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湊巧,金一手中這根鐵棒的原身神鐵,乃是當年下的寶物,這龍門山偏偏又是大禹治水的遺跡,寶物有靈,一覺河伯作怪便即顯靈飛出,重又施展開當年治水時的神通,一直探到了河伯的洞府之中去,再加上金一的巨靈大力一攪,縱然是東海龍王的水晶宮也要搖動,何況是這黃河龍門的河伯?
河伯雖小,也是一頭蛟龍,而且日常享受這一方百姓的血食供奉,日子過的比天上的散仙還要滋潤許多,素來作威作福慣了,怎能忍受被凡人如此欺凌?這一現身出來,張牙舞爪騰空飛起,朝著金一就是一爪
金一早有防備,雙翅一展向上飛起,河伯那一爪便落了空。一抓無功,河伯更是憤怒,正待使用法術,狠狠教訓一下這不懂得敬神的狂徒,冷不防迎面一團黑火燒過來。
「凡間火焰,怎能傷我神體!」河伯毫不在意,只是隨手用爪子一擋,口中道訣才只念出幾個字,便被慘叫聲所代替:「嗚嗷!!!這,這是什麼火,竟能傷我!」黑火一燎,竟是痛入骨髓,河伯那萬年道心也為之失守!
回答他的,是一隻碩大的黑手,大到遮住了天,大到將河伯那長達百丈身軀一把掌握,只露出一小半。「大權」的黑手!
「小小河伯,敢欺我大周天王!」宇文身黑光迸,掌中的大權之上條條黑氣縱橫,延伸到半空中結成一隻黑手,右手只是虛握成拳,那河伯便大聲慘叫起來。
「饒命,大家饒命!小神再也不敢了!」
一條蛟龍在手中大聲求饒,輾轉生死,這是什麼景象?包括金一在內,數萬大周將士全都看得傻了眼,過了好半天,史萬歲才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孱頭!」在他看來,大丈夫有死而已,怎能向敵人屈膝?這河伯身為蛟龍,一方神明,卻被敵人稍加炮製就服了軟,真是半點氣概也無。
「孱頭,孱頭!」周圍地官兵聽見了,大為贊同,於是口口相傳,漸漸匯成了一片,呼聲越來越響,大河上下儘是對河伯的嘲弄和大笑聲:「孱頭!河伯是孱頭!」
宇文是忍俊不禁,朝著河伯大聲道:「聽見了沒?你這孱頭河伯!」
「是。是。小神是孱頭。小神該死。不該聽那寇謙之地符令。在此阻攔大家地前路。萬望大家恕罪!」河伯苦苦哀求。聲音卻是細若蚊。除了離他最近地宇文金一。再也沒人能聽見。和他飛起時地大嗓門完全無法相比。
可是。這句話卻更為驚心:河水暴漲。阻攔大軍渡河地去路。竟是出於寇謙之地符令!
宇文金一對視一眼。彼此地眼中都是戒慎。事先已經知道對手非比尋常。然而事實卻更在想像之外。這位北方道門第一人地手段當真非常人所能逆料。竟連河伯也能為之驅使!雖然。看看這河伯在宇文底輾轉呼號地可憐樣。能驅使他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地事。可是他畢竟是一方神明……
「為何寇謙之一紙符令。你便俯貼耳?我大週歲歲祭河。供給你血食祭祀。從來不曾有缺。你身為一方神明。不護著一方百姓。卻去聽一個道人地符令。要你何用?」宇文說越怒。手上加力又是一捏。
河伯慘叫連連。告饒不迭:「大家饒我!不是小神不守本位。那寇謙之所地符令。上有太上老君地簽押。小神怎敢違背?這幾百年來天庭消息全無。倒是太上老君地門人在人間行走日多。個個都能施法上通三十三天。小神背後沒了靠山。也只能和他虛與委蛇。實不相瞞。那寇謙之本要我趁大家渡河時再興風浪。將大家地坐船掀翻了。縱然傷不得大家。也落一場驚嚇。小神怎肯?也只是升高些水位。做做樣子罷了。」
宇文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有功了?少說廢話。速速將水位放平。讓我大軍平安渡河。再將那寇謙之地情狀詳細道來。若說得我滿意時。便饒你性命。」
「是,是!」河伯怎敢違逆?當即念動咒語,只見那黃河水頃刻間波平浪靜,猶如山間小溪一般,水深更是只及腰腿,騎兵直可逕自涉渡。
一見此景,六軍一起大呼萬歲,周圍群山地迴響連綿不絕,就像是在跟著六軍一同呼喊一般。這才開始渡河。河伯卻在那裡暗暗撇嘴:「混帳山神,大家一同領了寇謙之的符令,如今見我吃了虧,你們便出來拍這宇文馬屁麼?別以為跟著喊了幾聲萬歲就算完事了,我吃了這麼多苦,總得叫你們也陪陪我。
就此一念,河伯便再無保留,將自己所知的寇謙之的佈置和盤托出。原來這位道門師君為了阻止大周軍從龍門渡河來援,不但給河伯下了符令,更將呂梁群山的山神盡數驅使,只要大周軍一入山,眾山神便會變亂山路,遮蔽天星,讓大周軍在群山中打轉,七日不得出。
揭穿了自己地同謀之後,河伯還不忘加上一句馬屁:「不過這些山神膽小如鼠,見了大家的神威之後,諒他們再多幾個膽子也不敢來和大家為難了,前面必是一路坦途。」
宇文又問了幾句,見再問不出什麼了,便放手讓河伯離開,喝道:「今日你既然服了,我便縱你回府,今後務必按時興雲布雨,管束河中水族,造福大河上下百姓,自然少不得你地祭祀供奉。」
那河伯不敢違拗,趴在河面上朝著宇文了幾個頭,這才滑入水中不見了。
渡河之後,諸將或主張打探敵情,休整部伍,要知前方龍門城乃是北齊大將斛律明月所築,為的就是扼守大周增援河東地要道,豈是輕易便能攻下的?
宇文不管不顧,揮軍連夜進,等趕到龍門城下時,條條號令出,諸軍八道攻城,居然每一路都直擊守軍薄弱之處,於是勢如破繡,一舉便將龍門城攻下,連同周圍地四個小城也一併攻克,斬八百餘,俘敵四千之眾。
諸將驚喜之餘,卻也有些疑惑,宇文佈置如此精細,難道是預先得知了北齊軍的佈防?及至攻下龍門城,宇文集諸將商議下一步行止的時候,方才道出原委,原來從河伯處得了靈感,一踏上龍門山,便喚出山神,稍加威逼之後,那山神果然和河伯一樣孱頭,俯貼耳不敢違逆。
既為山神,對山中諸事自然瞭然,龍門城周圍的北齊軍虛實便盡在宇文掌握了,按圖索驥,自是手到擒來。末了,宇文笑道:「此法可一不可再,那寇謙之只道遣神有用,故此不加防備,若知我能令山神河伯低頭,必會另想他法。」
諸將點頭讚歎,陳王宇文純笑道:「大家所慮甚是,寇謙之倚仗神明,便吃了這個虧,這些山神河伯毫無節操可言,哪一邊勢力強就倒向哪一邊,若是以為他們能靠得住,咱們豈不是和寇謙之一般的糊塗了?」帷幕中一陣哄笑,都說宇文純說的好,孱頭哪裡能信?
笑罷了,宇文將左手的大權一擺,頓時鴉雀無聲。「經歷了今日之事,看來諸將對我也已敬畏有加,大權上的權威,也比之前更盛了一分哩!」宇文中暗喜,表面上卻穩如泰山:「渡河只是第一步。據之前韋柱國傳來的消息,北齊三將大軍合計八萬有餘,中軍在華谷城,據此東北行一百五十里,跨過汾水便是。有寇謙之坐鎮,又懲於龍門河伯的前車之鑒,這汾水的河伯定然是在他的嚴密控制之下,汾北恐怕不易渡過。要想援救汾北定陽,咱們好應想個萬全之策。」
話雖如此,所謂萬全又談何容易?這北齊三將,對於大周上下就像是三座高山一樣,三年前的洛陽邙山之役,大周舉傾國之兵,五路合圍洛陽,眾達二十餘萬,而北齊僅只十萬多兵馬,只及周軍之半。然而洛陽城下,就是這三將,先由高長恭五百精兵陷陣,段韶居中調度,斛律明月指揮鮮卑鐵騎往來衝突,風捲殘雲般將大周軍打得丟盔棄甲,傷亡慘重。
也正是那一役的慘敗,讓宇文護在軍中的威信大降,間接等於給了宇文個大好機會。從這裡說起來,宇文倒應該感謝三將大敗宇文護之舉。不過,現今輪到他自己來面對這三員名將,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知這是宇文次率軍出戰,萬一他再敗下陣來,宇文護的失勢就是前車之鑒!
諸將你一言我一語,也出了不少計策,只是說來說去,總繞不過一個問題:寇謙之率領天師道加入北齊軍,究竟會對戰局造成什麼變數?對於這樣連神明都能隨意驅使的敵人,這些身經百戰的將領無人敢存絲毫輕視,甚至不敢揣度其實力的深淺!
見說了半天不得要領,宇文漸煩躁起來,正待開口,忽然有人進來稟報:「大家,城外有聖童孫藥王求見,身邊還有個仙風道骨的道人,不知何許人也。」
孫思邈?還帶了個道人?宇文眉一軒,道:「快快請進來……且慢,待我親自出迎!」
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