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緩緩墜落的身影,哈迪斯忍不住搖了搖頭,恐怕雅典娜至死也無法相信,竟然會有人介入這神聖的戰鬥之中吧?也許等到下次蘇生之時她會學得聰明些吧?不過,這次她總算是無法再阻攔自己了#183;#183;#183;
彷彿是不願再想這個問題,哈迪斯望穿過那燃燒著墜落的流星,身後遠處那溶在黑暗結界中的漆黑少女,輕輕問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阿耳忒彌斯緩緩點頭,左手指尖卻突然滴下血來。哈迪斯卻已經瞥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驚訝:「普羅米修斯竟能傷了你嗎?看來我仍是低估了他呢?」阿耳忒彌斯沒有回答,也許是認為沒有必要,也許#183;#183;#183;
「不,普羅米修斯沒有傷到你的能力。一萬年的時間,沉浸在愛情當中的普羅米修斯,實力比起當年更降低了許多,否則那一劍塔那托斯就討不了好去。我很好奇,他是怎麼在如今的你身上留下傷口的?」哈迪斯自己否認了自己的推斷,普羅米修斯雖強,那龐大的神力差距卻不是僅憑戰力便可以彌補的,畢竟他面對的是,即使是十二主神中戰力也名列前茅的阿耳忒彌斯!
不回答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問起,哈迪斯意識到之時現在的阿耳忒彌斯是無法對他有任何隱瞞的。她平淡開口,沒有一絲表情地陳述著適才所發生的一幕。
當她張開弓箭準備結束普羅米修斯的生命之時,有一個女人擋在了她的弓前。便是阿耳忒彌斯,也為那瞬間的錯愕而遲疑了下,但,那也僅僅只是片刻。她的箭不會因為這麼無聊的理由而停留在弓上。
然而,普羅米修斯卻因為她的出現而暴發出不該剩下的力量!那一柄突然出現的劍擋開了她的箭,甚至刺穿了她的胳膊。他不可能還有力量剩下的?!這樣的疑惑也僅僅只持續了萬分之一秒不到,在那強大的力量面前,勉強傷了阿耳忒彌斯的普羅米修斯所做的,只不過是勉強拖延了兩人的死亡時間而已。
「是嗎?」黑衣男子的眼瞳望向遠方,彷彿全不在意似的,只是那般淡淡的問著,嘴角的微笑彎起的弧度卻更添了一分譏嘲,「這麼說,那兩人都已死在你的箭下嗎?」
「是。」
「是嗎?那就是這樣子了。」哈迪斯淡淡一笑,不再糾纏這個問題,看著那已經沉寂下去的身影,淡淡問道,「對了,一舉狙殺三界最強女武神,有什麼感想嗎?」
沉默,或許沉默是她現在最擅長表達自己的方式。也許,也是唯一真實的方式。
「原來如此,不打算回答嗎?算,沒什麼,那麼你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雖然浪費了點時間,但那邊也應該要開始了吧,如果你不去的話,可是會誤場的呢。噢?已經開始了呢#183;#183;#183;喂?」哈迪斯淡淡一笑,雙瞳卻悄然縮緊,就算是被黑暗心鎖侵蝕了仍會為他的生死而跳動嗎?這般激烈的反應?
「女人啊——?!!」哈迪斯突然停下了自言自語,那一團緩緩升起的金色光芒已經來到他的面前。在那熾熱的光明下,已經看不清人類的輪廓,只有那一把無盡清楚地證明那一團光焰的身份!
在那光焰中傳出的是女人低沉的磁性聲音:「既然這麼歎息,你早該做好準備才是。」
「我本以為,你不是#183;#183;#183;」
「不是?呵呵,我也以為我不是。」金色火焰緩緩倒退,那是彷彿液體一般的流質披在她的身上。那液體更像是活的,連她的神兵無盡一併包裹著,彷彿一個整體。現在的雅典娜完全看不出之前作為人類存在時的形態,然而,那份天生的威嚴魅力卻在那金色光彩下盡顯無疑!而那凜然神威更是再無法保留的緩緩漫溢而出。
「#183;#183;#183;只可惜,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徹頭徹尾的平凡女人。」
「這麼說的話,你已經決定了嗎?」哈迪斯平淡地問,就彷彿是在問今天你吃了沒有這般簡單。然而,那邊的女神也只是那般淡然地輕輕點頭:「我已經立下誓約,無論他要前往何方我也會一併跟隨。」
「就用你現在的姿態嗎?」男人冷笑,手中劍已擎出,「你認為小小的人間能承受得起你的全部神威嗎?!」
沉默片刻,雅典娜緩緩開口:「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而且,我沒有時間了。」
哈迪斯望了眼遠方,那裡,塔那托斯的結界已經漸漸擋不住那力量的波紋而發生震盪。嘴角微微彎起,黑衣男子彷彿在嘲弄著什麼,眨了眨眼,輕輕答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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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鳴充斥天地,光天白日之下,結界內卻已是一片漆黑!在黑暗和黑暗之間,那界限竟然是如此清晰,以至於阿耳忒彌斯一眼便看見站在那虛空之中的男人,一如從前!
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把劍!
冥王劍!
雖然是銀色!
那卻是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銀色冥王劍!
在黑暗與黑暗的對決裡,明明佔著上風的塔那托斯卻比林黔冥看起來要更加狼狽,滿面血污之下的臉色卻更是猙獰!「死吧!死吧!死吧!去死吧!!」
林黔冥分辨不出,阿耳忒彌斯卻看得清楚,塔那托斯的身上殘留著那位神氐布下的幻術殘痕!「已經,失去自我了嗎?」那般輕柔的歎息,是在感傷嗎?阿耳忒彌斯的神志在清醒和迷醉之間越陷越深,那黑暗的侵蝕已經再也感覺不到明顯的痕跡,在普羅米修斯那次清醒之後,她便再也分不清,現在所保有的意識到底還是不是自我。所以現在才會分外感傷嗎?臉上神情冷漠,緩緩舔過自己的指尖,無論再經過多少次,還是那般平淡無味。
穿行的身影再無法被時間捕捉,交錯的劍芒業火在彼此的身上留下傷痕,旋即被更濃烈的黑暗所吞噬。塔那托斯已經被狂熱所支配,赫爾墨斯的戰力或者不如塔那托斯,但神階上無法跨越的巨大差距卻注定了塔那托斯只能在赫爾墨斯的幻術中越陷越深。
當阿耳忒彌斯再抬起頭來時,戰鬥已經結束,或者說,接近結束。
林黔冥握著劍,站在塔那托斯的面前,兩人身上的黑暗在戰鬥結束時已然顛倒過來,而塔那托斯身上的黑暗氣息更是不斷地減少著,就彷彿被林黔冥吞噬著一般!林黔冥身上的霧氣已經將他的身影吞沒,便連臉上的表情也只剩下冰冷。
在這般瘋狂下,塔那托斯臉上的瘋狂卻突然停滯,遠處身前的兩個男子,口中吟誦的,卻是相同的冷漠宣語,一如從前!那只屬於黑暗君王的殘酷——「以黑暗君王之名,賜予汝在永恆的黑暗中沉睡的安寧#183;#183;#183;」
那一刻,他看見了,那銀色的光環下,那燃盡靈魂的神兵,卻是一片漆黑!塔那托斯緩緩閉上了眼,靈魂灼燒之時,心情卻是意外的平靜:王,我終究,無法勝過您#183;#183;#183;
劍上燃燒著靈魂殘缺,身周黑暗氣息纏繞氤氳,林黔冥站在虛空之中,抬頭望月,在那一劍斬下之後,那一直繃緊心弦的斷鎖殘鏈似乎也隨之消逝。沒有他所想的驚天動地神驚鬼泣,有的只是那最後一聲輕響,之後全無差別。沒有少了什麼,也沒有多了什麼,只有在劍斬下時那一絲莫名的悸動微微停頓了他的劍尖片刻,也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對於行走在黑暗中的少女,誰勝誰負都不重要,但是心頭那一絲顫動是怎麼回事?她迷茫,卻仍是舉起弓,這是那個男人的命令,即便讓她心裡不舒服,她卻無法違背。在那雙看不見她的雙眼下,她的力量不值一提,她自然地這般想著,然後,她拉響了弓弦。
在黑色的天幕下,墨黑的箭矢,看不見絲毫的軌跡,直到臨身的片刻才陡然發出清嘯!那不是警告,那更是誤導!嘯聲驟起之時還在數丈之外,嘯聲傳到少年耳內的時候,漆黑的箭頭已經穿出他的胸口,撞在漆黑的結界天幕之上,將已失去力量的結界打得粉碎!
少年不能置信地看著那漆黑的箭矢消逝的方向,不敢回頭。身後是完全陌生的氣息,那般強大而黑暗的氣息,和他記憶中的女孩完全不同的存在,為什麼,卻會有著一樣的味道?!但如果是,她怎麼捨得傷他?!!
萬年還是剎那,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
緩緩回過身來,看著那張陌生的絕世容顏,林黔冥的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他還記得,在離別前的最後一夜,他所擁著的心愛女孩露出了從不曾見過的美麗容顏,那是絕不輸於曦莉婭卻又迥然於她的傾城之姿!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心愛的妹妹露出真實容顏,隨後便被封印了神識從此記憶中再無婧婧此人,一直到今天,那張絕世容顏再在自己面前出現之時,卻已刀劍相向!
林黔冥緩緩擺動著腦袋,嘴唇顫抖著,迸出苦澀的字眼:「不,你不是她。」
是的,即便再怎麼相向,即便那種絕世容顏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兩個人的身上,林黔冥卻仍是固執地相信,面前的人不是他心愛的妹妹。一般的傾國美貌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婧婧的冷是因為聖潔,面前女人的冷,卻是純粹的冷漠。那種漠視一切的眼神,是婧婧怎麼也不可能對他露出的神情!
男人的心思翻滾卻沒有傳達到阿耳忒彌斯的心中,她微微皺眉只是因為,那本該刺穿他心臟的箭在最後一刻不知為什麼被自己顫動的指尖給射偏了一點。而那本不該存在的偏差使那男人逃過了這絕命的一擊,但,也只不過是一會兒而已。
林黔冥看著面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心中一片苦澀。阿耳忒彌斯身上的異樣他看在眼裡,即便不能猜出事實,他也不至於一無所知。奈何和塔那托斯的一戰幾乎耗盡了他的全部心神,本就沒有完全恢復的身體在面臨生死時再次動用他根本無法掌控的力量,在擊敗塔那托斯的同時也將精神逼至了極限!
而在阿耳忒彌斯的突然出現之後,久別重逢和反目成仇的同時襲來,讓林黔冥在大喜大悲之中走了一趟,本就脆弱無比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這劇烈的感情起伏,驟然鬆垮下來,再也無力撐起哪怕一指之力。否則,林黔冥也不會對已然昏迷在地的安琪兒不聞不問。是不敢,是不能!
阿耳忒彌斯舉起了弓,緩緩拉滿弓弦,漆黑的弓弦上漆黑的箭,箭頭上閃爍著森寒的鋒芒,彷彿噬人的野獸在虛空中露出的爪牙,等待著將面前毫無抵抗力的獵物撕成碎片。只是,當真正面對之時,看著那雙恍若死灰的眼瞳,箭顫抖在她的指尖,映出少年的漆黑雙瞳不知不覺間卻泛起一點銀白!
箭在弦,弦滿月。鬆開指尖的剎那便是結束之時。漸漸消散的結界外,一抹初陽灑下光芒,猛地晃花了女神的眼,在她心神微分之時,指間箭已發出呼嘯,直衝著林黔冥怒射而去!
彷彿就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一股無可名狀的悲傷猛地襲上阿耳忒彌斯的心頭,身上束縛的黑色鎖紋隱隱顫動著,旋即平靜下來,再看去時,她的眼,已是一片漆黑,冷漠如冰。然而,落入她眼中的朝陽卻變得更加的光亮!
轉眼間,那一團耀眼金芒卻已在眼前!那一柄神槍無盡卻已擋在他的面前!如同那一身血色金鎧!在漆黑的眼瞳中,觸目驚心!在失去戰力的少年和昏厥在地的少女之外,兩位久別的女神冷冷地對視著。未說上一句話,場中的空氣卻已被凍僵!
「阿耳忒彌斯!!你竟然!!!」雅典娜的神威毫無保留地外放著,壓得阿耳忒彌斯腳下的土地都往內陷著,而她金色的眼瞳更燃燒著赤色的莫名怒火,挑動著無盡的槍尖,斜指向墮入黑暗的月神,神威盡放!
地上的月之女神在莫名的挑釁面前皺起了眉,看著那守護在林黔冥身前的雅典娜,心中卻陡地騰起一絲波紋,那突如其來的怒氣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控制了身體,那般龐大的神威已然毫不示弱地釋放,正面迎上!
「真是可怕的執念呢#183;#183;#183;」黑衣男子歎息著緩緩走近對峙的兩女之間,對兩女間的劍拔弩張彷彿未見,他的眼瞳只看向了場中的另一個男子,那僅僅站著便已經用盡了全力的少年,瞇起了眼。眼中卻突然露出一絲奇怪的神色,彷彿譏誚,又彷彿是自嘲,哈迪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林黔冥啊,我們終於見面了。呵,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183;#183;#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