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等一下,我給你接曹長官,堅持住!」
紫金山要塞電話交接室裡,接線兵也被駭人的報告嚇到了,冷汗開始滲出來,手忙腳亂地拔-出這條線的插頭,插到另一個接孔內。
長江防線東段司令曹銘欽辦公室內,好幾台電話同時響著,曹銘欽一邊擦著汗,一邊抓著一門電話下達命令,不時又抓起另一門電話,聽取戰報。
旁邊幾個秘書各拿著話筒,吵吵嚷嚷的向司令報告情況,都說自己這條線最重要。
老頭曹銘欽肩膀夾著話筒,一邊從口袋裡掏出藥瓶,倒出兩粒降壓藥吃了。
這時又有一門電話響起來,一個秘書飛撲接起來,聽了兩句就大驚失色,向曹司令喊道:
「司令大人,剛……剛收到定淮門觀測堡孫報國的報告,說清虜在他那裡突破了!」
「嗯?!」曹銘欽把手裡的兩門電話放下,直接拿過秘書遞過的話筒,「開玩笑,這怎麼可能!……喂,我是曹銘欽!……喂?喂?聽得到嗎?」
電話那頭只傳來「隆隆」的爆炸聲,突然一個聲音喊道:
「喂!你是哪個?」
「我是曹銘欽!定淮門觀測堡嗎?孫報國呢?」
「曹長官啊!」那個人大喊著,帶著哭腔,「孫長官殉國了!」
曹銘欽心中一涼,但還未完全失望,畢竟還有人接電話,說明至少定淮門觀測堡還沒丟。他厲聲問道:
「清軍突破了嗎?」
那個人答道:
「回大人,防線還在堅守,剛才清軍強渡過來一百多人,到觀測堡這裡還剩十來個,他們炸開入口攻了進來,孫長官便殉國了!現在卑職已經帶人肅清了這小股清軍!」
曹銘欽幾秒鐘沒說話,揪緊的心瞬間放鬆了,一種寬慰感充滿全身。和自己想的一樣,防線不是那麼好突破的。
……
定淮門觀測堡裡,那個清兵學了半天南方大舌頭,此時放下電話,摸了一把汗,向周圍同伴嘿嘿笑起來。周圍十來個清兵也都笑起來,很快一片哈哈大笑,似乎不這樣不能放鬆緊繃的神經。
對岸的炮彈不斷落在四周,觀測堡裡顫動著,燈泡忽明忽暗,大把灰塵不斷落下。
他們剛才強渡的時候,感覺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任人宰割,現在好不容易活著過來,佔領了一個指揮堡,只怕周圍的明軍還不知道。
領頭的一個清兵中士趴在觀測口向外望去,此時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感覺完全不同。
只見江面遼闊,硝煙飄動。
江上那種曳光彈拉出的凌厲火線大為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不斷騰起的水柱,越來越密集。
現在明軍速射炮火力已大不如剛才。這些小口徑速射炮都是露天射擊的,此時已經被對岸不間斷的炮火砸啞了大部分,明軍已經調用防線上的大中口徑炮向江中射擊了。這些大中口徑炮都是裝在火炮堡裡的,保護得很好,但它們本來的任務是向浦**擊,壓制對岸炮火的,現在不得不低下炮管向江面射擊,彌補速射炮的空檔。
一股股笨重的水柱在螞蟻般的衝鋒舟群中騰起,顯出大炮打蚊子的無奈。
本來清軍為了節省衝鋒舟,規定衝鋒舟一旦抵達對岸,必須立刻返回運第二批士兵的。但現在越來越多的衝鋒舟堆積在江灘上,連操作手都被打死了。
很多衝鋒舟裡盛滿了血水,清兵死屍就泡在裡面。這些衝鋒舟雖躲過了炮火靠了岸,但裡面的清兵甚至沒有機會下船,就被密集的機槍悉數射死。少部分的清兵伏在泥灘裡,或者趴在江堤下面,抱頭躲閃著,極力尋找著射擊死角。呼嘯的子彈和怪叫的火焰就在他們頭上掠過。
到處都是濃重的汽油味和焦糊味。煙幕彈的白煙、汽油的黑煙混在一起,一朵朵飄過,形若鬼魅。
江灘上,蘆葦蕩燃燒著,下面的水窪裡已經沒有水,完全都是血湯了。蘆葦燒光的地方露出了鐵絲網。這些縱橫殘破的鐵絲網燒得焦黑,上面掛滿了清兵屍體。
更可怕的是,明軍江灘上埋了不計其數的地雷,這麼長時間的炮擊還沒清除乾淨。一個清兵全身著火,揮舞雙臂艱難地邁著步子,突然腳下騰起黑煙,被炸上半空,徹底解脫了。
自1月5日凌晨開戰以來,直到今天,這條傳說中的長江防線才充分展現了威力,算是真正開葷了。
清軍中士望著這情形,咬著牙,一腳踢開孫報國的屍體,用槍頂著孫報國的副官,命令道:
「快,打電話下命令!」
……
從1月5號到22號,連續十七天的相互炮擊,浦口一帶自然是被砸的像月球表面一樣,而明軍這邊則經受了更殘酷的考驗。清軍的火炮密度是明軍的數倍,每天的炮轟早已讓江堤千瘡百孔。幸好是冬季水位低,要是夏季就麻煩了。北方的那門三百多毫米列車炮,每天也總有幾枚巨型炮彈砸在防線上。
南京的西側北側城牆早已是一片廢墟,防線上,不少單獨的、較小的機槍堡已被摧毀,就是那些幾米厚的鋼骨水泥大堡,也已出現不同程度的裂紋,周圍堆滿了碎水泥快,不少鋼筋已經裸-露出來。
長江防線東段,雖被向小強稱為「東方馬奇諾」,但和馬奇諾防線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馬奇諾防線的最大特點,是功夫基本在地下,露出地面的部分很少,可以說對炮擊是不怎麼在乎的。但長江防線緊貼江邊,儘管也有完善的地下部分,但排水壓力相當大,不能像馬奇諾防線那樣毫無顧忌的深挖,很大程度要依賴水泥厚重的地上堡壘。因此,儘管目前依然堅固,但敵方的炮擊畢竟有效了多。
……
孫報國的副官被清軍的槍逼著,顫抖著拿起電話,硬著頭皮命令道:
「命令全線……」
清軍中士小聲說道:
「機槍停火,機槍組撤入坑道!」
副官面如土色:
「他們……不會信的。」
清軍中士把刺刀靠他喉嚨近了些:
「不試怎麼知道!」
副官被逼無奈,對著話筒道:
「機槍停火,機槍組撤入坑道!」
話筒裡傳來不可思議的聲音:
「什麼?請重複一遍!」
副官看看清兵中士,硬頭皮說道:
「命令機槍停火,機槍組都撤入坑道!」
電話那頭愣了幾秒種,爭辯道:
「長官,那防線會失守的!」
清兵的刺刀又往他下巴裡刺了刺,他面如白紙,對話筒大吼道:
「這是命令!長官這麼說,自有安排!服從命令!」
說完猛地掛上電話。
命令傳達下去了。漸漸的,兩邊的機槍聲稀了下來。有的機槍堡質疑這條命令,還在堅持射擊。但更多的機槍堡已經停止射擊。機槍組分拆開機槍,分別扛著,從身後的小門進入防線通道,留下空空的機槍堡。
片刻之間,大量清兵跳出衝鋒舟,衝上江灘,除了少量的被炮彈和地雷炸飛外,大部分完好無損的衝上了防線。
觀測堡裡的十幾個清兵看著腳下大量的友軍衝上來,興奮得手舞足蹈,歡呼起來。
電話鈴刺耳的響起來,堡裡安靜下來,清軍中士抓起話筒。
「喂,怎麼回事?」曹銘欽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為什麼不射擊了?誰下的命令?」
清軍中士喊道:
「長官,我們孫長官已經殉國了,沒人下什麼命令啊!」
那頭電話「啪」地掛上了,根本沒有廢話。幾分鐘後,沉寂了的機槍堡又陸續吐出了火舌。
「媽的,」清軍中士罵道,「明軍的糾正速度這麼快,要是我們,非得亂上半小時!」
他正要逼著那個副官再次下假命令,另一個清兵趴在觀測口,突然對外面歡呼起來:
「喂!兄弟,我們在這兒!快過來,我們在裡邊!」
其他人立刻湊到觀測口邊,看到外面幾個清兵爬上江堤,正貓著腰向這個觀測堡過來,也都跟著招呼起來。
但是外面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外面那幾個清兵似乎根本沒聽見喊聲,仍舊成戰鬥隊形包抄過來。其中一個人背著火焰噴射器,手中的噴槍燃著火苗,火珠不斷滴到地上。
他在同伴的「掩護」下找好位置,趴在地上,把鋼盔壓得低了些,兩隻眼睛露出寒光,火焰噴射口瞄準了觀測堡的窗口。
堡裡的幾個清兵笑容僵住了,恐怖的涼氣從背後竄遍全身。
中士爆發一聲絕望的大喊:
「自己人————!!!」
隨著一聲尖嘯,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團火龍噴在自己臉上,然後便是一片漆黑。
……
「好,一擊命中!好樣的!」
火焰噴射手自己大讚一聲,然後又噴了第二下。不大的觀測堡裡已經充滿烈火,黑煙和火舌從觀測窗、和後部的門向外噴著。
幾個清兵貓腰包抄過去,兩個人跳下混凝土坑道,貼著牆壁往小門裡扔了一顆手榴彈。
一聲巨響,大量煙塵從門口噴出。堡內的火焰被強氣浪炸滅。幾個清兵魚貫「攻入」這個觀測堡,充滿成就感地大喊道: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