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似乎是與前夜相同的情景,金一與馮小憐擠在一起,守候在屋頂上。『』然而與那時的朦朦朧朧相比,金一此時對馮小憐已經不敢有任何的輕信,隨時都保持著高度的戒備,一隻手就扣著馮小憐的肩膀,一旦覺她有異動,點金手之下仙佛也難逃脫。
此處乃是祖的侍郎府外。來到這裡時,祖已經進宮去了,依著金一的意思,是要隨後追蹤,聽聽他和北齊天子會說些什麼。然而在馮小憐的勸說下,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而是選擇守在這裡。
「禁宮守衛之森嚴,非你所能想像,城乃是自三國曹魏以來的北方都邑,積澱深厚之極,即便你變化神妙,隱身法術高明,擔保你也逃不過禁宮之下那些數百年之久的法陣耳目。況且,你想要知道的不過是這場盂蘭盆會法事最終會如何操辦吧,至於北齊天子如何,並不是你關心的對象,何必要冒險闖禁宮?」
馮小憐的話中,儘是從金一的角度出,令他無法駁斥。
可倆人在這裡一伏大半夜,眼看已經到了四更天,祖卻還是不見從禁宮回轉,金一便有些耐不住,忽然想起一事,沉聲道:「看這樣子,祖大有可能一夜天光才回府,我這一夜豈不是白守了?」
「白守也只得白守,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出乎金一意料,馮小憐的態度居然頗為強硬,分毫不讓。可是她的反問,卻讓金一啞口無言,是啊,除了在這裡守著,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儘管如此,被一個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女子如此強硬地對待,金一還是有了一絲不悅。這女子難道不知道,如果一夜過去都沒什麼現,自己大可以給她來個殺人滅口嗎?
「殺人滅口?我怎麼會想到這種主意?」連金一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馮小憐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麼冤仇,即便是高長恭的關係,他對這女子也生不出什麼憎惡之意。可是就這麼面對面說話,心裡居然會冒出殺人滅口的念頭,自己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忽然醒悟過來,看著馮小憐的眼睛,徐徐道:「你是故意激怒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會聽你的擺佈,所以你想要讓我失去冷靜,走上你想要我去往地地方?」
馮小憐看著他。眼睛漸漸彎了起來:「只是一夜功夫。你好似長進了許多呢……」
「被人耍得多了。也會學地聰明點。只要命不被掉了就好。」金一淡淡地。也不因為看似贏了這一場而得意。焉知那種情緒是不是又會被這女子所利用?「我想。你並不是想激我殺你。而是想讓我為你去做一些你想做卻又沒能力做地事。不過。我對你們北齊朝廷地情況並不那麼瞭解。到現在還不知道該從哪裡尋求突破。這一點你恐怕要失望了。」
「你果然長進了。知道這事要從北齊朝廷內部地派系入手。不過你弄錯了一點。這不是『我們』北齊朝廷。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北齊地人。」馮小憐正正經經地道:「方纔我和你說過。這次地琅琊王之變。祖有可能會成為最大地得益之人。」
「那又怎樣?北齊朝中地爭鬥。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頂多也不過是這盂蘭盆會法事地主事換了個人而已。」
「大有關係!」馮小憐地眼睛瞪了起來。不過她天生眼睛就帶著弧度。怎麼瞪都帶著媚:「此前這場法事。是由段韶向天子提出。可是他卻一直躲在北塔裡不出來。除了廣召天下僧人來到城之外。就沒有什麼動作。如果換了祖。那就兩樣了。這件事恐怕是從現在才真正開始步入正軌。」
這樣說來,倒也有理,段韶主事,是以他自身的性命為重,誘捕金一是他地第一要務;如果祖主事的話,這次的盂蘭盆會法事才更會與北齊的國運掛起鉤來……「不過,你好像漏掉了一點,那達摩堂又是怎麼回事?」金一冷笑,又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嗎?好在我一早就讓牛琪琪盯在那裡了。
「達摩堂……我也知道!」相對至此,馮小憐終於露出了一絲不耐和不安的神情:「蘭陵兄長與段韶一路同行,他們或許商量了什麼策略,卻並沒有告訴我!而且,就算是有什麼佈置,現在段韶一敗,北塔都被毀了,這策略又能有什麼用?」
金一陡然間靈光一閃:北塔!馮小憐說錯了一點,北塔並沒有因為段韶之敗而被毀去!想要探明北齊一方地佈置,那裡是一個最好的選擇,而且就得趁今夜,
怕就會有變。
他忽然從屋簷上站了起來,望著對面地侍郎府出神。馮小憐不解其意,也跟著站起來:「你想到了什麼?」
金一靜默片刻,方才開口,像是在對馮小憐說話,眼睛卻只盯著侍郎府上的黑暗:「北塔是一個關鍵地去處,只是如今北齊重兵把守,我去看過了,很難在不驚動守兵的前提下進入北塔,更不知塔裡究竟有什麼玄虛。想要探明段韶和高長恭地全盤佈置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去問接手他們職責的人。」
「你要去捉祖,逼他帶你進入北塔之中?」馮小憐眼睛一亮:「我也去!」
「你當然要去……」金一轉過頭來,看著她,馮小憐驟然渾身一寒,金一的目光中有一絲不明的意味,讓她很有些毛骨悚然:「你想做什麼?」
金一不容分說,手指上金光一閃,充沛的錢力透體而入,馮小憐身子一軟,立時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只是靠著金一的手才沒有癱倒在地,神智卻還清醒。
金一把她柔若無骨的身子拎了起來,就像是拎著一隻小雞一樣的輕鬆。他悄沒聲息地溜下了屋簷,轉到侍郎府的後牆處,輕輕縱起,跳進了牆內。
剛一跳進牆內,他立刻停住。眼前是一座花園,庭院錯落有致,園中有一座小亭,亭中一張石桌,兩張石凳。桌上放著一副棋盤,散落著若干棋子,桌邊有一個小火爐,爐上烹著一個水吊子,散出莫名的香氣。
桌邊只有一人,白袍光頭,背向金一而坐,手中捻著一顆棋子,似落未落,沉吟不決。
白袍軍神陳慶之!金一心中閃過一絲明悟:陳慶之是在等他!
他伸手除去隱身符,這動作讓馮小憐不禁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邁步走入亭中,就那麼施施然地坐到了這位白袍僧人的對面,伸手從桌旁的罐子中抓起一顆棋子來。
陳慶之頭也不抬,仍舊注視著棋盤:「怎麼,你還是要入局?這一手,你想怎麼下?」
金一捻著棋子,卻不落下,只盯著陳慶之:「我早在局中,何來入局之說?倒是另有一位奕,到現在也看不出他的棋子走在哪裡,似若一枚閒子,當真蹊蹺。」
陳慶之驀地輕笑了起來:「局中棋子意圖破局,局外閒子不甘寂寞,這世事一盤棋,下來下去還不都是一樣?局中,局外,都只在一副更大的棋局中而已!」
他將手中的棋子隨手一丟,衝著金一道:「你今夜能來到此間,想必已經看出了破局之著,只是你眼中的棋局太小,恐怕破了這局,又會陷入更大的一個迷局中。
我故而在此等你。」
金一肅容,雙手抱拳舉過頭頂:「請大師賜教!」馮小憐被他就那麼丟在地上,哼也哼不出來,心裡好不痛快:你這小子和人家學什麼,人家手裡是一顆尋常棋子,丟了也就丟了,我可是個大活人吶,你就拿我當棋子一樣丟了!
無奈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被控制住了,她連想要翻個白眼都難以做到。
只聽陳慶之道:「也罷,此事早晚要和你扯上干係,就說與你知。三十年前侯景之亂,那侯景本是神武帝高歡手下大將,官居河南大行台,卻在高歡身後舉兵反叛,被高歡長子、北齊文襄帝高澄領兵擊破,只能南走梁國。斯時,我因梁武帝佞佛一事,憤而辭官落為僧,想要從天台宗入手,解決佛門在南梁影響過大的問題。不料那侯景就趁此時起兵作反,殺得江南繁華勝地成了赤地千里,梁武帝餓死台城,等到我得悉此事再度出山時,已是救之不及。」
「我聯手茅山真君陶弘景,為陳霸先、王僧辨兩軍應援,大敗侯景,並追斬之於海上。不過,當我取下侯景的級時才覺,這個威震一時的子都督,居然只是一個化身而已!」
說到這裡,陳慶之頓了頓,卻見金一絲毫也沒有意外的表情,他倒怔了怔:「金錢神,你莫非知道此事?」
金一點頭:「如無意外,我還知道這侯景的來歷,不過,還是等大師說完了,彼此再做印證吧。」
陳慶之捋著長鬚大笑起來:「好,好,果然都是局中人,沒有一顆是閒子啊!當時,我想這侯景既然是個化身,投身南梁便不是為了一己的榮華圖存,後來方才查出,原來他是為了南梁所藏的傳國璽而來!」第三十九章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