裂、洪水連連。
女媧大神采石補天又以剩餘五色石煉製神兵與三獸激戰了七天七夜才將它們一一封印鎮伏。而收納混沌神獸的正是「混沌環」。
誰想時過境遷這太古神器竟落入了公孫嬰侯的手中!一旦混沌妖獸被他重新解印放出眼下這風雨飄搖的大荒又不知要遭受怎樣的劫難了。
火仇仙子撫摸著那玉環示威似的朝她橫了一眼璨然展顏輕輕地偎入他的懷裡柔聲道:「公孫大哥只要你永遠記得這個誓言我為你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不怕啦。」
公孫嬰侯目光閃爍凝視著銅稜鏡中的景象嘴角勾起森然微笑傲然道:「你放心當今世上捨我其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管他碧光晟還是祝融刑天我要火族上下全部跪在你面前稱臣!」
陰陽冥火壺內烈火熊熊拓拔野二人並躺在棺內意守丹田動也不動。
流沙仙子接著說道:「那烈賤人嚇得臉都白了剛想大聲呼救便被公孫嬰侯封住了經脈拋在我的前面。看著那賤人和衛仇滿臉驚怖地蜷在地上像只癩皮狗似的簌簌抖我哭著哭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公孫嬰侯彎下腰將刀子遞給我笑嘻嘻地問我想不想親手殺了這兩個仇人?我接過刀子渾身抖走到烈賤人的跟前想起我娘想起這些年受的種種苦楚心裡像是被火燒著一刀就紮下去了鮮血噴了出來熱呼呼地濺了一臉。」
「那賤人張著嘴叫不出聲篩糠似的顫抖著淚水漣漣眼裡都是痛楚、恐懼、哀求的神色。我心裡痛快極了用手指從她胸口蘸了些鮮血放在嘴裡嘗了嘗腥腥甜甜竟比我這輩子吃過的所有佳餚都要美味。這是我第一次嘗到報仇的滋味……」
拓拔野又是驚愕又是難過頗有些不忍。但轉念又想倘若是自己面對雙頭老祖、公孫嬰侯、水伯天吳這些卑劣無恥的仇敵也未見得會多麼仁慈。
流沙仙子瞇著眼嘴角微笑想是在回味那時的情景一般柔聲道:「我接連在她的肚子、大腿、雙臂、雙足上刺了十幾刀又在她的臉上劃了幾十道口子偏偏不刺她的心口看著她鮮血流了一地渾身抽搐過了半晌才斷氣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恍惚就像在做夢一般。
「公孫嬰侯笑嘻嘻地拍著我的頭誇獎我說對待仇敵便要這般讓他生不如死。於是我又照著他說的法子將衛仇的手腳全都挑了筋刺瞎了眼睛割斷了舌頭……挨可惜他的功力太差才切了一半就斷氣啦。
「那時候屋外火焰亂舞所有人都忙著救火沒人想到要來救我這水族的賤種。公孫嬰侯問我想不想跟著他學蠱毒法術將所有討厭的人全都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那時早已將他當作上天派來救我的大英雄歡喜不迭的答應了。我又哪會知道我不過是他報仇雪恨的工具罷了。」
拓拔野一凜忍不住道:「公孫嬰侯不是你爹……不是公孫長安的侄子麼?又為何要上門索仇?」
流沙仙子冷笑道:「公孫長泰是當時土族最具人望的大長老族中甚至有傳言姬少典想把黃帝之位禪讓給他。公孫長安這老賊表面上與他大哥情深義重暗地裡卻是說不出的妒恨時時刻刻想要取而代之。公孫長泰被逐到這皮母地丘後他仍覺得不解恨幾次三番的設計陷害我年紀雖小卻也聽見了好多次。
「就在那一年春天公孫長泰與波母汁玄青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公孫青陽。公孫長安借口慶賀將他騙了出來又故意把消息走漏給了水族的仇敵。結果公孫長泰到了支離山下便被水族四名仙極高手伏擊剁了個支離破碎……」
拓拔野心下莫名的一陣黯然為了爭權奪利各族顯貴手足相殘親朋反目實是數不勝數。權位榮華不過水月鏡花世人偏偏如此戀棧捨本逐末可悲復可歎!
但願終有一日大荒各族能和平共處再無半點野心私慾;人人相親相愛自由快樂就想那蜃樓城一般。到了那一天自己便可了無牽掛和雨師妾一起並肩攜手浪跡天涯。想到龍女呼吸如窒週身燒燙如焚。
流沙仙子續道:「我殺了烈賤人和衛仇心裡說不出的快活。一心跟著公孫嬰侯學習蠱毒之術便隨他會回到了皮母地丘。剛到這裡的時候瘴氣瀰漫到處都是凶獸毒蟲就連不小心踩到花草也有中毒送命的危險。我很快便生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
「汁玄青那老妖女惺惺作態地照料我每日煎熬了藥水給我喝。我瞧她端莊可人對我又親切竟傻乎乎地把她當成了至親之人有一次竟情不自禁地摟著她的脖子哭著喊她娘親。她也笑吟吟地答應了還說當女兒不能長久要我做她小兒子的媳婦兒。我又是害羞又是歡喜心想只要能有這樣一個媽媽有一個不足一歲的丈夫又有什麼打緊?
「病好了之後我開始跟著汁玄青學習蠱毒修煉粗淺的法術。我學得很快不到一年便已將皮母地丘的各種奇花異草、毒蟲凶獸分辨得差不多了御獸驅蠱的本領也有了很大的長進。每天幫著她採集草藥、蠱種燒飯做菜照料公孫青陽……雖然很累卻是從未有過的快活心底裡真的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家。」
她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道:「那時侯公孫嬰侯剛剛自稱陽極真神祇身獨闖土族、水族十二城打敗了數十個高手聲名鵲起。每次回來都會抓回一兩個仇人送給我當作藥罐教我如何用最陰毒的蠱蟲將他們整得人鬼難分。除此之外還常常有些女子不顧危險冒險闖人皮母地丘裡找他其中就有你的雨師姐姐……」
拓跋野心中如被尖刀猛刺陡然一陣抽搐似的劇痛。想要問明究竟喉中卻又像被什麼堵住了酸酸麻麻直貫心底。
流沙仙子膘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當年龍女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還是水族的亞聖女清純俏麗靦腆溫婉。第一次向我打聽公孫嬰侯的時候羞紅了臉聲音小得宛如蚊子一般和現在相比簡直就像是兩個人……」拓跋野越聽越是難過呼吸窒堵驀地喝道:「別說了!直接說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臭小子吃醋了麼?」流沙仙子咯咯一笑握緊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一般道「那時孤身闖來地丘尋找公孫嬰侯的幾乎全是對他癡戀的女子尤以水、土兩族的貴族為多。這狗賊狂妄驕縱、自私陰毒對這些女子都是始亂終棄除了其薄倖無情的秉性外更重要的是故意借此復仇打擊水、土兩族。我瞧著他身邊的女人走馬燈似的更換著看著那些女人傷心欲絕心裡也有些莫名的快意。
「有一天清晨我早早地趕往落霞峰採集九彩桔籠花的秋露調製『辟毒神水』。剛採了兩小袋就看見一個人影斜斜地橫在我的眼前我以為又是跑來尋找公孫嬰侯的女人心裡沒好氣頭也不回不耐煩地說:『他不在你快滾吧。』卻聽見一個低沉而好聽的男人聲音說道:『小姑娘九彩桔籠花性寒劇毒花上的秋露寒毒更甚你採了這麼多是用做什麼的?』「汁玄青那老妖女告訴我吃了九彩桔籠花可以取避地丘毒火喝了花上的秋露更能辟易百毒我聽此人這麼說心下大惱喝道:『胡說八道!想騙你洛***神水麼?』轉頭望去那人一身紫衣銀如雪年紀雖然很大了卻是……卻是從未見過的好看。」
拓跋野一震道:「是神帝麼?」
流沙仙子蘋果臉上一陣暈紅眼波溫柔微笑道:「不錯那便是我第一次遇見他他笑著說:『洛奶奶?這麼說來我豈不成了老不死的妖怪了麼?』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笑容金燦燦的我的心底也忽然像被陽光照亮了莫名地一陣溫暖但想起他低毀波母所說的話心裡有氣叉著腰凶巴巴地說:『少廢話想活得更長一點就快快從本姑娘面前消失!』
「說也奇怪若換了是別人我早就下蠱讓他變成藥罐子啦但看著他競像覺得認識了許久似的說不出的親切。」
流沙仙子頓了頓水汪汪的眼睛凝視著拓跋野嫣然一笑道:「小情郎那感覺就和第一次瞧見你的時候一樣可是他要比你俊得多啦。」拓跋野臉上一燙體內的情蠱慾火頓時又陣蠢動凝神斂念想起自己初見神帝之時的情景心潮激盪悲喜交參。
流沙仙子柔聲道:「他從袖中取出一個二尺來長的褐色七節鞭在那九彩桔籠花輕輕一點.七節鞭頓時變成了黑紫色光芒詭異。他笑著對我說:『瞧見了麼?褚鞭變成了這等顏色便是說此花班:行屬水性寒有劇毒。』「我又驚又疑才猜到他竟是當今神帝但那時我對汁玄青那老妖女敬若神明要想讓我承認她故意害我實是比殺了我還要難。當下一把抓下九彩桔怒道:『這些神果我吃了都快一年啦倘若當真有毒早該死了千百遍了!』說著便將桔果連皮塞入口中酸澀辛辣直衝腦頂。
「他吃了一驚凌空彈指將我任脈封住接著在我背上輕輕一拍我「哇」的一聲頓時將早上吃的所有花果全都葉了出來從他把住我的脈凝神察探了片刻臉色越來越加凝肅沉聲問我:『這些花果都是誰給你吃的?採藥的要訣又是誰教你的?是汁玄青母子麼?」
「我心中森寒害怕就像是突然掉進了一個冰冷的深淵不斷地哭叫掙扎他從腰間葫蘆裡取出幾顆丹丸不容分說全都塞人我的口中。霎時間週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他背起我飛也似的衝入地底的陽極宮他對這皮母地丘竟似極為熟悉所有的凶獸毒蟲見到他無不辟易懾服。「方一見著公孫母子他便沉聲喝問:『我教你們《百草注》是讓你們自保、救人的這女娃兒和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害她?』
「汁玄青的臉色頓時變了公孫嬰侯卻若尤其事地笑道:『神帝陛多慮啦.這女妹兒是我救回來的她體內的這此劇毒全都是仇家早就就下好的我和娘不過是以毒攻毒想幫她清除體內的餘毒罷了」
拓跋野一凜想起當日神農將《百草注》傳給他時曾下色叮囑:百草注乃是救人之朽萬萬不可用於害人想必便是有了這前車之鑒才有此言。流沙仙子道:「我將信將疑心想或許烈賤人果真早卜了劇毒害我也未可知。但瞧著汁玄青母子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錐心刺骨的恐懼。神農見他坦然自若也信了幾分溫言問我要不要隨他一起到神帝山去?他自會幫我清除體內所有的積毒。我心裡亂極了在皮母地丘呆了一年早已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家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搖頭。
「神農頗為失望悄悄地塞給我一塊碧玉叫我今後服食所有的草藥時都將這『辟邪玉』含在舌下倘若感覺到刺痺澀麻就立即吐出斷不可吞下。「他走了以後汁玄青母子就像什麼事也沒生過一般對我反而更加體貼關懷了。但我卻漸漸覺得很不自在那種感覺就像從前娘死了以後在公孫府裡眾人對我的虛偽客套一樣。
「從那天起我時時刻刻將『辟邪玉』含在嘴裡睡覺的時候就藏在枕下。有一天早晨起來現辟邪玉不見了又驚又怕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卻都沒有覺。
「那一天我一滴水也沒敢喝一口飯也沒有吃。到了夜裡睡覺的時候忽然從床縫裡現那塊碧玉又是激動又是後怕握著辟邪玉淚水漣漣將枕頭都沾濕了。」
拓跋野心中一動道:「那辟邪玉是被公孫嬰侯換過了麼?」
流沙仙子妙目怒火閃爍咯咯笑道:「不錯!那狗賊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一模一樣的碧玉質地、大小、就連上面雕刻的每一道紋理都毫無二致。起初我毫不懷疑只道是自己粗心著急沒有在床縫裡現。
「但過了半個多月無論吃什麼花草都沒有刺痺澀麻之感我心裡反倒漸漸起疑。是藥三分毒天下花草哪有半點毒性全無的道理?
「於是我趁著他們不備悄悄地採了一些斷腸草放在嘴裡咀嚼結果除了酸苦之外也無其他異味。我的心登時沉了下去就像置身夢魔偏偏卻不能醒來……
此時青冥紫火已漸漸轉為青綠色在石棺四周燃燒得越猛烈「疇啪」作響棺內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像是蒸籠一般。
兩人汗水淋漓衣服全都濕流流地緊貼著肌膚宛如透明一般。拓跋野不敢側望但聞著她身上的奇異幽香心中仍是「坪評「狂跳燥熱如焚慾念越來越熾烈。
流沙仙子喉中乾渴難耐咳嗽了幾聲續道:「那時汁玄青早已不讓我照看公孫青陽了就連我採回的草藥、蟲種也要先放在地火宮裡由她親自一一驗證過後再收人藥房。
「我知道他們早已對我有所戒備幾次想要逃離皮毋地丘全都被汁玄青撞見。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互相防範但表面上仍要裝得像往常一樣親密無間。但每侮想到我將他們視若親人他們卻如此算計我下毒害我我就說不出的傷心、憤怒……」
流沙仙子眉尖一挑嫣然笑道:「都說天下至毒的花草蟲獸全在皮母地丘。但縱然是地丘所有的花草加在一處又毒得過世間人心麼?從那時起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自已。」
聽她笑聲激憤悲苦拓跋野義是憐憫又是難過歎道:「世間花草果實何止萬干有辛澀劇毒的自然也有清甜裨益的仙子義何必一棍子打死?」流沙仙子咯咯大笑道:「花草劇毒尚有精鞭可以試探。人心險惡義有什麼能夠甄別?倒不如一竿子打死落個清淨。」
頓了頓又道:「如此過了半個多月公孫嬰侯突然笑著對我說:『恭喜恭喜!你的大仇今日可以報啦。』見我驚訝迷惘汁玄青又說:『今天是你爹的壽誕公孫府上上下下都要擺酒慶祝你這一年多究竟學到多少本事今夜就能瞧個究竟了。』
「我心中狂跳義驚又喜不僅是因為終於等到了報仇的一天更覺得這是我逃出皮母地丘的絕好良機。我將數千種蠱毒一股腦兒裝進百香囊帶上玉咒角隨著公孫嬰侯出了地丘馭風急行。傍晚時分終於回到了至為痛恨的公孫府。
「天邊的晚霞像烈火一樣地焚燒著夕陽照在琉璃瓦上金燦燦的那麼刺眼。想起我娘想起這些年在這裡受的種種苦楚我渾身顫抖一步步地向大門走去。公孫嬰侯則靠在門外的大樹上笑嘻嘻地看著我。
「門口的衛士認出了我臉色頓時變了一個賠著笑上前招呼我另一個則慌慌張張地跑進去報信。但剛奔出幾步就被我的『蜜蝶香』熏得七竅流血雙雙踉蹌摔倒渾身抽搐。
「我穿過大門走進廳堂繞過花園向內宅慢慢地走去。所過之處那些曾經嘲笑辱罵過我的奴僕、賤牌全都爛泥似的癱倒在地雙手扼住自己的咽喉瞪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全身漸漸地變成青紫色。就連懸掛在簷角的畫眉、趴伏在窗台的小貓甚至從花園裡飛過的鳥兒全都不能倖免……」拓跋野心下凜然流沙仙子臉上暈紅瞇著雙眼嘴角勾著森冷的微笑柔聲道:「走到內宅大堂時裡面歌舞翩翩獻籌交錯正熱鬧得緊所有的人都忙著給公孫長安敬酒祝壽誰也沒瞧見我正站在梅花樹卜。那株梅花是我娘生我的那年冬天她親手栽種的滿樹繁花灼灼艷紅在黃昏裡開得絢爛。
「聞著那淡淡的梅香就像是聞著了她衣襟的味道那一刻眼淚流過我的臉頰滾燙得像是地丘裡的烈火。我渾身戰抖著卻哭不出聲取出玉兌角嗚嗚地吹了起來。心裡想娘這是我給你吹的最後一個曲子。「聽見號角大堂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又是驚愕又是訝異。公孫長安那老賊臉色漲紅『啪』的一聲將杯子摔得粉碎指著我喝道:『你這個小賤人殺了三娘還敢回來搗亂!』
「那時我突然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只覺得怒火在胸腔裡燃燒這些年的仇恨全都湧上了心頭放聲大笑用玉兌角吹奏著我娘生平最愛聽的『春水謠』兒百種蠱蟲隨風飛散迷迷濛濛像花粉似的落到那些人的身上隨著號角聲鑽人他們的體內……
「看著他們嘶聲慘叫撓得滿臉鮮血跌跌撞撞地摔了一地我的心裡從未有過的暢快這些狗賊朝著我磕頭求饒的時候全都忘記了當年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女的啦。一刀殺了他們也戎便宜只有讓他們被萬蟲噬咬生不如死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她一邊柔聲述說左手情不自禁地越握越緊指甲深深地陷人拓跋野的手掌鮮血長流。
拓跋野聽入了神五味雜陳一時竟忘了疼痛那熾烈的情慾也感覺不到了。
流沙仙子道:「唯有公孫老賊真氣渾厚又會些法術中蠱之後仍能苦苦強撐。他踉蹌奔出咬牙切齒地罵著我接連打來幾記氣刀。我繞著梅樹飄忽躲閃像貓逮耗子似的戲耍著他直到他週身血肉激破爬滿了蠱蟲再也不能動彈才停了下來。
「太陽落山了寒風呼嘯到處刺鼻腥臭我形單影隻地站在暮色裡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寂寞。從那一刻起在這世上我再沒有任何親人;就連仇人也少得可憐了。
「確認所有的人都已死絕我飛快地穿過後堂鑽人一個極為隱秘的地道。地道朝南蜿蜒六里直通流沙河。出了地道我順流南漂過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了荒無人煙的流沙山。
「月亮升上來了圓盤似的懸掛在山頂連綿的銀色沙丘像雪山又像凝固的波浪。流沙從山頂洶洶衝下捲著濛濛自煙在河邊堆積成沙灘。我坐在沙灘上渾身濕淋淋的凍得抖看著匕魚從粼粼的河水裡破浪沖起聽著寒風在對岸的樹林裡呼嘯落葉紛飛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自由。」她歎了日氣淡淡地道:「天下之大我似乎哪裡都可以去但卻哪裡都不想去。於是我就在那流沙山住了下來渴了就喝河裡的水餓了就吃肥碩的飛魚困了就睡在漫天飛舞的流沙裡。
「那一年我不過十一歲可是卻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有時候照見河裡的倒影突然會記不起自己是誰記不起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聽著她那甜美、倦怠。盯又蒼涼的聲音拓跋野心中隱隱刺痛又想起了童年孤身一人漂泊流浪的日子忽然覺得和送膚女之間竟有著如此多的相似與共鳴時熱血如沸.也不知是蠱蟲作祟還是隋難自禁竟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在她耳垂上輕輕地一吻。
流沙仙子微微一顫.像是陡然僵住呼吸頓止。
拓跋野嘴唇方甫碰到她滾燙的耳垂登時醒過神來心中抨坪狂跳不敢抬眼看她大是羞慚後悔對自已暗罵不已又不好意思立即縮回頭來進退兩難尷尬之極。
所幸流沙仙子動也不動沒有進一步的反應過了片刻又繼續柔聲道:「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一天夜裡我突然肚痛如絞接著身上又長出了許多紅斑時而惡寒渾身冷戰時而酷熱大汗淋漓難受得恨不能跳入流沙河淹死。
「我忽然想起從皮母地丘出來的前一天汁玄青曾神色古怪地告訴我她新培植了一種奇毒花草服用後半個月作症狀便與此一模一樣如若得不到她的獨門解藥就會渾身潰爛過上七日便只剩下一堆自骨……」拓跋野大凜失聲道:「銘心刻骨花!」
《百草注》中記載了這種南荒特有的珍罕毒草只能生長在腐骨爛肉之中所開的花朵瑩自奇香一旦誤服血肉糜爛無藥可救。不知汁玄青所謂的獨門解藥又是什麼?
流沙仙子道:「我又驚又怒又怕知道千防萬防終於還是著了她的道。那天夜裡我強忍著劇痛連夜趕回皮母地丘趁著天尚未亮.悄悄地潛人照影峰藏在碧虛潭裡。
「每個月的十五月圓之夜公孫嬰侯都會離開皮母地丘去私會當下的情人。而當夜子時汁玄青也必定要到陽極宮的地火洞裡修煉半個時辰的『地火大法』。整個陽極宮裡守衛公孫青陽的便只有七隻地火凶獸」拓跋野一震才知道她原來竟打算挾持波母一歲大的幼兒來向對方換取解藥!但以公孫母子陰狠毒辣、酷愛折辱仇人的脾性除此之外只怕也找不到其他良策了。
正自黯然忽聽「轟」的一聲震響石棺微震熾烈飛舞的火焰陡然熄滅。從氣孔朝外望去.道道霜風從神壺上方自濛濛地怒卷而下洞內鵝毛大舌紛飛飄舞一片又一片地覆蓋在石棺上、
霎時間方纔還滾燙如火的石棺「咯啦啦」地結起一層層厚冰神壺四壁更是銀裝素裹殼茫蒼蒼
狂風捲舞嗚嗚如狼嚎森寒徹骨兩人像是忽然從蒸籠掉進了冰窟激靈靈地掃了幾個寒嘩牙關咯咯亂撞不由自主地朝彼此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