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沙灣這個地方,只不過是辰州府沅州黔陽縣境內沅江邊上一個小小的市集而已,平常來往的人不多。蛟兒和甘鳳鳳的出現,自然而然的引起了當地人的注意。何況他們—,個神采奕奕,一個風姿綽約,當時的青少年中,有哪一個及得上如此清雅秀麗?他們不但引起了那兩個獵人的驚疑,就是在路上,也引起了田野上鄉民的注意。
小蛟兒和甘鳳鳳還沒有踏入沙灣,便遠遠看見路邊大樹下有一間用布篷搭的小食檔,擺放著兩三張方桌,以方便過往行人歇腳、飲茶和進食。小蛟兒說:「鳳鳳,我們就在那間茶水棚吃些東西好不好?」
甘鳳鳳望了望說:「也好。」
這時,大概是辰時左右,這間路邊小食檔剛好將包子、饅頭蒸好,熱氣騰騰的,發出誘人的香味,引起人的食慾。甘鳳鳳奔走了一夜和一個早上,滴水未進,恨不得將籠裡的包子抓了吃。她和小蛟兒走進棚子裡的一張桌子坐下,開口便叫道:「店家,快將一碟包子給我們端來,快!」
這間小食檔除了一對中年店家夫婦外,只有一位漢子坐在另一張桌子邊,他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甘鳳鳳和小蛟兒,而店家夫妻卻望著這漢子,再望望小蛟兒和甘鳳鳳,遲疑地說:「兩、兩位公子,我們吃的東西都賣光了!」
甘鳳鳳愕然:「什麼!?你的饅頭、包子,粉,粥全賣完了?」
「是的,公子。」
甘鳳鳳指指那三籠蒸好的饅頭包子問:「這些也賣完了嗎?」
「是!賣完了。」
小蛟兒問:「粥和粉,你可以賣一碗給我們吧!」
「公子,對不起,也賣完了。」
甘鳳鳳大怒:「胡說八道,你是不是存心不賣給我們,還是認為我們沒錢給你?」
「小……小人怎敢認為公子沒錢?不過,小人店中一切吃的東西,的……的確是賣完了!請……請兩位公……公子,過……過河到沙灣鎮去買吧。」
甘鳳鳳一拍桌子說:「我不管,賣完了也得賣給我們。」
店家為難地說:「公……公子,店裡的東西,已……已……已不是小……小人的啦!」
小蛟兒問:「那是誰的?」
一直坐著不出聲的漢子這時才說:「我的。」
「你的!?」
「不錯,是我的,所有吃的東西,我全包下了。」
甘鳳鳳揚起眉問:「你一個人吃得了那麼多?」
「吃得吃不得,你就別管。」
小蛟兒問:「你能不能讓一些給我們?我們可以多給你錢。」
漢子搖搖頭:「不行!」
甘鳳鳳「唰」地站起:「不行也得行!」
「你,你想強搶麼?」
甘鳳鳳耍起性子來:「我就算是強搶了,你又怎麼辦?」
這漢子冷冷地說:「小哥,這裡,恐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呀!你說我撒野,我就撒野給你看看。」甘鳳鳳直朝攤檔走去,伸手就要去取蒸籠裡的包子。
漢子「嗖」的一聲,一把明晃晃的刀伸了出來:「小哥,你敢動一動,這蒸籠裡便會多了你一雙豬手。」
甘鳳鳳豎起眉說:「你說錯了!」
漢子問:「我說錯了?」
「是的,你說錯了!蒸籠裡不是多了一雙豬手,而是添上你這顆豬頭。」甘鳳鳳也將劍拔了出來。
小蛟兒慌忙攔住說:「兄弟,你、你、你千萬別亂來。」
甘鳳鳳氣惱問:「你沒聽見他狗嘴裡剛才說什麼嗎?」
「兄弟,既然他全買下了,我們就到沙灣鎮去吃好了。」
「不行,我非要在這裡吃。他全買下了,我也全買下了。」甘鳳鳳掉頭對店家夫婦說,「說!他給你們多少銀兩,我也給你們多少銀兩,而且還添上一倍。」
那漢子又冷冷說:「你添上十倍也沒用。」
「添上你這個豬頭總有用了吧?」
「就是你殺了我,他們也不敢賣一杯茶給你們。」
甘鳳鳳奇怪問:「什麼!?殺了你,他們也不敢賣一杯茶給我?」
「除非你連他們兩顆人頭也買了下來。」
甘鳳鳳問店家夫婦:「是不是我殺了他,你們也不敢賣東西給我?」
店家說:「是的,公子。」
「好!那我也殺了你們。」
小蛟兒叫起來:「哎!兄弟,你怎能這樣幹的!」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幹?」
「兄弟,我們怎能為吃的而殺了他們?」
「誰叫他們有東西不賣?」
「兄弟,我們到沙灣去吃吧。」
那漢子又冷冷說:「就是你們到了沙灣,也買不到任何可吃的東西。」
小蛟兒怔住了,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沙灣鎮上吃的東西,也有人全包下了?」
「不錯,正是這樣。」
「誰包下了?也是你?」
「是。」
「你這是為什麼?」
「大爺高興。」
小蛟兒感到這漢子的行為簡直不可理解,似乎存心與過往旅客為難,不由也動了氣,問:「你高興讓人買不到東西吃?」
「小哥,你說對了。」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大爺喜歡看你肚餓的情景。」
甘鳳鳳再也忍不住了,一向只有她捉弄人,怎能讓別人捉弄自己的?她驟然一劍輕出,真是迅若電閃,一下就將漢子的耳朵削下一隻來。
這漢子怔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怒問:「你敢傷我?」
甘鳳鳳卻嘻嘻一笑:「我高興看人的耳朵掉下來,你不高興?」
漢子大怒,一刀劈來,宛如狂風驟飛,萬里拐浪,刀風中挾帶雷聲,勁道十分凌厲。甘鳳鳳不由心生寒意。她想不到這漢子抖出的竟是一流的刀法,霸道十足,便一招白鶴沖天躍起,閃開他這凌厲霸道的一招。甘鳳鳳人剛落下,這漢子的第二刀又已劈到。甘鳳鳳只好又以輕功閃開,再也不容這漢子抖出第三招了。一劍刺出,如流光逸電,直刺這漢子胸前要害。這招劍既奇又快,逼得漢子回刀護體。甘鳳鳳招式未老,手腕一抖,劍光又化成長虹,破空掃來。甘家的劍法,以辛辣、詭異、莫測、多變、輕捷而稱絕武林,而且江湖上能看見甘家劍法的活人不多,除了奇俠一枝梅夫婦,神龍怪丐東方望等極少高手看見過甘家的劍法外,其他看見過的都成了死人。因為甘家有一條祖訓!不能讓外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也不輕易與中原幾大門派的人交鋒,一旦交鋒,絕不留下活口,所以一直以來,武林中極少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但甘家自從出了甘氏雙壁之後,不願濫傷人命,留下活口,甘家的武功才逐漸為人知曉。到了甘鳳鳳這一代人,就再也不遵循這條祖訓了。雖然這樣,知道甘家武功的人,在江湖上仍不多,不知甘家的劍法辛辣、詭異、可怕。
甘鳳鳳起初一時輕敵,被這漢子得手兩招,一旦出劍反擊,便佔上風了。儘管這漢子刀法上乘,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接下甘鳳鳳的七八招詭異無比的劍法,但十招以後,他便手忙腳亂了。轉眼之間,甘鳳鳳一招「雲出巫山」,不但打掉了這漢子手中的刀,而且劍尖已貼在這漢子的天突穴上,微笑著問:「你現在還高不高興了?想不想在那蒸籠中添上你這顆豬頭?」
小蛟兒此時也惱恨這漢子蠻不講理,一旦甘鳳鳳要殺他時,便急叫道:「鳳……鳳兄弟,別殺他。」
甘鳳鳳揚揚秀眉:「幹嗎不殺他了?」
「兄弟,我們總不能為吃一餐飯而要了一條人命吧?」
這時,江邊一叢樹林中奔來了三個人,高喊道:「請劍下留情!」
甘鳳鳳和小蛟兒一看,奔來的三個人中,其中一個是公子少爺打扮。隨後兩個,是一色勁裝的家人。這公子二十多歲,生得還不俗,眉宇之間有一股豪氣,而他身後的兩位家人,卻是粗壯的大漢,身帶腰刀。甘鳳鳳問:「你叫我劍下留情?」
公子拱拱手說:「望小壯士高抬貴手。」
甘鳳鳳的劍尖仍貼在漢子的天突穴上,問:「你是什麼人?」
「在下湘西言家,言少雨。望小壯士看在言某薄面上,饒過他這一次。」
湘西言家,對小蛟兒說來,並不知道。而甘鳳鳳卻聽說過,這是湘西一帶武林中頗有名氣的一個家族,武功甚邪,殭屍功令武林人士敬而生畏,一掌拍中人後,便令人變成了一具殭屍。甘鳳鳳曾聽自己姑姑說過,到了湘西一帶,最好別去招惹言家,不然,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來。
甘鳳鳳收了劍說:「原來是言公子,我失敬了。」
言少雨說:「不敢,不敢。」他又喝著那漢子,「還不快向人謝恩?」
這漢子對言少雨非常敬畏,剛才臉上一臉的傲氣一掃而光,就是甘鳳鳳劍尖貼在他的天突穴時,也沒有驚恐之色,只閉目傲然受死,而不求饒。現在卻卑躬下氣,連連應諾,向甘鳳鳳拱手下拜:「多謝小壯士不殺之恩。」
甘鳳鳳問:「這店家的東西,你不再全買下來了吧?」
漢子還沒有答,言少雨說:「請小壯士原諒,是言某吩咐他這樣做的。」
甘鳳鳳和小蛟兒一聽,感到意外,一齊問:「為什麼!?」
言少雨說:「因為言某不想過往沙灣的人吃上東西。」
甘鳳鳳又揚揚眉問:「你這樣做又為了什麼?」
言少雨說:「兩位別誤會,因為言某家中雙喜臨門,不但要請沙灣鎮上所有的鄉親,而且凡是過往沙灣的旅客,也要請到敞捨,飲兩杯薄酒。」
甘鳳鳳含笑問:「所以言家將沙灣和附近一帶賣食的東西全包下了!」
言少雨笑著:「正是這樣。」
甘鳳鳳說:「言家這樣請人喝喜酒,真是別開生面,在武林中獨具一格。」
言少雨又一揖說:「所以務請兩位小壯士賞面,移步到寒舍飲兩杯薄酒。」
甘鳳鳳說:「要是我們不去,只有挨餓了!對不對?」
「小壯士請原諒。」
甘鳳鳳問:「不知你家是什麼雙喜臨門,出這麼個怪招請人喝酒的?」
「一是家祖父的八十歲大壽,二是家兄結婚的大喜日子,請兩位賞面。」
甘鳳鳳對小蛟兒說:「看來,我們不去不行了,你去不去?」
小蛟兒心想:江湖上真是無奇不有,言家這樣的請客法,自己是第一次碰到,便說:「兄弟,人家既然這樣誠意,我們就去吧!」
言少雨大喜:「兩位請!」
小蛟兒說:「言公子,我們沒帶有什麼賀禮和……」
「嗨!兩位賞面,已是最大的賀禮了!這比什麼都來得珍貴。何況兩位是武林中人,又何必拘泥於這小小禮節上?」
甘鳳鳳說:「言公子,你真會說話。」
「過獎!過獎!請叫我少雨好了,未請教兩位尊姓大名,仙府河處?」
甘鳳鳳向小蛟兒望了一眼說:「我們兄弟倆姓馮。我哥哥叫馮人喜;我呀,叫馮人怨,岳陽人氏。」
「原來是岳陽馮家二少俠,久仰久仰!」
甘鳳鳳心裡好笑,見鬼了,岳陽根本就沒有我們兩個人的,哪來的馮家二少俠了?你久仰什麼呵!
言少雨看了看那少了一隻耳朵的漢子,問:「嚴二管家,你沒事吧?」
那漢子說:「二少爺,小人嚴虎沒事。」
甘鳳鳳一聽嚴虎兩字,怔了怔問:「嚴虎!?你就是那縱橫在雪峰山上的獨行大盜嚴虎?」
嚴虎苦笑一下:「多謝馮二少俠還記得在下這個賤名。」
「這兩三年來,你一下在江湖上消失,原來你當上了言家的二管家。」「這是言老太爺看得起在下。」
甘鳳鳳暗想:這獨行大盜縱橫雪峰山上七八年,在他刀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怎麼給言家降服了?看來湘西言家在武林中名不虛傳,能將這獨行大盜變成了自己的管家。
小蛟兒帶歉意說:「嚴管家,我兄弟一時魯莽,傷了……」
嚴虎慌忙說:「大少俠,這是在下目中無人,自討沒趣,怪不得二少俠出手。二少俠不取在下性命,已是寬宏大量了。」
言少雨笑道:「這叫不打不相識,過去一時誤會,大家別再說了。兩位少俠請。」
言少雨又對茶棚的老闆說:「兩位從今天起,歇業三天,都到寒舍幫幫忙吧。」
「是!二少爺。」
於是,言少雨留下嚴虎與兩位家人,帶了小蛟兒和甘鳳鳳來到沅江邊。江邊早有一條船在等候。眾人上船,橫渡沅江,登岸步入沙灣小鎮。
沙灣小鎮,只有一條青石板街道,街道兩旁,便是各種各樣的商店、酒館、飯店。言家寨坐落在沙灣鎮東面的山坡上,居高臨下,雄視整個沙灣鎮。其實沙灣鎮只不過是言家寨的附庸,為言家寨而建立,因言家寨而繁榮。言家寨主,不但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也是湘西一帶最大的土豪。不論是走鏢的,江湖上賣藝的和行醫看相的,要想在湘西安然無恙,必需要向言家寨投帖拜訪,不然,別想在湘西混下去。
小蛟兒和甘鳳鳳步入沙灣,首先便看見鎮口搭了一個大牌坊,整條街都張燈結綵,所有的茶樓酒館,都給言家包下來設宴招待客人。這時,茶樓灑館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小蛟兒和甘鳳鳳滿以為言少雨會帶他們到一家茶樓酒館坐下來,喝酒吃飯。誰知過門而不入,直往言家寨而去。
甘鳳鳳忍不住問:「言公子,你帶我們去哪裡?不在這鎮上麼?」
言少雨說:「兩位少俠,是難得到來的稀有貴客,怎能在鎮子上的茶樓酒館飲酒的?那是宴請本地鄉民的地方。」
小蛟兒說:「言公子,你不用這麼接待我們,我們隨便吃一餐便走了。」
「嗨!兩位貴客到來,怎能吃了就走?得在寒舍住上十天半個月才行。」
小蛟兒一聽要他們住十天半個月便急了,說:「言公子,請原諒,我們的確有事在身,不能久住。」
「哦!?大少俠,有什麼事的?能否告訴言某?言某能幫忙的,一定大力相助。」
「我,我們要去嶺南拜見一個人,必須要在近期內找到他。」
「什麼人!?」言少雨似乎非常熱情,關心地問,「說出來,說不定言某為少俠找到他。」
甘鳳鳳說:「三不醫徐神仙,你可以找到他嗎?」
言少雨大為驚訝:「三不醫徐神仙?」
小蛟兒見甘鳳鳳已說出來了,只好點點頭。
「徐神仙老前輩與少俠是什麼關係?」
小蛟兒只好說:「是在下師尊。」
「原來兩位少俠是一代聖醫徐神仙的弟子,言某真是失敬了!怪不得二少俠劍術精湛,幾招之內,便擊敗了嚴虎。二位少俠既然是徐前輩的高徒,更不能走了。」
甘鳳鳳問:「為什麼我們更不能走了?」
「言某知道,徐前輩似乎不在嶺南了。」
「不在!?你怎麼知道?」
「敝寨有人曾經在武陵山中看見過令師徐前輩。」
甘鳳鳳問:「他在武陵山?」
「是!不過,他現在還在不在我不知道了!兩位少俠不如安心在敝寨住下來,言某派人四處打聽徐前輩下落,一有消息,兩位再去找他不更好?」
小蛟兒不出聲了,他也知道徐神仙一向是雲遊四海,行蹤不定,他在武陵山出現也是可能的,既然徐神仙不在嶺南了,又到什麼地方去尋找?甘鳳鳳卻問:「那我們要住多久?」
「很難說,總之,言某盡力而為。」
小蛟兒說:「我們怎能麻煩言公子的!」
「大少俠別客氣,我們同是武林中人,有事相助才是。」
說著,已到了言家寨,寨內更是一片喜氣洋洋,人人衣著華麗,披紅掛綵,面帶笑容。一位年近五十,目光炯炯有神的長者迎了上來。言少雨說:「這是岳陽馮家雙俠,三不醫徐神仙前輩的高足。張總管,你要好些招呼他們,千萬不可怠慢了!」
張總管目露驚疑之色,望了小蛟兒和甘鳳鳳一眼,連忙說:「二少爺放心,老奴知道。」
言少雨又對小蛟兒和甘鳳鳳說:「請兩位少俠先到貴賓小廳休息,言某先向家嚴稟告一聲。」
小蛟兒本想說自己應先拜見令尊才是,可是見出入言家寨的,都是些三山五嶽中的武林人士,害怕見了面,給人認出自己和甘鳳鳳,就惹起大麻煩了。同時,也不知言家寨的規矩,所以不出聲。心想:看來還是早點離開言家寨為上策。
張總管說:「兩位少俠,請隨老奴來。」
甘鳳鳳揚揚眉問:「我們怎不先拜老壽星的?不方便嗎?」
言少雨說:「言某祖父正在書房與少林、武當掌門密談,而家嚴又在大廳接見各地豪傑、親友,恐禮教不周,故先請兩位少俠到小廳吃些早點,休息一會。」
小蛟兒說:「兄弟,言公子既然這樣安排,我們就先去休息好了。」
於是,小蛟兒和甘鳳鳳隨著張總管來到湖畔一間精緻幽雅的小築中坐下。只見湖中紅蓮朵朵,湖水碧綠如緞。湖畔屋邊,修竹叢叢,青翠欲滴。屋內傢俱都是清一色的斑竹製成,令人感到清雅舒適。小蛟兒、甘鳳鳳想不到言家寨中,竟有這麼一個景色如畫,清靜幽美的貴賓廳。兩個聰明秀氣;的小丫鬟先後奉上香茶、美點,張總管陪同他們坐下,說:「兩位少俠請!」
小蛟兒也有禮貌地說:「總管請。」
張總管顯然老於江湖,為了示意美點、香茶中無毒,自己先飲和吃了一些早點,然後說:「兩位少俠,安心在這裡坐下,老奴有事失陪了。」
小蛟兒說:「總管請隨便。」
張總管吩咐兩個丫鬟小心伺候客人後,便告辭而去。甘鳳鳳一直在甘家中長大,經常聽父母說到江湖上的種種險惡,人心難測。加上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所碰到的風浪,因而處處小心,以防不測。她初時也疑心茶水、早點中有毒,但見到張總管已先用了,也就放心吃用。的確,一夜的奔走,一直沒吃過半點食物,她早已肚餓了。四碟精美的早點,她幾乎吃去了一大半。小蛟兒略略吃了一些,便不再吃了。
一個丫鬟問:「少爺,夠不夠?不夠,婢子再去端兩碟來。」
甘鳳鳳看看小蛟兒:「你還要不要的?」
小蛟兒說:「不要了!」
「你吃這麼點就飽啦!」
小蛟兒似乎在凝神竊聽外面大廳上的動靜,隨口而答:「飽了!」
「咦!你聽到些什麼?」
「鳳鳳,大廳上好像有神風教的—位長老求見言寨主。」
甘鳳鳳一怔:「神風教的長老?你聽到了?」
小蛟兒點點頭,仍凝神傾聽。甘鳳鳳知道小蛟兒內力深厚過人,絕不會聽錯的。又問:「他們說什麼了?」
半晌,小蛟兒說:「鳳鳳,神風教的人認出我來了,要言寨主交出人來。」
「言寨主怎麼說?」
「言寨主不答應。」
「蛟哥,我們去看看。」
「這,這不給言寨主添麻煩麼?」
「你也真是,他們既然認出你來了,這麻煩已是添定了的,不如我們去看看,大不了,我們約神風教的什麼長老到寨外交鋒,也免去言寨主的麻煩,別拖累了言家寨。」
小蛟兒說:「好!我們去看看。」
一個丫鬟連忙說:「兩位少爺放心,不論是誰,怎麼也不敢在言家寨裡撒野。」
甘鳳鳳奇異這小丫頭怎會這樣說的,便問:「神風教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家寨主不害怕麼?」
這丫鬟撇撇嘴說:「什麼神風教、鬼風教的,我家老爺才不害怕哩!」
另一個丫鬟說:「他們要是弄得不好,我家老爺會叫他們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小蛟兒想不到這兩個小小的丫鬟,竟有這麼大的口氣,幾乎跟梵淨山莊一些小姑娘的口吻一模一樣。看來,言家寨中的人,人人都會武功了。雖然這樣,小蛟兒還是不想給言家寨再添麻煩,便說:「我不願因我而累及了你們。」說著,便與甘鳳鳳朝大廳走去。
他們剛走近大廳,便聽到一個渾厚有力的大嗓門怒說:「袁長老,我言某人敬你是一個人物,才這樣客氣對你,最好你相讓一點,你來賀喜,我會待你如貴賓;要是來生事,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個老者不卑不亢的說:「言寨主請原諒,我教教主,誓必要得到此人。」
「張總管!給我送客!」言寨主下逐客令了。
張總管冷冷說:「袁長老,請!」大廳內傳來有人拔出了兵器的聲音。
驟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問:「什麼事!?」聲音雖然低沉而不響亮,但中氣充沛,聲浪隱隱震得人耳發痛。顯然,這是一位內力修煉已達上乘佳境的第一流的拔尖高手。本來沉靜的大廳,這聲音響過之後,變得更鴉雀無聲,幾乎跌落一口針的聲音也可以聽得見。
這時,小蛟兒和甘鳳鳳已進入大廳,擁在人群中。但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剛才說話的那位老人,誰也沒注意到小蛟兒和甘鳳鳳的到來。甘鳳鳳打量了大廳一眼,所有賓客,環列大廳,大廳中央,站著一位半百的老者,他身後有四名改裝的人,三男一女,神色異常凝重和緊張。不用說,這位半百老者,是神風教的什麼袁長老了。
大廳屏風一側,也站著一位鬚眉皆白的老人,身軀高大,神態威嚴目光如冷電,身穿萬字絳紅長袍,目視大廳,最後將目光停在袁長老身上一下,又轉眼望著正坐著的中年壯漢。顯然,這位鬚眉皆白的威嚴老人,便是言家寨的老寨主,名動江湖的湘西魔掌言震湘了。
中年壯漢恭敬地叫了一聲:「爹!」他身邊的言少雨也輕輕地叫了一聲:「爺爺。」一左—右,扶老人言震湘在大廳靠著屏風的當中大交椅坐下。小蛟兒和甘鳳鳳已明白,老人和中年壯漢,一個是言少雨的祖父,一個是言少雨的父親,當今言家寨主言三掌,江湖上人稱為無常掌。
小蛟兒本想站出去,甘鳳鳳拖住了他,輕輕說,「你急什麼的?看看再說。」
湘西魔掌目視袁長老說:「你知不知道今日是老朽的大喜日子?」
袁長老肅然起敬拱手說:「言老前輩言重了!在下一來賀喜,二來奉教主之命,要一個人,絕不敢生事。」
「唔!你要什麼人?」
「小蛟兒。」
「小蛟兒!?老朽這裡沒這個人。」
「言老前輩,在下有人看見他到寨裡來了。」
湘西魔掌不屑去理睬袁長老,轉向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你倆想想,言家寨過去有沒有交出人的習慣?」
言三掌說:「爹!從來沒有過。」
言少雨說:「爺爺,別說到的是客人,就是投奔到我家的一般鄉人,我家也不會交出去。」
言震湘盯著袁長老問:「老朽想你耳朵不聾,大概聽到了吧?」
袁長老說:「在下耳朵沒聾。」
「那你還不快滾?!」
袁長老忍氣地說:「在下恐怕難向教主覆命。」
「你將你的頭割下來,叫你的從人將頭帶回去向你的教主覆命。」
「言前輩欺人太甚了!」
「你帶人上門,不欺老朽太甚麼?最好你自己動手,將頭割下來!不然,你們一個人也回不了去。」
湘西魔掌老人這一句話,已逼得袁長老絕無退路了。袁長老慘笑一聲:「好,好,在下領教言老前輩的魔掌,要是不濟,在下的人頭就作為賀禮好了!」
「你配與老朽對手麼?」
言三掌說:「爹!讓孩兒來教訓他吧。」他轉身朝袁長老喝聲,「將兵器亮出來!」
眼見雙方交手在即,小蛟兒從人群中閃了出來,喊道:「你們別打!」
在人群中,除了言少雨和張總管認識小蛟兒外,便無人認識,言三掌和袁長老當然就不認識了!見來客中閃出了這麼一個青年小伙子,大感意外,幾乎一齊動口問:「你是誰!?」
小蛟兒朝言三掌深深一揖說:「晚輩就是他們要的小蛟兒。」
言三掌有些愕然,而言少雨驚訝地問:「什麼!?馮少俠,你叫小蛟兒?」
「是,言公子,在下就是小蛟兒。」
大廳的群雄們一聽,莫不動容,就是連湘西魔掌和無常掌,也在驚奇地打量著他。因為小蛟兒在幾年之前,梵淨山中的谷口一戰,傷了嶺南一掌杜傲天,隨後不久,又在山神廟擊退了神風教的幾大高手,便名動江湖,武林傳名了,這事,只有小蛟兒不知道。
眾人想不到這麼一個年青、敦厚、英俊的小伙子,竟然就是武功莫測、名動武林的小蛟兒,要是他自己不說,恐怕是誰也想不到。人群中頓時有人輕輕的議論開來。
袁長老更是愕然,他上下打量著小蛟兒,除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外,簡直看不出這年青英俊的小伙子有一身驚人的絕技,不禁遲疑地問:「你真的是小蛟兒?」
「不錯。」小蛟兒不去理睬他了,朝言震湘一拜說,「是晚輩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了!請你老人家恕罪。」
言震湘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膽量真不小呵!竟敢站了出來。」
「不!我也頂膽小的。」
「哦!?那你為什麼跑出來?」
「晚輩不敢再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更不想給言家寨添麻煩,誤了辦好事,所以害怕也只好跑出來了。」
「你讓他們帶你走?」
「是。」
言震湘勃然大怒:「你看不起老朽?」
小蛟兒愕然:「我,我怎麼看不起你老人家了?」
「你既然看得起老朽,為什麼讓他們帶你走?你認為老朽沒力量保護你麼?」
「不不,你老人家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感到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裡,動刀動槍,可不大好呵!」
言震湘一揮手:「小伙子,你別說了!別說你是老朽孫兒請來的貴客,就算不是,到了我言家寨,也不容許別人帶你走。不然,傳到江湖上去,我言家寨還能在武林中立足麼?」
言三掌也說:「小兄弟,你站開,神風教的人居然敢來我言家寨要人,不給點厲害他們看,他們以為言家寨是好欺負的。」
小蛟兒說:「言寨主,晚輩還有一句話想說。」
「小兄弟,你有話請說好了,我言家能辦的,—定給你辦到。」
「這太好了,我想請求言老前輩和言寨主放過了他們。」
眾賓客一聽都愕異了,連言家父子也愕異了。他們滿以為小蛟兒要自己動手,殺了這姓袁的,沒想到小蛟兒居然請求放了這袁長老,幾乎認為自己聽錯了。言三掌問:「你說什麼?放過了他們?」
「是。」
「為什麼?小兄弟,他們要捉你呵!」
「我知道,有言老前輩和言寨主,他們根本捉不了我,晚輩更知道,他們根本不是言寨主的對手,必然屍橫大廳。但我總感到,在大喜的日子殺人流血,恐怕不利,不如放過了他們。」
小蛟兒從小就是一個善於說話的人,他這一段話,不但捧了言家父子,令他們聽了心裡特別舒服,同時也說得合情合理,賓客中有人點頭讚好了。其中一人站出來對言家父子說:「言老前輩,今日是你老大壽的日子,又是令孫結婚的喜日,這位小兄弟說得不錯,殺人流血是不吉利,不如放過了他們。」
言震湘點點頭:「好!老朽看在這位小兄弟和眾人的面上,放過了他們。」他又目視袁長老,「快滾!趁老朽沒改變主意之前,你們最好有多遠走多遠。」
袁長老見眼前的形勢,對自己十分不利,真的交手起來,單是一個小蛟兒,自己恐怕就不是對手,何況還有言家父子和眾賓客的,便拱拱手說:「在下多謝了!」便牽手下的人離去。
一觸即發的一場流血衝突,給小蛟兒化解了。眾賓客都很高興,老壽星言震湘也喜上眉梢,面帶微笑,對言少雨說:「雨兒,你交了這麼個好朋友,怎不先告訴爺爺呢?」
言少雨說:「孫兒正想告訴爺爺,想不到便發生了這件事。」
小蛟兒又深深一拜說:「言老前輩,都是晚輩累及了你老人家,招惹了神風教。」
言震湘歡笑道:「小兄弟,哪裡的話,儘管神風教遍及南北各省,這點風波,老朽也招惹得起。小兄弟放心在老朽這裡住下來好了。」
「晚輩先多謝了!晚輩打算給你老人家拜過大壽之後,就準備告辭。」
的確,小蛟兒真想盡快離開言家寨,以免去招惹神風教的人,給言家寨再添麻煩。同時,他最擔心的是甘鳳鳳,甘鳳鳳不但端了神風教的幾處堂口,也傷了黑、白兩道上的人,在這眾多賓客中,難免沒有與甘鳳鳳結怨的人,一旦他們認出甘鳳鳳來,那麻煩就更大了,所以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言震湘不大高興了:「你馬上要走?」
「老前輩請原諒,晚輩的確有要事在身。」
「你不賞我老朽薄面?」
「老前輩言重了!」
「你要走,老朽也不強留,但也要等老朽做過壽後和孫兒辦完婚宴後再走。」
言少雨又說:「少俠,家祖父這麼說,望你給我幾分情面。」
小蛟兒真是盛情難卻,一揖而說:「恭敬不如從命,我兄弟兩人只好在貴寨打擾兩天了。」
言震湘這時才面轉喜色:「好,好!雨兒,你代爺爺好好招待小兄弟。」
「是!爺爺。」
這樣,小蛟兒和甘鳳鳳無可奈何地在言家寨留下來。在宴會上,言家更將他們待為上賓,慇勤敬酒。甘鳳鳳沒什麼,而小蛟兒,卻感到渾身不自在,在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人這麼敬重過自己。
宴會後,言少雨安排了一個極為上等的房間給他們居住,這是言家寨內院中的一處華貴上房,房中有房,內房睡人,外房可接見來訪之客。這間華貴的上房,不但牆壁上掛有字畫,就是傢俱,都是上等的酸枝木製成,與那湖連小築的佈局,風格迥然不同。
當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時,甘鳳鳳突然問小蛟兒:「你怎麼不讓言寨主與那姓袁的打起來?」
小蛟兒睜大眼睛問:「這好嗎?」
「當然好啦!」
「鳳鳳,你怎麼喜歡看人家流血的?」
「我看呀,他們不會流血,頂多姓袁的會給言寨主點了穴,活擒了過來。」
「鳳鳳,我不想言家寨為了我們而與神風教的人進一步結怨。」
「他們才不結怨哩!」
小蛟兒詫異問:「鳳鳳,你這是什麼意思?」
甘鳳鳳歎了一口氣說:「蛟哥,你不感到今天的事,有些古怪嗎?」
「古怪!?怎麼古怪了?」
甘鳳鳳又歎了一聲說:「蛟哥,虧你還說是梵淨山莊嚴格訓練出來的人,說地賢夫人她們怎麼嚴厲的訓練了你,怎麼還這般的粗心大意,不提防別人的暗算?難道地賢夫人連『江湖陰險,人心莫測,奸詐百出,防不勝防』這幾句話也沒對你說過嗎?」
「她,她說過了。」
「那你更應該捱打!」
其實小蛟兒不是不防,而是提高警惕,不論與人接近、交談、飲酒、行走,都暗暗運氣,移經轉穴,防人突然出手,同時也暗暗注意自己四周的人的一些意外行動,只是不動聲色而已。但他知道,不論怎麼暗算自己的人,目的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而是要活捉自己。所以他將警惕放在如何保護自己,不讓別人活捉了去,以免遭到天聖老人不幸的悲劇。對其他以外的事,就不去多想。不去細微觀察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不去思索別人心裡想什麼。
甘鳳鳳就不同了。甘家世世代代,一直在防備別人的暗算和偷襲,養成了她高度的警惕性,而且甘家的掌門人,大多都極富謀略心計,事先掃除了要加害於自己的人,因而不論在黑、白兩道上,都與人結怨,在江湖上樹立了不少的仇敵,所以不能不處處提防,事事小心,有時不擇手段消滅仇敵,絕不手軟心慈。甘鳳鳳在這麼一個家族中長大,耳聞目見,熏陶極深,自然而然養成了她特殊的性格。在她未出道之前,對江湖上各種陰謀奸詐知道極多,也知道如何出擊。出來行走江湖後,又經歷了不少險惡風浪和生死的教訓,使她增長知識,豐富了經驗,日漸成熟了。能細微觀察身邊所發生的事和出現的人,分析思索別人所說的話。甘家有一條祖訓,別先去相信任何人,所看到的東西不一定就是真的,通過平靜的水面,應看到下面可怕的暗流。
可以說,小蛟兒和甘鳳鳳都有高度的警惕性。所不同的,小蛟兒只是如何自衛,甘鳳鳳不但自衛,更主動出擊,不讓人先向自己動手。
小蛟兒聽甘鳳鳳這麼說,皺了眉問,「你說,今天的事怎麼古怪法?」
甘鳳鳳問:「你不感到言家這樣的請客法太奇怪嗎?」
「不錯,是有點古怪。鳳鳳,但是江湖上的一些奇人異士,他們的行為,往往有時叫人不可以理解。像我師父三不醫徐神仙,為了吃狗肉,寧願給人打也不還手。」
「好!就算言家有這種怪異請客的行動,我們到了言家寨不久,怎麼神風教的袁長老突然出現了,向他們要你?他怎麼又知道你來這裡?」
「鳳鳳,你不是說神風教遍佈各地,耳目極多嗎?說不定是沙灣鎮上就有神風教的人,認出我來了。」
「是嗎?你再想想,神風教登門索人,以言家寨的力量,能不能與神風教的人為敵?而且還為了你這個不相干的人。」
「鳳鳳,江湖上有不少俠肝義膽的人,為救人而不顧及自己的生死。」
「你認為言家父子是這樣的人了?」
「你看不是嗎?」
「你不感到言家對我們的熱情太過分麼?」
「哎!人家熱情好客也錯了?」
甘鳳鳳又微歎一下:「好!但願我的看法想法都錯了,你是對的。他們是熱情好義的人。」
半晌,小蛟兒問:「他們不是這樣,幹嗎要與神風教的人兵刃相見?」
「那是他們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小蛟兒愕然:「故意做給我們看?這又為什麼?」
「使我們相信呀!對言家的人不再防備。」
「鳳鳳,他們要捉我們,何必費這麼多心機?其實有很多機會,他們完全可以突然出手。」
「蛟哥,你全神戒備,隨時警惕,他們突然下手能捉得了我們嗎?」
「他們怎知道我全神戒備了?」
「是你告訴他們的呀!」
「我幾時告訴他們了?」
「你時時都在告訴他們。」
「鳳鳳,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我怎麼不正經了?」
「我怎麼時時告訴他們了?」
「蛟哥,你全神戒備的神情,都在你一雙目光裡表現了出來,任何一位武林高手,都看得出來,何況言家父子和那位姓袁的長老,江湖經驗豐富,都是些老狐狸。的確,當你在大廳上出現和說話時,他們幾次想突然向你出手,可是你一身真氣護體,所站的位置又極為有利,他們只好放棄了!不敢貿然嘗試。」
小蛟兒不禁又怔了半晌問:「鳳鳳,要是真的這樣,我們應該怎麼辦?」
「要是你不想大開殺戒,最好是我們裝著什麼也不知道,靜觀其變。」
「我們不能在今夜裡悄悄離開嗎?」
「這樣,你就準備要大開殺戒了!」
「我們悄悄地走,怎麼要大開殺戒的?」
「我們能走得了嗎?」
「怎麼走不了?」
「他們將我們安排在這麼個地方,就是防我們突然離開。不但外面有人巡更守夜,就是這個房間的四周牆壁,也異常的堅固,窗欞上的酸枝窗架,中間都暗藏了鐵枝,房門也沉重得很,就像關人的牢房。」
小蛟兒大驚:「真的是這樣?」
「你可以試試呀,不過,千萬別弄出響聲來。」
小蛟兒這才想起來了,甘鳳鳳在進入這間房時,四下暗暗打量,有時還摸摸窗欞。他不由起身去搬搬窗欞,果然堅硬得很;再看看房門,已給言少雨出去時順手關上了,他輕輕拉拉試下,顯然外面已上了暗鎖,拉不開來,他問:「鳳鳳,你一進來,就注意到了?」
甘鳳鳳說:「我是觀察了一會才注意的。」
「鳳鳳,你怎麼不早說出來呢?」
「我早說出來,那不打草驚蛇了?再說,說出來也沒有用,那個言公子完全可以說,安排我們住這麼個堅固房間,是為了更好保護我們,提防神風教的。人在夜裡暗算我們,這不堂堂正正嗎?」
小蛟兒一想也是,怔住不能出聲,
甘鳳鳳說:「最好我們裝成什麼也不知道,但願言家父子真的像你所說,熱情好義,安排我們住這麼個地方,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鳳鳳這麼一說,小蛟兒一顆緊張的心又鬆下來,說了一聲:「鳳鳳,但願人心沒有這麼的陰險。」
「是呀!人人像你這麼心地仁厚,天下就太平多啦!」
「鳳鳳,今夜裡我們怎麼辦?」
「睡呀!像什麼也不知道,養足精神,準備應變。」
「睡!?」
「不睡幹什麼?你總不會坐等天明吧?」
「好!鳳鳳,你到內房裡睡吧,我在這裡伏案休息就行了。」
「唔!那也好,但我們千萬別真的睡著了,以防意外。」
「鳳鳳,你放心,就算我睡著了,一有響動,我就會醒過來。」
「好啦!那我去睡啦!」
甘鳳鳳走進內房,正想上床和衣而睡,突然「轟」一聲,一道鐵欄從內房門頂落了下來,頓時將甘鳳鳳和小蛟兒分隔開了,等於將他們分別關在不同的牢房裡,兩人同時都怔住了,沒想到這住房的內房和外室的門口,也有這麼一個叫人看不出的機關。
小蛟兒大驚:「鳳鳳,你怎樣了?」
「蛟哥,我沒事。看來我們還是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了!想裝不知也不行了。」
跟著,窗外有人得意地哈哈笑著說:「副教主,你看屬下這個辦法還可以吧?」
又有人笑道:「好,好!這個辦法太好了!言老兄,你們父子祖孫三人,為本教立下了一大功。」
「屬下怎敢居功?這都是副教主你策劃安排的結果。」
「言老兄別過謙,以你的才幹,我今後自會安排一個重要的職位給你。」
「那屬下先叩謝副教主了。」
小蛟兒頓時聽得呆若木雞,半晌不能出聲。他聽出那副教主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心計莫測的端木一尊。原來言家寨也是神風教的人,鳳鳳說得不錯,他們真的在演一場逼真的戲給自己看,騙得他相信了他們,江湖上真是奸詐百出,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今後自己要多向鳳鳳學習呀。
不久,端木一尊的笑臉出現在窗外面了,在他的後面,是無常掌言寨主和他的兒子言少雨,還有一位是那袁長老。端木一尊擺出長者般的笑容對小蛟兒說:「賢世侄,沒想到幾年之後,我們叔侄又見面了。世侄,你越來越長得英俊瀟灑了,我幾乎認不出你來,要不是你黃文瑞叔叔曾經見過你,將你的面容告訴我,我一時真不敢相認。世侄,你身體好嗎?」
「你,你現在想怎樣?」
「嗨!世侄,別激動,為叔的沒想什麼,只想看看你罷了。」
小蛟兒在一陣激動後,便冷靜下來,說:「你現在看見我啦!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世侄,你藝成下山,怎不回家看看你母親?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小蛟兒急問:「我母親怎樣了?」
「世侄放心,她身體很好,只是日夜在惦記著你。現在,她已榮升為本教總壇的巡迴大使啦,已不在湖廣了。現在湖廣堂的總堂主,將是這位言寨主。」
小蛟兒又怔住了:「那我母親現在在哪裡?」
「世侄,你想見你母親,跟我去吧。」
「跟你去?」
「你母子一別八年多,你不想去看她?」
小蛟兒一咬牙說:「好!我跟你去。」
甘鳳鳳在內房著急起來:「你怎麼信他的鬼話!千萬別跟他去,他怎麼會帶你去見你母親的,別又上當了。」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姑娘,要是我沒看錯,你就是那位挑了本教幾處分堂口的紅衣女吧?」
「你,你看出我了?」
「姑娘,雖然你化了裝,但怎麼也瞞不過武林人的一雙眼睛,不但我看出,高老前輩和言寨主都看出來了。站娘,你太聰明了!你知道,一個人太聰明,往往會短命的。」
「是嗎?我看你也太聰明了!大概也不會長命。」
端本一尊傲慢地說:「姑娘,你說這話,看來真不想長命了。」
小蛟兒突然吼道:「要是她傷了一條頭髮,那你們什麼也別想得到,得到的是我的一具屍體。」
甘鳳鳳說:「蛟哥,應該說,是我們兩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端木一尊望了望甘鳳鳳,對小蛟兒說:「世侄,你很喜歡這姑娘?願為她死?」
「是!」
端木一尊歎息了一下:「不錯。這姑娘是長得很美,不過,本教中比她美的姑娘多得很,任你選,你何必為她而死?」
「我不管,總之你們不能傷害她。」
「好,好,我們不傷害她就是。」
「你想我跟你們走的話,就得先放了她。」
「這恐怕不行。」
「不行!你們就別想我會跟你們走。」
「世侄,你太激動了!這樣吧,你先答應我兩個條件,我便放了她。」
「我不是答應跟你走嗎?」
「這個不算。」
「不算!?你還要我答應你什麼條件?」
「第一,你先出手封了姑娘的穴位;第二,你也讓我封了你的穴位。」
「那我不是不能動彈了?你反悔了不放她我怎麼辦?」
「世侄,我是堂堂神風教的副教主,出言如山,怎會反悔的?」
「不行,你先放她離開了言家寨再說。」小蛟兒心想:你出言如山?你說話當吹風,轉眼就不認帳了,我還能再上你的當嗎?
「世侄,你別想在為叔面前打什麼歪主意,最好你照我的說話去做。其實,我答應放了她,已是看在你母親面上了。你不答應,我還有其他的辦法。那時,她真的走不了。」
「你用什麼辦法?」
「最簡單的辦法,斷絕茶水和食物,讓你們餓得渾身無力,站也站不起來,你們還不乖乖地讓我擺佈?至於其他的方法,不用我說,我想你也會知道。」
小蛟兒說:「你這麼千方百計的想得到我,我想,你總不會想得到我這一具屍體吧?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怎麼會讓你死的?我只希望你成為我教的一名小長老。你真的不答應,沒辦法,你要死我只好讓你死了,也勝過你活著與我教為敵。世侄,這一點你好好想清楚。現在我不急需你答應。今夜裡你好好休息,冷靜想想,明天我再來聽你的答覆。」
端木一尊富於攻心,不想逼小蛟兒太甚。他瞭解小蛟兒的性格:為了別人,他可將自己的生死完全置於度外。萬一將小蛟兒逼得太甚了,弄得他橫下—條心,以死相拼,反而弄巧成拙。小蛟兒死了,的確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他千方百計的要捉小蛟兒,主要目的,是想得到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尤其是他心中夢寐以求的「吸星大法」,他要達到的這一目的,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就是袁長老和言家父子也不知道。他們以為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兒,一是收為本教所用,收服不了,一殺了之。他們哪裡知道端木一尊別有其圖,想將小蛟兒帶到—處絕密的地方,逼小蛟兒吐出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來,然後再殺掉。他認為小蛟兒絕不會像天聖老人那麼富於經驗,只要軟硬兼施,一定能逼小蛟兒吐出絕學來。何況他手中還有一張王牌,掌握了小蛟兒的母親俏夜叉,不怕小蛟兒最後不說出來。所以他今夜裡是適可而止,讓小蛟兒好好想想。當然,今夜能逼得小蛟兒初步就範就最好,那麼自己就連夜帶走小蛟兒到那秘密的地方,以免夜長夢多。至於甘鳳鳳,就交由言家父子去處置。
他原來想在與小蛟兒談話時,趁小蛟兒不防,突然出手封了小蛟兒的穴位,但他見小蛟兒全神戒備,擔心萬一出手不利,造成小蛟兒對自己更加不信任,更提高警惕,那反而不美,倒不如利用小蛟兒對甘鳳鳳的關心,讓小蛟兒自己封了自己穴位,便萬無一失了。
當端木一尊帶人轉身欲走時,小蛟兒突然叫道:「你慢點走。」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世侄,你想好了?」
小蛟兒心裡罵道:誰是你的世侄了?世上有你這麼一個世叔用卑鄙手段對付世侄的嗎?但嘴裡說:「你是不是真的放了她?」
「你不相信我,又有什麼辦法?」
「好!我相信你。」
端木一尊心中暗喜,心想:你終於初步就範了,便說:「世侄,你先封了那姑娘的穴,當然,只讓她不能反抗,但可以行走就行了。」
小蛟兒轉身對甘鳳鳳說:「鳳鳳,為了你能離開,我要先點你的雲門穴了。」
甘鳳鳳急罵道:「你瘋了?」
小蛟兒卻驟然出手,隔空便點了甘鳳鳳的穴位。甘鳳鳳頓時上身不能動彈,惱怒得罵開來:「你這傻透了的傻瓜,怎麼不早點死去?真想不到你爹娘生下這麼個糊塗蛋來,害人累己……」
甘鳳鳳幾乎將什麼毒惡的話都罵出來了。小蛟兒苦笑了一下:「鳳鳳,別怪我,你罵吧,只要你能離開這裡?我死了也願意。」
「你這傻透了的傻瓜,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單獨活著出去嗎?」
小蛟兒不理甘鳳鳳的毒罵了,轉頭對端木一尊說:「我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端木一尊見小蛟兒指力強勁,隔空就能準確無誤的點了甘鳳鳳的穴位,先不說小蛟兒認穴之準,出手之快,單指勁的強勁,自已就比不上,萬一這傻瓜橫下一條心以死相拼,恐怕當今武林,沒有幾個人敢與他交鋒了!端木一尊真是又驚又喜,說:「世侄放心,我一定放她平安離開言家寨,現在,你可以封自己的穴位了!」
甘鳳鳳在內室隔攔急喊道:「蛟哥,你千萬不能這樣!那是自尋死路。」
小蛟兒說:「鳳鳳,他不會不守諾言的。」說完,也出手點了自己的雲門穴,雙手就再也舉不起來。端木一尊也在瞬息之間,在窗外突然出手,用隔空封穴的手法,一連封了小蛟兒身上的七八個要穴,小蛟兒頓時像木頭一樣,全身都不能動彈了!只能說話。小蛟兒驚怒地問:「你——」
端木一尊含笑說:「世侄,因為你一身的真氣渾厚得舉世罕見,我為了小心,不得不這樣,這你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你。」
小蛟兒頹然地說:「我現在動也不能動了,你說過的話要算數,放鳳鳳走。」
「放,放!我怎麼不放呵!」端木一尊轉身對言三掌說,「打開房門,我們進去。」
袁長老這時忍不住的問:「教主,我們用迷魂百日睡將他們迷倒不更好?何必費這麼多口舌和時間?」
端木一尊笑道:「袁長老,你恐怕不知道這小子有一身奇厚的真氣,迷魂百日睡恐怕對他絲毫不起作用,說不定他體內的真氣反震開來,迷倒的是你,而不是他。好了,我們進去吧。」
在言三掌命人打開沉重的房門時。甘鳳鳳在室內又罵了開來:「傻瓜,這下我們只有聽任他們宰割了!你——」突然,她感到一股暗指勁山來,一下便震開了她被封的穴位,跟著耳中又聽到小蛟兒用密音入耳之功說:「鳳鳳,你千萬別亂動,仍裝著穴位被封,我自有辦法應付這幾個陰險狡猾的野獸。」
甘鳳鳳這才又驚又喜,她哪裡知道,小蛟兒練成了一身移經轉穴的絕技,端木一尊根本不可能點中他的穴,他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完全是為了騙端木一尊他們將房門打開。
小蛟兒並不是一味心慈近乎愚蠢之人,應該說,他是一位相當聰明、機靈的人,要不,他就不善於說話了。他從小在江湖上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又經過地賢夫人八年的嚴格訓練,知道怎麼保護自己,反擊敵人,只不過不像甘鳳鳳主動去尋找是非而已,處在防守之中,當然他更不願去傷害別人。一旦到生死關頭,他的聰明才智發揮起來,不但甘鳳鳳想不到,就連極富心計的端木一尊也想不到。就在他見到端木一尊,一陣慌亂過後,就很快的冷靜下來,深藏在內心中的聰明才智便發揮出來,他裝成毫無江湖經驗,驚恐害怕,一心要急切救甘鳳鳳,就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一步步引端木一尊這頭老狐狸落入他設計的圈套中,這是小蛟兒第一次以智鬥智在江湖上出現,他再也不是過去單純、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小蛟兒了,而是一個成熟的十八歲的小蛟兒,這是端木一尊怎麼也想不到的。
端木一尊、言家父子和袁長老等人進來了,另外還跟進來兩名言家寨的打手。端木一尊笑著對小蛟兒說:「世侄,真難為你了!不過,我還想挑斷你一條經脈。」
小蛟兒故意驚怒道:「那,那我不殘廢嗎?」
「世侄,因為你內力太深厚了,恐怕被封的幾處穴位,不到半個時辰,你就可以震開。我要帶你走那麼遠的路,不挑斷你一條經脈,能放心嗎?」
「那,那我怎麼走路的?」
「我可以叫人抬你走呀!」端木一尊得意洋洋地說,「從此以後,你再也用不著在江湖上擔驚受險了,我會安排一個最好,最舒服的地方給你住,要吃什麼有什麼,要穿什麼有什麼,要玩漂亮的姑娘也應有盡有,她們會陪你飲酒下棋,跳舞、彈琴、唱歌給你欣賞,讓你過著王侯般的富豪日子,這不更好?」
「我什麼都不要,我要你先放走鳳鳳。」
「你這麼喜歡、關心鳳姑娘,讓她永遠伴在你身邊不好嗎?再說,我現在放她離開言家寨,就很難保證她出寨後的安全了。」
「你要派人在寨外殺害她?」
「世侄,我怎麼會呢?但她殺了本教不少的人,一些堂口的弟兄要找她尋仇雪恨,我就不能阻攔了!世侄,你想想,我總不能永遠跟著她,保護她吧?」
「那,那你想怎樣?」
「最好讓我廢了她一身武功,讓她永遠伴隨你,這樣,我也好向本教的弟兄有一個交代,同時,她也不會到處去殺人了。」
小蛟兒如流光逸電出手,閃電般的點了端木一尊身上的四五處大穴,跟著又扣住了言少雨手腕上的命穴,也令他不敢動彈,順手把他拋給了隔欄的甘鳳鳳,說:「鳳鳳,你先制住他,叫他快令家人打開機關。」
甘鳳鳳隔欄伸手,一下扣住了言少雨的手腕的命脈,笑說:「言公子,你千萬別掙扎呵,我出手是不知輕重的,稍一用勁,言家就斷了一根香火啦!」
小蛟兒出手點穴,躍起扣人,把人拋給甘鳳鳳,這一連串行動快得不可思議,眾人全驚震得呆如木雞。端木一尊身上幾處大穴,給小蛟兒強勁指力點得直透骨髓,宛如木偶呆在那裡,動也不能動,他驚恐地問:「你,你沒有給我點中了穴位?」
小蛟兒不願使這狐狸知道自己會移經轉穴之功,只是說:「你點中了,只是一下又給我沖了開來。」
「這不可能。「
袁長老、言三掌以及那兩個打手在驚震中回醒過來。袁長老上前急以身護著端木一尊,言三掌卻大吼一聲,如一頭餓虎般的撲向小蛟兒,雙掌齊出,掌勁之風,如狂浪怒濤,平地掀起。小蛟兒身如幻影閃開。言三掌雙掌之勁,一下將小蛟兒身後一套酸枝桌椅擊得斷裂成七八塊飛起。
言三掌的殭屍掌功,雖然還沒有達到像他父親言震湘那麼爐火純青的境地,但也算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一般武林中人,極少能接得了他三掌,就算接得了他兇猛無比的剛勁之力,也受不了他掌勁中帶陰氣透骨的寒毒,身軀早僵凍得無力再戰下去,所以才自號言三掌。就是說,他出手三次後就必取人性命,因而江湖上人又稱無常掌。現在他見愛子受制,端木一尊又不能動彈,在驚恐怒急之下,出掌就是八九成功力,想一掌就擊傷小蛟兒,迫使小蛟兒逼甘風鳳放下自己的愛子。
言三掌第一掌拍空,第二掌又想拍出,小蛟兒已不容他出第二掌了,出手比他更快,只用三成的功力,一掌就將他拍飛,使言三掌撞在堅硬的牆壁上,然後再摔下來。
兩個打手提刀撲來,小蛟兒竟迎著刀光而上,身似幻影,又穿過刀光,不知用什麼手法,將兩個打手抓起,全摔在地下。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武功,袁長老看得更呆若木雞,等到他想扶起端木一尊逃走時,小蛟兒大喝一聲:「不准動!」一下又出現在房門口上。輕拍出一掌,掌風便將袁長老逼了回去,跟著又說:「你想死,不妨試試!」
小蛟兒拍飛言三掌,摔翻兩個打手,逼回袁長老,也只是在一剎那之間完成。袁長老完全給小蛟兒威懾住了,嚇得放下了端木一尊,不敢再動一動。
端木一尊更是震驚。儘管袁長老想給他拍開被封的穴位,但不知是小蛟兒點穴的手法怪異,還是內力太過奇厚,袁長老不論怎樣也拍不開端木一尊被封的穴位。
這時,言少雨在甘鳳鳳的威脅之下,啟動機關,放了甘鳳鳳出來。她一出來,就順手點翻了言少雨。言三掌也慢慢靠著牆壁站起來,顯然小蛟兒的那一掌已拍傷了他。至於那兩個打手,仍然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環顧室內,能戰的只有袁長老一人,而小蛟兒身邊卻多了個甘鳳鳳,形勢對端木一尊極為不利。他勉強地笑了一下,對小蛟兒說:「世侄,好精湛的武功,可惜我不能與你一搏,比試高低。」
甘鳳鳳說:「我真不知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字是怎麼寫的,虧你『世侄』兩字還叫得出口,臉皮之厚,連城牆也不及。現在死到臨頭,還想一搏,你想搏什麼了?比高低?」
「不搏,我死了也不甘心。」
「甘不甘心是你自己的事,關我們什麼了?你不甘心,到閻王面前去訴說吧!」甘鳳鳳說完,「嗖」地一聲,寶劍拔了出來,「說!你今夜裡想怎麼死法?」
袁長老以身攔著端木一尊,說:「慢著!」
甘鳳鳳揚揚眉問:「你想先死?」
「不!我是想說,姑娘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英雄好漢當然不屑殺一個無反抗能力的人。可惜我不是英雄,更不是好漢,專喜歡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了!這樣才不辛苦和費力。」
袁長老本想用激將法保護端木一尊,誰知甘鳳鳳根本不受激,反而弄得袁長老怔住了,問:「姑娘!你不是名門正派的人?」
「誰說我是名門正派中的人了?」甘鳳鳳突然一劍刺出,一下就刺傷了袁長老的右臂,袁長老負傷急向後躍開。甘鳳鳳問:「你怎麼不以身護著端木一尊?幹嗎跳開了?」
袁長老怒問:「你怎麼不打個招呼就動手傷人?」
「奇怪了!你們暗算我們,又怎麼不打個招呼?」
袁長老一時語塞,感到碰上了一個最難纏的女子。甘鳳鳳又說:「對了!你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我為什麼要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剛才你們不是叫我蛟哥自己封自己的穴位嗎?幹嗎我不能叫你?」
「妖女,我跟你拼了!」袁長老亮出了自己的三節棍。三節棍,不是什麼奇門兵器,但三節棍,既可長攻,也可近身搏鬥。他雖然傷了右臂,只是皮肉之傷,沒傷筋骨,他忍痛暗運內勁,一棍向甘鳳鳳掃來,呼呼生風,橫腰掃打,甘鳳鳳出劍相接,「噹」地一聲,將三節棍擋了回去,跟著進招。這是點蒼派盤龍十三招的一招「赤龍追日」,直刺袁長老。在袁長老閃避之後,甘鳳鳳又出一招,這又是武當劍派的一招「雲斷秦嶺」的招式了!以後甘鳳鳳的劍招源源而出,儘是些奇招怪式,詭異無比,辛辣刁狠,一時是少林寺的達摩劍法,一時又變成了崑崙派的追魂劍法,弄得袁長老手忙腳亂,簡直弄不清楚甘鳳鳳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幸而袁長老也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才接得了甘鳳鳳的奇招怪式。甘鳳鳳最後一聲清嘯,劍身合一,化為一道長虹,破空擊出,袁長老一聲慘叫,鮮血飛濺,人與棍都變成了兩段,頓時劍光棍影全消,袁長老從右肩到左脅下,已為甘鳳鳳一劍削開。言家父子和端木一尊看得面色大變,小蛟兒也一時怔住了,問:「你殺了他?」
甘鳳鳳依然神顏飄逸,含笑地說:「我沒有殺他呀!這是他自找的。」
小蛟兒知道她刁蠻的性格又來了,說:「鳳鳳,我們快走。」
「快走!?我們幹嗎要快走的?」
「鳳鳳,我聽出言家寨的人,快要從四面八方趕到了。」
「走,我也要殺了這隻老狐狸再走。」甘鳳鳳目視端木一尊,「現在輪到你了!」
端木一尊歎了一聲:「姑娘,我死了不要緊,但你蛟哥哥的母親,以後的慘狀,我就不敢說了!」
這是端木一尊手中的一張王牌,這時起到了作用。小蛟兒一怔,「我母親怎樣了!」
「世侄,我死了!本教的人知道,他們能放過你母親嗎?那慘狀我不敢說。」
甘鳳鳳說:「你在要脅我們嗎?」
「姑娘,我說的是實情。」
「我殺了你,再將言家寨的人個殺了,又有誰知道?」
「姑娘,你怎麼這般糊塗?難道言家寨沒一個人能逃出去?」
小蛟兒說:「鳳鳳,你不能殺他。」
端木一尊說:「世侄,這就對了!你們要走,我可以保證你們平平安安的離開言家寨。」
甘鳳鳳揚眉問:「我要你保證?」
小蛟兒說:「鳳鳳,我們走吧。」
驀然,門外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冷冷地說:「你們走得了嗎?」
小蛟兒回身一望,只見月光之下,站著威嚴的湘西魔掌言震洲,再看看門外四周,遠處火光沖天,人頭攢動,一個個都手握強弓怒箭,支支都對準這座接待貴賓房的房門口和四周的窗戶,的確是走不了。
甘鳳鳳人如流星,一下躍起,抓起了已負重傷的言三掌,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推到房門口說:「言老頭子,你想你寶貝兒子不橫死的,最好別亂動。」同時她又對小蛟兒說,「蛟哥,你快將端木一尊也抓過來。」
小蛟兒行動比甘鳳鳳更快,一下將端木一尊提了過來,雙雙擺在房門口上,說:「言老前輩,只要你下令眾人撤走,我就不會殺了他們。」
言震湘怔住了,問:「你們想怎樣?」
甘鳳鳳說:「我們不想怎樣,只想你大開寨門,送我們出去。」
言三掌說:「爹!送他們出去吧。」
端木一尊也說:「言老寨主,讓他們走了的好。」
言震湘說:「好!你們先將人放了,老朽送你們出寨。」
甘鳳鳳說:「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嗎?我們要是先放了人,你還能送我們出寨門嗎?」
「你們不先放人?」
「對不起,我們不會演戲。」
「演戲!?」
「你不是在那大廳上演過一齣好戲嗎?言老前輩,你想不想你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言震湘氣得須抖眉豎:「老朽一向不受人威脅,你殺了他們,老朽要你們碎屍揚灰。」
甘鳳鳳說:「好呀!言老頭子,我數一二三,你不答應,我們只好碎屍揚灰啦!」
言三掌急叫道:「爹!這姑娘說得出就做得出的,雨兒也給他點倒在裡面了。」
言震湘一怔:「雨兒怎麼樣了?」
甘鳳鳳說:「放心,他在裡面沒有死,不過,一二三後,他就準死無疑了!何況我殺了他們,你也未必能捉到我們。」
言少雨在裡面不能動,但能說話,這時也大叫道:「爺爺,你送他們走吧。」
言震湘怒得一跺腳:「我們言家寨的面子,全給你這兩個不爭氣的畜生丟盡了!」他一揮手,「撤走!送他們出寨。」
甘鳳鳳說:「是嘛!丟面子總比丟掉腦袋的好!」
埋伏在四周的人,紛紛隱遲,只留下了言震湘、張總管和兩位跟隨。甘鳳鳳說:「言老頭子,叫人帶路呀!」
言震湘忍住怒火,朝張總管說:「你給他們帶路。」
「是!老太爺。」張總管朝小蛟兒和甘鳳鳳說,「請兩位跟老奴走。」
甘鳳鳳說:「張總管,你可小心了!你家寨主和神風教副頭兒的生命,都在看你怎麼帶路了。」
「老奴知道,帶錯了,你們會殺了他們。」
「張總管不愧是個好總管家,很聰明。」
甘鳳鳳和小蛟兒提著端木一尊和言寨主,跟隨張總管而去,甘鳳鳳在擦身而過言震湘身旁時說:「言老頭子,你快進去先看看你的寶貝孫兒吧,別吹鬚瞪眼的,小心氣壞了。」
言震湘威震湘西幾十年,從來沒有這樣受人譏笑嘲諷過的,而嘲諷他的還是一個十多歲的黃毛丫頭,真是將他氣壞了!但自己的兒子和副教主都在他們手中,寶貝孫兒在裡面也不知怎樣,只有忍住氣不出聲。
張總管一直帶他們走出寨門,說:「兩位可以放人了吧?」
甘鳳鳳說:「你急什麼的?應該送我們到沙灣鎮上才是呀!沙灣鎮離這裡雖然只有半里地,但兩旁都是樹林,可不好走呵!要是有人在林子中放箭,我們怎麼辦?」
原來在出寨門時,小蛟兒已聽出道路兩旁樹林中有人埋伏的氣息聲,輕輕吩咐鳳鳳注意,以防不測。所以甘鳳鳳才說出了這麼的一段話。小蛟兒卻一時沒想到要將人押到沙灣鎮上。
張總管一聽,頓時目呆口啞,他何嘗不知林中埋下了弓箭手,準備在他們放人走後,才放出發射訊號,看來這步棋又落空了。
甘鳳鳳盯著他問:「怎麼!?你不願意?你不願送也行,我們只好帶著他們到鎮上了,萬一他們之中有什麼三長兩短,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張總管一咬牙:「好,老奴送兩位到鎮子上,不過到了鎮子,兩位一定要放人。」
「你以為我們帶著他們很輕鬆嗎?走呀!」
張總管只好又帶著他們到沙灣鎮上,弄得在樹林中埋伏的人乾瞪眼。到了沙灣鎮邊,甘鳳鳳一手將言三掌推給了張總管,小蛟兒卻對端木一尊說:「姓端木的,你聽清楚了,要是我母親有什麼不測,我不但將你拍成肉醬,整個神風教,我也要發誓將它蕩為平地。」說時,一掌拍在路邊一塊岩石上,頓時岩石變成無數的碎石,卻不四處橫飛,而是一塊成半個人高的幾百斤大石頭,慢慢散開成了一堆碎沙石。這種剛中有柔的掌力,真是武林中少見的剛柔掌勁。武林中一掌能開碑裂石,只要有剛強深厚的內力之人,都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擊碎而不飛濺,卻極少人能達到了,這近乎駭人的摧心掌。令端木一尊等人看得不禁心頭慄然。
小蛟兒為了母親的安危,第一次說出了這種帶威脅性的豪言壯語,亮出了這一手武功,與他平日為人的性格,判若兩人。
小蛟兒又朝端木一尊說:「現在我暫時放過你,你可以走了!至於你身上被封的穴位,一時半刻之後,自會解開。我不全像你這般厚顏無恥,說過的話不算數。」說完,他對甘鳳鳳說,「鳳鳳,我們走。」
小蛟兒拉著甘鳳鳳的手,暗傳真氣,舒展超絕的輕功,一閃而逝,直奔南方的崇山。
半晌,端木一尊長歎一聲:「此兩人不除,將是我教的勁敵和心腹大害。」
言三掌默然無語。張總管卻說:「是呵!不論武功和機敏過人之智,他們都勝別人一籌。」
張總管這一句話,更似針一般的刺痛了端木一尊的心。在黃板小鎮上,端木一尊聽到了黃文瑞和四川總堂主司馬黑鷹敗退回來的報告後,既驚又喜,急問:「你看到小蛟兒!?真的沒有看錯?」
黃文瑞說:「屬下絕沒看錯,是他。幾年不見,他不但長得一表人材,更加英俊,武功也比過去俊多了!」
這一下,又燃起了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兒,謀奪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的邪火。小蛟兒在梵淨山莊時,他曾幾次計算失敗,損兵折將,已經灰心了。現在他下山了,這個心慈得近乎愚蠢的傻小子,只要自己略一施計,還不是手到擒來?他一面飛鴿傳書到言家寨,要他們注意小蛟兒和那紅衣女子在湘西的出現,一面親自帶人朝深谷撲來。在深谷,他撲了空,小蛟兒和甘鳳鳳早已離開了。而第二天一早,他卻接到了小蛟兒和甘鳳風出現的好消息(原來小蛟兒和甘鳳鳳在山下村邊上所碰上的那兩個獵人,正是神風教的精明耳目,他們沒認出小蛟兒,卻認出了甘鳳鳳是女扮男裝,便用飛鴿傳書報告給端木一尊)。端木一尊立刻用飛鴿傳書給言家寨,令他們用計將小蛟兒和甘鳳風留下來,自己也帶著人趕到言家寨……
當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一步步收攏,小蛟兒已落在自己的手掌中,心裡大喜,不料給小蛟兒一腳踹破了他精心策劃的天羅地網,自己反而成了小蛟兒的階下囚……
端木一尊自行走江湖以來,雖然經過不少的失敗,但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栽了這麼個大觔斗,而且還是栽在他以為是傻小子的手中,將他像捉雞似的提來提去,不但在言家寨丟盡了面子,也在自己屬下的面前出盡了丑,要是他手中沒有一張王牌,恐怕連性命也丟掉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