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半夢半醒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了天邊,斯摩稜斯克西郊火車站的站台依然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道,地面上的斑斑黑痕觸目驚心,坑窪處還蓄著生命隕落時的殘跡,來來往往的軍人無不面色凝重。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包括總統勃勞希奇在內共有47人當場斃命人不同程度受傷,除了在集會上使用烈性炸藥,歷史上還沒有哪一次刺殺行動有如此之多的直接殉難者,更令人感到膽寒的是,大口徑機槍的特殊破壞力使得許多遺體不是遍佈孔洞就是肢體分離,尤其是被擁簇在人群密集處的元帥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遭到了大量子彈的侵襲,尊嚴和榮耀都遭到了最無情的踐踏
與站台相隔僅一箭之地的臨時休息室裡,羅根悶不吭聲地坐在長椅上,手邊的罐頭盒子裡已經積了好些煙頭。作為政變參與者,他曾幻想過各種可能發生的場景,但不論是順利逮捕還是發生交火,對自己造成的震撼絕對達不到今天的程度。這是一場赤luo裸的蓄意謀殺,更是一場殘酷無情的集體屠殺。
作為低空防禦的利器,四聯裝的大口徑機槍在戰場上不乏放平槍口掃射敵方步兵的戰例,可不管排成什麼樣的隊形,步兵們都不會像今天這樣毫無防備地走在一起,興致高昂地討論著軍事話題,然後冷不丁被後方射來的密集子彈一一放倒。
再一次與死神擦肩,羅根不僅重溫到了那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心中的怨念更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在他看來,這種行徑的惡劣既在於它非人道的邪惡本質,亦在於對自己、對同盟者的蓄意隱瞞,更重要的是,既然能夠採取這種極端的手段,赫斯一夥人上台後的治國手腕可以想像
夜的深沉一陣陣襲來,羅根兀自拆開又一包香煙。這時,因為留在車廂中而躲過一劫的托比亞斯,與另一名身材瘦高的陸軍上校並行而來,並由後者向羅根報告道:
「長官,剛剛收到柏林發佈的公告——由於總統勃勞希奇及國防委員會過半成員同時遇襲身亡,而現行憲法條款未對這種情況作出規定,遂增補凱特爾元帥、馮.倫德施泰特元帥、馮.維茨萊本元帥以及羅根元帥進入國防委員會並召開國防委員會緊急會議。根據總數三分之二的國防委員出席、超過半數表決同意,現由總理魯道夫.赫斯暫代國家元首之職」
「國家元首?國家元首」
羅根有些失落地念叨著這個僅僅「消失」了幾個月的名詞,極度血腥和暴力的篡權過程已然令他失去了收穫和品味這場「勝利」的心情。國防委員,後德意志第三帝國時代的特殊角色,位高權重,萬眾仰慕,本該是對政變成功者的最高獎勵,可羅根看到的卻是一片無形的死亡陰雲,而它即將遮蔽這世界的一切光明
可悲的是,自己在幾個小時之前還在激烈地進行思想鬥爭,全然沒有意識到權力受到壓抑的**一旦被釋放出來,足以讓本性純正的人變成魔鬼
托比亞斯並沒有看出羅根的真正想法,他在一旁輕聲說道:「長官,恭喜您了」
「是麼?」羅根慢吞吞地抬起頭,眼中的複雜神情絕不是用隻言片語能夠描述和解釋的。
托比亞斯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這時候,一名陸軍中尉倉促而來,上校聽了他的報告,眉頭緊緊皺起,轉而用低沉的語氣向羅根報告說:
「長官,軍醫官們已經竭盡全力,但還是沒能挽救勒布將軍的生命」
亞歷山大.勒布被送往野戰醫院的時候,羅根親眼看到他右胸的破口汩汩地往外流血,以目前的醫療水平,能夠救活應該算是巨大的奇跡了。所以,羅根點點頭,表示了理解。
「附近的鐵路和公路完全封鎖了,如果您想盡快返回後方,我們可以替您安排一架專機」上校貌似在有意討好這位最年輕的元帥和委員,而鐵路和公路的封鎖主要是因為襲擊者的逃脫:當駐守火車站的德軍士兵們趕到狙擊地點時,自行高炮仍在原地,周圍散佈著十多具德軍官兵的屍體——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利刃割喉。按照常理揣測,襲擊者是秘密潛入並且幹掉了這些原本執行防空任務的官兵,然後操控射程超出普通機槍的四聯裝高射炮攻擊了站台上的目標,並且趕在車站的德軍包圍這裡之前及時潛逃。由於無法確定襲擊者的身份,駐軍司令部便在整個斯摩稜斯克區域實施了特殊戒嚴,所有公路關口、鐵路站點眼下只進不出。
按照之前的計劃,羅根在事發之後應該押送遭到逮捕的勃勞希奇等人一同返回後方的,但五名元帥無一倖存,就連一級上將也掛了三個,押送的任務自然是無從說起。
「好吧,我也想盡快回到柏林去」羅根手指輕彈煙灰,「謝謝你,上校」
對方臉上雖然看不到笑意,卻也沒有那種極端悲傷的表現,他敬禮道:「能為您效勞,十分榮幸」
縣官不如現管,上校軍銜在元帥面前不值一提,在一些小細節上卻有著更勝後者的實用性。不多會兒,由上校調來的兩輛半履帶式裝甲車連同全副武裝的士兵抵達火車站。帶著難以言喻的懊惱和悲慼,羅根爬上裝甲車,無限期盼這只是一場終會醒來的惡夢。然而秋夜的涼風偏偏吹得他困意全無,高速運轉的思維,亦在不斷分析著過去與將來。
一路上,托比亞斯謹慎地和車上的領頭軍官攀談著,得知這最近的野戰機場距離火車站其實只有十來公里的路程,但那裡只駐紮偵察機和戰鬥機,所以上校只能把羅根他們送到了斯摩稜斯克以南的大型軍用機場去。
整個車程有40多公里,沿途路況也不算太理想,所幸Sdkfz-251型裝甲運兵車的越野性能相當不錯,搖搖晃晃地行進了一個小時就抵達了目的地。到了機場,羅根發現即便是在夜間,這裡也仍有飛機起降,而且活動的是以容克-52居多。向機場的軍官一打聽才知道,這個綜合性的軍用機場雖然也供陸軍運輸人員和物資,卻直接聽命於第4航空軍司令部,因而斯摩稜斯克駐軍司令部「只進不出」的指令在這裡並不生效。
陸空軍原本就互無管轄關係,面對這種情況,羅根不禁啞然:只要空軍方面有人暗中幫忙,甚至只是有部分管轄權的中層軍官,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安排襲擊者搭乘飛機離開斯摩稜斯克。
憑借個人的力量來進行臨時補救是無濟於事的,何況羅根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經過一番冷靜的思考,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就是大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即便算得上是這盤棋中的「關鍵先生」,也只是受下棋者擺弄而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更可悲的是,他甚至對整盤棋局都沒有一個真正的瞭解——究其原因,與其說是自己的過分自信,不若說是對方的佈局足夠高深。
魯道夫.赫斯是個沒有太多花花腸子的人,否則也不會在早期國防軍與黨衛隊爭權時直接出局。威廉.凱特爾擅長軍事謀略,威廉.弗裡克是頗有城府的老牌政客,這場局中局式的政變想必也是出自他們之手。不過,眼下的時局再去追查誰才是真正的「主謀」是沒有意義的,而歷史的一些情節總是驚人的相似,和當初戈林座機遇襲一樣,出現在遇襲現場的羅根很自然的被排除出了疑犯行列,他更在意的是重獲巔峰權力的「三巨頭」將如何分配這場勝利的果實,而自己,又將被置於什麼樣的位置上
在與第4航空隊司令部聯絡之後,機場負責人直接為羅根安排了一架隨時可以起飛的「容克-52」,然而在羅根登機之前,由空軍司令部轉來的一份密電讓他不得不停住腳步——以臨時國家元首之名,魯道夫.赫斯命令羅根作為國防委員留在斯摩稜斯克善後,並授予他調動當地駐軍部隊的權力。
在距離柏林千里之處的三個作戰師對於全盤局勢毫無威脅可言,雖然非常揪心,但羅根非常清楚這個命令背後一舉多得的蘊意。
該就此認命嗎?
羅根開始在心裡一遍遍重複這個問題.赫斯發動政變就是為了至高無上的**權,而不出意外的話,凱特爾和弗裡克將分別執掌軍隊和政府。可以預見,再接下來便是一個清除異己、鞏固權力的血腥過程。誰是自己人,誰是異己者,羅根無從知曉,他甚至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在新的**時代,自己雖然會有大紅大紫的機會,但更多時候是在刀口上討生活,一個不小心便會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油鍋面前,與其坐著靜思,不如主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拿著臨時元首的授權命令,羅根就地組織起自己的臨時指揮部——雖然只有一名副官和臨時借調來的幾名軍官,但配上了電台之後,他的視野便頓時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