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一卷 鯤鵬 第十四章 海誓山盟(3)
    眼角掃處流沙仙子緊閉著雙眼睫毛輕顫。週身都已被汗水浸透羅裳緊貼著肌膚曲線畢露玲瓏浮凸胸脯更隨著呼吸急劇起伏。

    拓拔野心中一陣狂跳立即屏除綺念轉頭不敢看她凝神默念「辟火真訣」。

    卻不知流沙仙子更是心如亂麻意念紛搖。赤練蛇曲成一團鑽入她的耳中嘶嘶作響彷彿在慫恿勸誘一般。

    好幾次悄悄地從睫毛縫隙間凝視他的俊秀側臉那團烈焰在她小腹之間熊熊焚燒野火似的蔓延全身帶給她從未有過的痛楚慾念……

    臉頰、耳根、週身的每一處都熱辣辣地燒燙著有一剎那多麼想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裡讓他箍緊自己粉碎自己一起在這熊熊烈焰裡熔化管它生管它死管它山盟海誓……

    忽然又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欲從情起情由心生在她的心底是不是真的對這小子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呢?又或者僅僅是因為愛屋及烏他與那人有著生死相連的緣分?

    一念及此眼前又閃過神農那清俊溫暖的笑臉劇跳的心陡然抽緊了疼痛、悲傷、酸苦、憤怒……如針扎刀絞登時讓她迷亂的神智為之一醒。

    驀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淚水洶湧地流入她的嘴裡鹹澀冰冷那滋味就如同二十一年前那顆深秋晨暉裡的九彩桔……

    霎時間熾烈的地火如焚的情慾全都淡了下去。

    她心念一動深吸了一口氣格格笑道:「小情郎你不是總想問我與那人之間的事情麼?今日我便告訴你吧。」

    拓拔野迷糊中聽見微微一怔才醒悟她說的「那人」便是神農驀地明白其意:「是了!這『海誓山盟』既是情蠱倘若我們只想著彼此心中的至愛或許便能固本清源遏止情慾了。」精神一振點頭答應。

    流沙仙子道:「你可知道那公孫狗賊是我什麼人嗎?」不等他回答便又冷笑一聲自行接道:「他就是我的親堂哥!」

    拓拔野「啊」地一聲大感意外。

    土族公孫世家極為顯赫千年來共出了三位黃帝。當朝長老會中最有權勢的三位亦系出此門此外另有六名將軍、十位城主都是公孫子弟。

    想不到這令各族聞之色變的大荒第二妖女竟也是公孫後裔。

    流沙仙子張口欲言眼圈微微一紅咬牙道:「說起來我和這狗賊的身世倒有諸多相似之處。他的父親是二十年前的土族大長老公孫長泰而我爹便是公孫長泰的弟弟公孫長安。他的母親是水族黑帝的妹妹波母而我娘親卻是水族長老洛無疾的女兒。所不同之處在於他父母尚算是兩情相悅而我娘卻是公孫長安搶掠來的俘虜……」

    二十年來她從未與任何人傾吐過自己的身世此刻提及心潮激湧一時竟有些哽塞又頓了片刻才冷冷道:「那時水土兩族戰火頻仍公孫長安是大將軍更是個殘暴奸狡的無恥狂人為了邀領戰功不斷地在邊域製造衝突然後以復仇為由大肆屠城劫掠人畜不留。」

    「大荒559年他攻破蘭澤城殺死了我外公搶走了我娘親。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欠我洛家上上下下四十七條人命……」

    「我娘名義上是他的妃妾實則連奴婢也不如。每日除了受他的凌虐還要受他十六個妻妾的奴役打罵甚至就連他家中的婢女、僕從也敢恣意侮辱。有一日他的一個姓衛的僕從趁他不在將我娘……將我娘強暴了。娘親悲痛傷心忍不住向公孫長安哭訴誰想那老賊不但沒有任何同情、安慰反倒大罵我娘是人盡可夫的水族娼婦掌摑鞭撻險些將我娘活活打死。」

    聽她語氣森寒述說時牙關格格輕撞悲恨難忍拓拔野又是驚詫又是難過想不到她的身世竟是如此淒苦忍不住輕輕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流沙仙子微微一顫臉上紅暈如醉想要抽出卻終於還是由他握住眼中淚光閃耀咬牙道:「我娘羞憤悲苦幾次想要尋死自盡但看我幼弱可憐終於還是捨不得拋下我只有忍辱負重地繼續活著。白天象豬狗一樣地受那些賤人的奴役晚上還要去飽受公孫老賊的凌辱……」

    「整個公孫府裡所有的人都瞧我們母女不起就連餵養獸騎的僕從也敢對著我娘辱罵呵斥罵我是水族的賤種長大了也是犬豚不如……」

    「那時我雖然不過六歲卻已經看透了人心險惡世態炎涼。每天夜裡當我娘抱著我悄悄哭泣的時候我心裡就暗暗誓終有一日我要讓所有害我娘哭的狗賊流乾所有的血淚。」

    拓拔野一凜想不到她如此年幼之時竟已是滿心的痛苦與仇恨也難怪後來會殺人如麻冷酷無情了。聽著她述說往事心中激盪一時間身上的情蠱、欲焰竟淡薄了許多。

    流沙仙子又道:「公孫老賊所有的姬妾中火族的烈蘭花最為歹毒陰狠她仗著其父是火族長老與土族關係極好便在公孫府中胡作非為。她嫉妒我娘的美貌惱恨公孫老賊常常讓我娘侍寢就想方設法地凌虐娘親每日都要藉故毒打辱罵責罰。當日那姓衛的僕從就是得了她的暗中幫助才玷辱了我娘……」

    「我對這賤人恨之入骨每日瞧見她打罵娘親心底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過了兩年終於找到了機會。有一天我從府中巫醫那裡偷來『斷腸草』悄悄研成粉末投在烈賤人喝的藥茶裡……」

    拓拔野「啊」地一聲大感驚愕。但想起大荒傳言這妖女十歲之時便毒殺了全家老小這也不足為奇了。

    流沙仙子臉上暈紅挑眉冷笑道:「那賤人喝了之後當即便疼得死去活來公孫老賊驚怒交集急忙找來了土族最有名的巫醫居然將她的狗命救了回來。烈賤人的父親聞訊大為光火親自趕到土族要老賊三日之內找出兇手。老賊查來查去終於覺是我拿走了斷腸草狂怒之下便要親手將我殺死。」

    「我娘苦苦哀求也不能挽回公孫老賊的心意。在他心裡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兒只不過是一個討人嫌憎的野種。娘親恐懼絕望之下竟不顧一切地招認說『斷腸草』是她逼我去偷來的也是她研碎了投毒報復賤人。」

    「老賊信以為真就將她整整毒打了三天三夜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然後又捆綁送往火族聽任姓烈的長老落。」

    「娘親被押走的時候我哭著追了十里腳磨破了血流了一地最後被公孫老賊提著衣領抓了回來。娘從囚車裡含著淚看我一言不臉上卻始終是溫柔的笑容……」

    「看著她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山的那一邊我在公孫老賊的肩膀上號啕大哭求他救回我娘。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人可是他只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惡狠狠地告訴我是我害死了我娘。」

    「三天後傳來了消息我娘被那姓烈的長老折磨死了頭顱懸掛在城門屍體則丟進了荒山被野狗豺狼吃得精光……」

    說到這裡她聲音輕顫突然噎住了淚水倏然滑落洇濕了耳垂。

    拓拔野心中難過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想要勸慰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忽然想起幼年時父母相繼病死自己形只影單對著屍體害怕痛哭的場景。

    那種傷心、恐懼、茫然、孤單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記起而此刻突然又潮水似的湧入心頭讓他難以呼吸。

    流沙仙子身子微微抖過了半晌才繼續說道:「那老賊說得不錯是我害死了我娘。這二十多年每天夜裡我常常會夢見我娘最後的笑容每次醒來心裡都痛如刀絞說不出的後悔悲痛。但越是如此我對這些狗賊的仇恨便越深切我誓總有一日要讓他們用百倍、千倍的痛苦來償還。」

    「娘親死了我在公孫府中更加孤單卑賤。那三天我哭干了所有的淚水第四天清晨醒來的時候臉上只剩下了最甜美的笑容。」

    「說也奇怪看著我任他們打罵始終笑吟吟地一言不那些狗賊反而開始害怕了就連公孫老賊也漸漸不敢再對我如何那姓烈的賤人更一反常態主動地開始巴結我甚至時不時地小恩小惠賞賜我衣食玩物。」

    她雙頰火紅眼波汪汪說不出的甜美嬌媚但嘴角卻噙著一絲陰冷徹骨的笑意淡淡道:「時光一晃便過去了兩年我十歲了長得也越來越像我娘了。兩年中我絕口不提娘親每日笑嘻嘻地就像傻了一般但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時機將這些狗賊殺絕斬盡。」

    「有一天我在花園裡遇見那姓衛的僕從他那時已經升為將軍啦瞧見我他頗為緊張陪著笑臉想要討好我說了許多虛偽噁心的好話。見我始終笑吟吟地不回答他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慌亂無措找個借口匆匆溜掉了。」

    「我以為他心虛害怕不敢再來見我不想這狗賊懼怕我報仇竟先下手為強跑去勾結烈賤人說我心計深遠必須斬草除根。」

    「那天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人封住了經脈睜開眼一看那姓衛的狗賊和烈賤人赫然站在眼前手裡提著明晃晃的刀子想要刺下手腕卻在不住地抖……」

    「我心底全明白啦悲憤恨怒臉上卻仍是笑吟吟的只是柔聲說了一句:『兩位放心就算我到了地府裡也絕不會放過你們的。』那兩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烈賤人喝道:『衛犰!把她眼睛刺瞎了先姦後殺丟到荒郊去餵狗!』衛犰也像是豁出去了撕開了我的衣裳便想上來玷辱我……」

    「這個畜生!」拓拔野大怒想不到天下竟有這等卑劣小人連十歲的女童也不放過普天之下也只有那變態殘暴的西海老祖才可比擬了。

    流沙仙子柔荑被他握得甚緊心中一跳知他關切自己臉上、身上登時又是一陣熱辣辣地燒燙格格一笑握緊他的手柔聲道:「小情郎你放心姐姐福大命大從來只有我克人哪有人克我?就憑那姓衛的狗賊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她聲音沙甜柔媚吹在耳邊麻癢難耐手掌更是柔若無骨溫軟滑膩拓拔野心旌劇蕩體內情火登時又轟然席捲心中一凜急忙凝神聚念道:「後來呢?」

    流沙仙子道:「就在那時窗外突然閃起沖天火光人聲嘈亂叫道:『走水了走水了!』衛犰一怔正想開窗看個究竟一個人影卻從窗口躍了進來只一掌便將他打得鮮血狂噴飛撞牆角半天爬不起來……」

    拓拔野大喜微笑道:「來的那人是神農陛下麼?」

    流沙仙子臉上閃過古怪的神色搖了搖頭又是淒楚又是恨怒冷笑道:「倘若當時來的是他我也不會受那麼多的苦楚罪孽了。」

    頓了頓道:「月光、火光穿過窗子斜斜地照在那人身上高冠黑衣臉色蒼白如雪俊美得就像精緻絕倫的玉器嘴角眉梢帶著輕狂倨傲的神色但笑起來的時候卻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拓拔野微微一震失聲道:「公孫嬰侯?」

    流沙仙子妙目微瞇怒火閃爍冷笑道:「不錯就是這狗賊。只是那夜初見他時半點也沒想到他所懷的叵測居心只道他是上蒼派來解救我的天神。那一刻瞧見他對我著微笑我幾乎連呼吸也停頓啦竟然悲從心來莫名地哭了起來彷彿積累了十年的委屈、苦恨都在這一刻宣洩爆……」

    臉上酡紅似是頗為羞惱瞟了拓拔野一眼似笑非笑道:「小情郎你可別笑話我。這狗賊從前年少輕狂風流倜儻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大荒女子就連你的雨師姐姐、土族的武羅仙子還有那奸狡無信的淳於昱全都不能倖免。比起你這拓拔磁石風頭絲毫不減。那時我不過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十歲女童又哪能看得出他的真面目?」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黯然酸苦。想到眼下雨師妾尚陷他手生死相隔前途難料更是劇痛如絞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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