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我說,阿一,咱們不是要來大鬧壇場麼?這算什麼啊!」史萬歲輕聲地衝著金一抱怨。
也難怪他會抱怨,手裡攥著殺人利器不能用,卻用僧袍蒙著腦袋,混在一幫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跑來的僧人當中鑽來鑽去,半天了都不曉得在做什麼。
金一無奈地回瞪他:「史兄,誰說咱們是要來大鬧壇場了?我們只是要來探察,這壇場和城北的白塔之間的聯繫,找出破壞這場法事核心的辦法而已……」
史萬歲繼續抱怨:「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為何要叫我回來?虧我還以為在這裡有一場好殺,放棄了外面那許多冤魂,巴巴地跑回來……有她不就夠了!」
他所指的,正是假扮成比丘尼的模樣,混在眾比丘尼當中,慢慢接近壇場中央的牛琪琪。憑她對佛門的深刻瞭解,一旦接近了壇場之後,很快就能查出這壇場的佈置。
「史兄,你等等吧。假如到時候確定,除非用武力打破外圍的壇場,否則就不能找出真相,還是有你出手的機會。只不過,這次盂蘭盆會,來到城的僧眾極多,難保其中有沒有隱逸的高僧,你可不要殺得興起,忘了咱們的目的。」
史萬歲嘟嘟囓囓,倒和周圍那些口誦經文的僧眾頗為相似,倆人混在那裡,靜等著牛琪琪的消息。只可惜等來的,卻是令史萬歲極度失望的回應:「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根本就是一處普通的壇場,完全看不出與城北的白塔有呼應之處。」
以牛琪琪多年與佛門交戰的經驗,她做出這樣的判斷,金一自然是信得過的。可是隨即就出現了更大的問題,他們選擇這大覺寺來做探察,是因為從金剛界曼荼羅地陣法上來說,這一處大覺寺正當金剛界曼荼羅中的大供養會所在,諸佛菩薩在此皆以其顯化的三昧耶形態置於蓮花之上,以供養中央成身會中的金剛大日如來。
要舉行這樣一場法事。最好地辦法當然是廣集僧眾之力。這供養會就必須顯形不密。聚集壇場中眾僧誦經地願力。將之源源不斷地送給中央成身會。也就是北塔所在。然而以牛琪琪之能。也無法在此現應有地法陣。這就說明。這裡根本不是供養會地所在處。
「難道說。我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段韶他們根本沒有布下一個金剛界曼荼羅。而是另有法門?」金一陡然想起。馮小憐昨夜對他說地。七月十五日以前。不要去攻打北塔。這句話當中。會不會另有玄機?
「琪琪。金剛曼荼羅之建立。如果沒有供養會。能不能成事?又或。供養會可以設在別處位置?」以防萬一。金一還是要向牛琪琪確證一下。
回答極為明確:「絕無可能!如果不在這裡設置供養會地話。那麼就說明兩點。要麼。這金剛界曼荼羅地成身會沒有設在北塔中。相應地也不需要在此設立供養會;要麼。就是我們弄錯了。敵人地金剛界曼荼羅。根本不需要用到這些僧眾地力量。如此一來。有必要深入到那北塔地浮屠陣中。一觀究竟。」
金一深吸一口氣。陡然覺得城中隱隱有騷動地跡象。他轉頭望去。卻見史萬歲也在朝著那個方向望。兩人對看一眼。金一輕聲道:「史兄。你也感應到了?」
「是。有兵戈殺伐之氣。不過很亂。像是烏合之眾。」史萬歲面露不屑:「倘若這就是琅琊王所起之軍。十有要敗。」
「好吧!既然在這裡沒有收穫,而琅琊王又已經起兵作亂,趁著這個機會,咱們就去北塔那裡走一遭!」金一轉出寺來,輕車熟路,領著兩人往城北而去。
走出幾條街,城中地亂像已經漸漸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街上的普通百姓開始紛紛閉門不出,兵士與大臣則惶惶不知所措。幸好此次盂蘭盆會的法事規模甚大,來了許多外地地僧眾,這些人遇到北齊朝中的亂事,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沒有藏身之所,慌慌張張地在街上亂跑,「南無阿彌陀佛」之聲不絕如縷。金一他們幾個仍舊是做頭陀、比丘尼等沙門中人的裝束,也不如何顯眼。
將將走到街角處,眼見穿過去就是北塔所在,金一驟然停步。
十丈之外,背對著他們,面朝著北塔的方向,一個白袍僧人蕭然而立,好似根本沒有覺他們的到來。正是陳慶之!
史萬歲並不認得陳慶之,然而三人之中,卻是他最早現了對方的存在,立時瞇起了雙眼,踏前一
手伸到背後,握住了那柄詭異地徐夫人劍,週身都若無的白光鬼氣:「來何人?報上名來!」
金一嚇了一跳,剛要阻止,陳慶之一聲長吟,半轉過身來,看了史萬歲一眼。只一眼,史萬歲全身地鬼力全收,煞氣卻猶如龍卷一樣狂飆起來,色作血紅!
「好煞氣,趕得上當年的曹景宗大將軍了……」陳慶之若無其事,朝著史萬歲點了點手:「想要攻過來試試看嗎?小將軍。」
金一連忙拉住史萬歲,衝著陳慶之道:「大師,我們說好了,是友非敵……」
「別擔心,我還不傻,起碼再過二十年,我才能有資格朝他揮出一劍……」史萬歲忽然笑了笑,雙手鬆開了劍柄,渾身血紅地煞氣煙消雲散,就好像根本沒有劍拔弩張的一刻。
陳慶之眼中露出讚賞之色:「好!能止於此時,說明你已初窺以氣察敵之境,知道再不收手,等到我地煞氣也與你交匯時,就不是那麼容易罷手的了。不必二十年,只要你能夠保持到此為止的進境,十年之內,當有資格在我手下為將。」
金一知道史萬歲的脾氣,生怕他聽見了又起波瀾,忙將眼前這老僧的赫赫之名告訴了史萬歲。「白袍軍神?」以史萬歲的大大咧咧,聽見這名聲也是嚇了一跳,原本已經收起的煞氣頓時又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陳慶之忽然擺了擺手:「且住吧!今日並不是與你較量的好時候。金錢神,你不該來,傳聞你們大周的韋孝寬為當代軍神,算無遺策,怎麼看不出,這是段韶為你布下的陷阱?」
金一頓時吃了一驚,不是為了陳慶之猜到了韋孝寬的存在,連馮小憐都能覺到他們的流言之計,陳慶之從中推斷出這一點並不為難。他驚的是,段韶為何能夠在這個時候,在這裡為他布下陷阱?莫非馮小憐對他的警告,全都是認真的!
陳慶之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的身邊,指著北塔的方向:「段韶在這裡,琅琊王的府邸就在隔壁,今晨琅琊王擁眾而出,直逼禁宮,段韶卻毫無聲息,你不覺得奇怪麼?在這麼要緊的時刻,他有什麼樣的大事,能夠坐視北齊朝中生這樣大的變故而無動於衷?」
「我之前,曾經請人在兩處扮做我,試圖分散段韶的注意力……」金一自己也不大確信了,看了看史萬歲,史萬歲攤開手,示意自己也沒有概念。
「段韶北齊名將,就算在汾北剛剛吃了敗仗,也不會被這種小伎倆給迷惑了。」陳慶之失笑道:「在這種時候他能篤定不動,要麼,就是他知道這場亂事不會改變北齊朝堂的格局,不會引起什麼大的動盪,然而適才,我見到斛律明月與高長恭一起進入寺中。他們二人,都是朝中的柱石,能夠平定亂事,非他二人莫屬,卻都沒有前往禁宮中。如此,則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段韶有著更重大的圖謀。」
他看了看金主:「那就是你,當世的金錢神!」
入情入理,卻又匪夷所思,金一實在不敢相信,段韶會有這麼大的本事,那可是曾經被他一手擒獲,現在輾轉等死的人吶!為何身居白塔之中,段韶會料到他今天要來到白塔中?要知道他們之前的目標,也只是大覺寺而已!
他正在驚疑不定,牛琪琪卻突出奇峰:「智深大師,以你的身份,既然隱世已久,為何此次又會來到城?這一場,怎麼看也沒有你介入的餘地吧!祖這樣的人,何德何能,請到你做他的助力?」
「此中情由,不足為外人道,若不信我所言,儘管進去就是。」陳慶之洒然轉身,竟就那麼飄然離去,只拋下一句話:「若我是你,金錢神,就在這裡等著,看斛律明月與蘭陵王二人何時出來,便知端倪。」
史萬歲看了看那靜悄悄的北塔,還有塔下的禪院,嘀咕道:「看起來並無異狀,肯定是沒有大軍的……阿一,如果那段韶選在今天,用你的兵器開啟那什麼法陣陀螺,因此而不能分身呢?」
金一無暇為史萬歲將金剛界曼荼羅叫成「陀螺」而噱,卻心中驚異,如果史萬歲不幸言中,自己豈不是一場空,眼睜睜看著敵人成功?這個險,他冒不起!
他猛一咬牙,哪怕前面是設好的陷阱,也只有下去看看究竟了!第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