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門生、正式和陸軍、統帥部結成「一黨」後,向小強又笑嘻嘻地問道:
「明公,敢問學生的兵力配比,明公覺得有何『奧妙』呢?」
張照先捏著這張兵力配置的紙,盯著向小強的眼睛,笑道:
「小向,你老實說,這種兵力配置,是不是在假定我軍越過長江、主動進攻清軍的?」
向小強也不賣關子,老老實實地笑道:
「學生的這點小心思,明公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錯,這份兵力配比,正是學生假定我軍北上收復失地,主動進攻清軍的情況。明公覺得……」
張照先笑道:
「小向可有表字?老夫便以表字稱呼你,顯得親近些。」
向小強大喜,趕快說道:
「學生有表字:挺之,挺拔的挺,之乎者也的之。是陛下御賜的。」
「哦?陛下御賜的?」
張照先和唐雲生都對視一眼,馬上笑道:
「好字,好字,和『小強』二字交相呼應,很合適。」
唐雲生也笑道:
「陛下的學識當真名不虛傳。」
兩人當著向小強的面奉承了幾句朱佑榕後,張照先看著向小強,鄭重地道:
「挺之,北上進攻清軍的假定演習,是你一時興起、圖個新鮮,還是真的有了這個想法?」
向小強也鄭重地道:
「學生真的有這個想法。」
張照先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這個……這個想法多久了?」
「學生從很小的時候,就有這個志向了。」
「……」
張照先慢慢地把臉拉下來了,靠在沙發裡。他顯然對這種官樣話不滿意。
向小強汗了一把,知道自己有點油嘴滑舌了,張老頭明顯是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他趕快重新說道:
「明公,是這樣的……學生雖然從很小的時候便立志驅除清虜、復我大明江山,但是……真正有這個明確的想法,還是在學生擔任人民衛隊司令、真正成為帶兵的將領之後。」
張照先點了點頭,臉上緩和了一些。這個說法在他看來還是可信的。
向小強又說道:
「當幾個月前的浦口戰役、學生率軍攻進浦口,目睹十幾萬清軍爭先恐後向我軍投降的情景……還有看到滿清當地腐敗zf為了斂財,身為官員搖身變為綁匪,不給他們賄賂的鎮民便不能出逃,只能活活被炸死……那個時候,學生便真正看到了擊敗清虜、收復北方的可行性。
「明公,當時您是坐鎮統帥部、運籌帷幄、掌控全局,不在現場。但是如果您當時在那裡的話,您就會和我一樣被震撼……清軍潮水一樣湧出鎮子,衝向我軍……當時我們只渡過江了很少一部分,那些弟兄嚇得毛骨悚然,用機槍拚命掃射……但是那些清軍還是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最後他們被幾十倍的清軍圍上,才知道這些清軍都是衝上來投降的……
「我們繼續往浦口鎮內進攻的時候,經常能碰到清軍幾千人、幾千人地跑向我們,向我們一個連、一個排投降……明公,您都不能想像他們到了什麼程度……他們舉著一切白色的東西:白床單、白繃帶、白襯衣、被子裡的白棉花、白紙……白色的東西都被搶光了,甚至有一夥清軍,使出吃奶的勁兒抬著半塊樓板,朝我們一步一步挪過來……就因為那樓板有一面是刷了白石灰的……
「明公,您也知道,浦口的對面就是南京,而清帝廣武對於新年攻陷南京是志在必得的。他部署在浦口的清軍,一定都是精銳。除了八旗師,大部分都是漢軍中的精銳——新漢軍,連那些用來當炮灰的,都是舊漢軍中比較能打的部分……但是,就是這些清軍中的精銳,爭先恐後地向我們投降……
「當那十幾萬俘虜黑壓壓地坐在江邊的時候,我們留守江邊的弟兄們都非常害怕。那時候,我們的大部隊要麼在浦口的另一側,要麼已經往裡進攻了,在江邊看守俘虜的,只有幾千人而已。清軍那十幾萬人即便已經繳槍了,但要是反悔、打算反抗一下的話,我們那幾千人都死無葬身之地了。但是他們不但看不出想反抗,反而坐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說有笑,顯得開心得很。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們當時唯一的擔心,就是我們不帶他們回大明,把他們拋棄在北岸……」
張照先和唐雲生仔細地聽著,陷入沉思。他們當時都在紫金山要塞裡指揮全局,後來聽取戰報,也只是知道過程和結果,並不知道這麼多細節。
向小強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
「明公、唐公,假如我們面對的都是這種毫無戰意的敵人,假如佔據我們故國的是這樣一個不可救藥的zf,那麼,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打回去呢?我們又怎麼會失敗呢?」
……
張照先靠在沙發裡沉思著,半晌說道:
「挺之,這個想法跟陛下說過沒有?」
「說過。」
「陛下什麼反應?」
「陛下……咳咳,」向小強考慮了幾秒鐘,決定還是把朱佑榕賣出去,「陛下……呃,哭了。」
張照先和唐雲生面面相覷。
「……陛下哭了?……是因為……」
向小強歎了口氣,低聲說道:
「因為激動。陛下也想在她在位的時候,看到收復失地。……這也是為什麼陛下要來觀摩演習的原因。」
張照先沉思著,點了點頭。
唐雲生看張照先沒說話,便問道:
「挺之,我們不妨假設一下啊……你不是有這個想法嗎?那你覺得你這個想法……大概能在多長時間內付諸施行。」
「對清作戰嗎?」
「對。」
向小強考慮了一下。其實他也無需考慮,因為這個問題他已經想了無數遍了。現在做沉思狀,完全就是表示很鄭重,不是順嘴說出來的。
「一到兩年內發動進攻,」他說道,「三到五年之內結束戰爭。」
張照先和唐雲生又是相互看看,沒有任何表情。唐雲生又問道:
「你說的『結束戰爭』,是指……?」
向小強用手在茶几上比劃著:
「學生斗膽設想,結束戰爭可能有兩種大的可能性……其一是:我軍一部從長江防線向北進攻,另一支軍隊從山東登陸,從那裡南下,兩支力量形成鉗形攻勢,對之間的清軍形成戰略合圍,然後快速分割、擊潰、消滅之。然後繼續向北進攻。這樣,比較理想的結果是,最終戰線穩定在黃河——秦嶺一線。這樣,等於在我們這一代,收復了半數失地。
「以前東面,我們的依托是長江,現在變成了黃河。以前西面,我們的依托是大巴山,現在成了秦嶺。東面,我們佔據了北方最富庶、產量最多的一塊地方;西面,我們佔據了更高大、更險要的天險——秦嶺。之前我們的四川盆地還不能作為戰略後方,現在邊界前北移到了秦嶺,四川盆地天府之國,正式成為富饒的戰略大後方。而且秦嶺以北的關中之地,陝西、陝西,正式向我們敞開了門戶。如果我們這一代注定無法收復全境,那麼我們可以為下一代打造一個理想的戰略態勢。
「當然,另一種可能就是,就在這場戰爭消滅清虜,收復全境。這種可能性比較樂觀,學生還不太敢想。」
……
張照先和唐雲生靜靜地聽著,沉思著。他倆時不時地對視一眼,又看向小強一眼。
從向小強的這段話中,兩位元帥聽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很現實,並不是那種豪氣萬丈、眼高手低的人。張照先原本聽向小強說收復江北失地,還以為他打算收復全境呢。現在看來,他的計劃,不過是打下北邊幾百公里的地方就收手。假如清軍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不堪一戰,空中優勢真的那麼包治百病,那……倒也不是不現實。
張照先這次親口問道:
「挺之,你為什麼覺得一到兩年內發動戰爭是比較好的?」
向小強說道:
「明公,學生是這樣想的,目前我們剛打完一場明清之戰,有著大量部隊都上過前線、見過血,而且全國都還沒有解除戰時經濟體制,我們和清虜還處在一定的軍備競賽中。這時候我們加緊備戰,清虜不會輕易往我們要進攻上面想。但可以想見,再過幾年,我們勢必要恢復和平經濟體制。
「如果到了未來某個時期,比如說十年後,我們再重新總動員的話,清虜一定會明確地知道我們想幹什麼。再說,到了那個時候,大明軍隊裡也不會是我們這一批人,而又會是一批沒有見過血、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新兵蛋子。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又是一片歌舞昇平,沒人想打仗了。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明公,我們對清虜的空中優勢最多只能保持幾年。清廣武皇帝雄心勃勃,已經看到了航空業和我們的差距,現在正在努力實現飛機全部國產化。明公,這用不了幾年。我們現在處在一個技術變革的時代。很多新武器、新戰法,都才剛出現不久,還是有的國家有,有的國家沒有;有的國家會,有的國家不會;有的國家重視,有的國家不重視……
「如果到了五年後、十年後,那就是大家都有了、都會了、都重視了。那樣。時代賜予我們的優勢,就被填平了。歷史上每一次技術革新不都是這樣嗎?先是一個國家有,別的國家沒有,這個先有的國家就能夠趁機崛起,強盛一時……但是過了幾年、幾十年,大家都有了。於是,各國實力重新洗牌,大家又在同一起跑線上了。
「明公,唐公,現在的情況正好是我們有,清虜沒有;我們會,清虜不會;我們重視,清虜不重視……這是兩百多年沒有的好機會啊……我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向北進攻、收復失地,那麼我們可能真的又要等上幾代人了。現在南北已經分-裂了兩百多年,如果再分-裂上一百多年,那真的就要變成兩個國家了。」
……
張照先和唐雲生聽著向小強的話,沉思著。
過了好一會兒,張照先探過身子,拍了一下向小強的肩膀,說道:
「挺之,這樣,現在先不說了。回去好好準備演習。演習完了我們再討論。……你的話我們會考慮,而且,這次演習的結果我們會當作重要參考。明白吧?」
向小強感到一陣虛脫,一下靠在沙發上,微笑著,喃喃說道:
「多謝明公……唐公……學生……明白……」
唔……應該在明天早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