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漫長。
狼狽逃躥的塔那托斯慌不擇路,他既不明白潘多拉為什麼拚死也要護住那個少年,更不明白失蹤已久的阿耳忒彌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更連施辣手!若不是他見機得快,拼著這一張老臉不要連續幾種大失顏面的術法施展開來保命,恐怕他早已死在那個女人的箭下,即便如此,那狠辣凌厲的黑暗神力卻仍是對他造成了傷害!
慌不擇路的塔那托斯一路飛奔,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後那漆黑如墨的深沉氣息這才停下腳步,即便早已知曉這一次出來絕不會是一帆風順,如今這種情況卻仍是讓他苦笑不已,心下卻仍是隱隱鬆了口氣。
只不過,他剛剛放下了的心思隔了沒多久便再次提起。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他塔那托斯今夜可真真是名副其實的怕什麼來什麼!剛剛調息了不到半刻,頭頂天空那倏然掠過的光芒便嚇得他立刻收斂氣息,生怕洩露了一點點引來天上那煞神!而在片刻之後,彷彿是驗證他的想法似的,遠方的海上突然爆起的狂烈氣流,便是連身處遠處的他也感覺得到那位女神今夜心情的惡劣!
沒有設置結界,這位女神顯然並不在意暴露自己的所在,呃,話說回來,無論是誰看到她都得繞著走,她也確實沒有迴避的必要。只是這位女神未免太霸道了些,連發洩怒氣竟都是這般激烈!
塔那托斯苦澀一笑,卻自知自己絕沒有上前說話的份兒,他更不敢保證自己如果洩露了氣息會不會被雅典娜順手宰了出氣,但此地已經不再安全卻是不爭的現實。
塔那托斯緩緩站起,心神間一陣混亂,今晚發生的一切紛亂複雜,無論是失蹤萬年的潘多拉和大賢者普羅米修斯,又或者是那生死不知卻突然出現還變得如此詭異莫名的阿耳忒彌斯,甚至便連那本該在冥域中擺渡的斐托斯還是那應該在神山守山的忒修斯乃至赫拉克勒斯,處處都透著一絲莫名的詭異!
而這一切的源頭,全部指向,那個少年!
斐托斯當他是哈迪斯大人,他的身旁又有琉珂詩雅傾心相護,而後竟然連失蹤萬年的潘多拉都出現守護在他的身旁,又有雅典娜大人連續兩次駕臨無法自決,那個少年到底是誰?
他便是哈迪斯大人的轉世嗎?當時自己所感覺到的那一絲純正濃厚的黑暗神力便是他嗎?塔那托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當他站在那棟小樓面前時他並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屬於王的力量,但若要他就此否定他卻又不敢。因為,那催動小樓上的「守護」法陣的力量卻正是來自於王的力量!但如果是,王為什麼不回冥域?「他」可以拋下自己拋下希彌斯拋下冥域無數子民,卻決不會拋下貝瑟芬妮!如果「他」真的已經覺醒怎麼可能會不第一時間回到冥域中去見「他」深愛的女人?!
琉珂詩雅麼?這理由對塔那托斯來說實在是太過單薄,沒有人比冥域的子民更清楚,便是一百個琉珂詩雅在哈迪斯王的心中也比不上冥後貝瑟芬妮的一根小指頭!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是,他根本就不是?阿耳忒彌斯呢?她又為什麼一身黑暗氣息?還有她臉上手上露出來那黑紋,分明便是——
塔那托斯沒有繼續思考下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沒有選擇!遙遠的地方處,那一波一波的強橫氣息仍在狂飆著,不是雅典娜!第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泛起的同時,那想要全力提起的神力便被他生生壓下,而那一絲冰冷涼氣已經在他的脖頸處升起!竟連那冰冷,都是這般熟悉?!
不及多想,塔那托斯就地一滾躲開那凌厲呼嘯,狼狽的身形再不見冥域第一戰將的威風。人間一晚上這般短暫的時間竟接二連三的被人偷襲追擊,塔那托斯的肺都快氣炸了,而待他轉過身來看清對方面貌時這種憤怒更是達到了極致!怒極反笑,塔那托斯冷笑道:「原來是你!」
陰影下,那一根黑棍盡頭,緩緩走出的身影臉上帶著冰冷的微笑,卻赫然正是斐托斯!斐托斯抬起頭,看著這由他親手送過三塗河的大人,收了黑鐵棍拄在身旁,以示自己並無敵意,只聽他淡淡笑答:「是我。」
塔那托斯卻不敢大意,在那一頭兇猛怪獸的身旁戰鬥,彼此所敢動用所能動用的神力能量全部被壓制在一個極低的界限,如果超過了那界限勢必會引起雅典娜的注意甚至介入。而無論是塔那托斯還是斐托斯基於各自的理由卻是同樣不願驚動遠方那一位正發洩著自己怒火的女神,而在這般情況之下,雙方的實力卻是相差無幾!
情勢如此,不僅斐托斯清楚明瞭,便是塔那托斯也是心知肚明,但對於一個下賤卑劣被冥域囚禁了數萬年的囚犯現在竟然擁有了威脅自己的力量這件事卻仍是激得塔那托斯心中大怒!更何況斐托斯那種傲氣更是讓塔那托斯不爽到了極點!塔那托斯嘿嘿冷笑:「我不去找你,你倒找上門來了?嘿,僥倖逃出了冥域,不好好多享受幾天陽光,這麼快便急著重歸冥府嗎?如果是,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如果我說不是呢?」斐托斯微微一哂,啞然失笑道,「難道我說不是,塔那托斯大人便會相信了嗎?難道因為我不願,塔那托斯大人便準備放過我了嗎?」
塔那托斯啞然,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斐托斯身上綁著那一塊真理平原上的石頭,冥域也不可能放任他在三界中自由,這不僅是關係到冥域的顏面,更關係到哈迪斯大人的尊嚴榮耀!
「唔唔,顯然不會。那麼,是因為什麼才使得我們的塔那托斯大人不惜對我這麼一個身不由己的卑賤逃犯這般客氣大方呢?」不等塔那托斯回答,又或者就根本不指望塔那托斯會說出什麼動聽的答案來,斐托斯自己先搖了搖頭,他望向遠方,在那遙遠的天空中有一團金色的火焰燃燒著,他的嘴角卻是露出笑意,仿似嘲弄,「我想,是因為那位大人在那裡吧?」
塔那托斯無法反駁,虛言恐嚇不是他的性格,而且對斐托斯,虛言恫嚇不過是給對方增加些笑料罷了。塔那托斯沉默,不代表他不憤怒,事實上,斐托斯適才的出手偷襲早已經激怒了這位驕傲的神氐!那浸泡三塗河水萬年的寒鐵棍若是打在毫無防備的塔那托斯身上,雖然不足以致命但也絕對會使他在接下來的對戰中落入下風,時間久了,蘊含其中的寒勁怨流更足以在戰鬥中致命!
「不說話便是默認了咯?」斐托斯冰冷的笑顏遠遠看去模模糊糊,那冷冽的寒意卻從他手中的寒鐵棍上緩緩溢出,直指塔那托斯!
眉毛微挑,塔那托斯霍地開口,冷冷說道:「你想要殺我?」
被猝然指責有弒神之心的斐托斯卻是滿臉笑意:「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哈迪斯和我勢不兩立,我和他之間只有一個人能繼續仰望這片天空。」
塔那托斯眉頭微動,卻聽出了斐托斯話外之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只和哈迪斯大人有仇,卻不願與我冥域為敵嗎?難道他不知道哈迪斯大人和冥域是一體的嗎?
「我知道,哈迪斯是你們冥域子民真的絕對神,唯一的王!」斐托斯故意在「唯一」二字上重重加音,他如願地看到了塔那托斯微跳的眉頭,他笑了,「但是,現在哈迪斯還沒出現不是嗎?冥域的子民仍然在期盼著他們的王從輪迴牢獄中覺醒不是嗎?」
塔那托斯似乎有些明白了斐托斯的意思,卻仍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斐托斯笑了笑,繼續說道:「那就讓他們繼續期待好了?既然他們癡癡的等待,那就讓他們繼續等下去好了。剝奪信徒的信仰期望是不道德的行為。」
即便是這麼說著,斐托斯的眼中燃燒著的卻是冷酷的笑意,塔那托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慢慢的緩緩的說道:「你是要我袖手旁觀嗎?」
口中嘖嘖有聲,斐托斯搖動著枯瘦的手指,滿臉笑意,眼中滿是狡黠:「我可沒有這麼說過,我的塔那托斯大人。可是,你的哈迪斯大人並沒有覺醒不是嗎?找不到哈迪斯的轉世並不是你的錯不是嗎?」
「這算是交易嗎?」塔那托斯微瞇起眼,那洩露出來的眼神卻帶著攝人電光,冷冷地看著身前的斐托斯。
「這就要看,你怎麼看了?」斐托斯靜靜地站著,淡淡地回視著,沒有絲毫懼怕,彷彿他不知道他正揚言要殺對方的主君!
冷冷相對,這兩個原本身份實力天上地下的男子,在這一刻,卻突然笑了,只是,卻仍是不發一語。塔那托斯瞥了斐托斯一眼不再看他,轉過身去緩步走進黑暗之中,在他的身影即將被黑暗吞沒之際,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斐托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他的出手本是臨時起意,雖然他不怕塔那托斯,卻也不想在和哈迪斯決死之前大耗實力。
沉默,逐漸凝重了本已緩和的氣氛。
「斐托斯,你本意是想連我一起殺掉的吧#183;#183;#183;」塔那托斯的聲音突然響起,驚醒了戒備中的斐托斯,手一緊,掌中寒鐵棍已指向前方,凝神望去,塔那托斯的身影,卻已經消失無蹤。緩緩放下手中鈍器,斐托斯緊繃的臉容卻緩緩露出笑意,轉身沒入黑暗,猶如遠方倏然寂滅的天空。
良久,黑暗中傳來輕輕的歎息,緩緩步出的黑衣男子仍是一臉從容,眼中掩不住的笑意緩緩流淌而出,只是那笑意,竟是比三塗河水,更加森冷,而在他的身後,那一團黑霧中若隱若現的女孩露出俏臉,卻赫然正是——
「阿耳忒彌斯啊,你怎麼看?赫爾墨斯自立冥王,追殺我心愛的妻子多年,冥域上下竟然沒有多少人站在她的身邊,就算是那三大判官也不是全心全意助他,而其他人則乾脆站到一旁冷眼旁觀,甚至直接倒戈,完全無視我留下的遺令。而現在,連號稱對我最忠心的塔那托斯都動了異心了呢,嘿嘿,沒有找到?啊?哈哈哈哈哈哈!」黑衣男子笑著,就算是這麼笑著,他的眼卻仍是那般冷,就彷彿早已看透,又或者,麻木?
「我這算不算是眾叛親離呢?」黑衣男子淡淡詢問,就算是被曾經最忠心的手下背叛,他也彷彿毫無感覺,他甚至沒有看身後的女孩一眼,又或者在他的眼內,根本就看不見她的存在?根本就沒有指望會得到她的回答又或者安慰?
渾身裹在黑霧中的阿耳忒彌斯彷彿連眼瞳都蒙上漆黑,即便是聽到黑衣男子的詢問,她的眼神也沒有一絲動感,就彷彿連靈魂都已經死去,而她的聲音清脆依舊,只是,卻再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如同她的回答一般簡潔。
「背叛者,死。」
黑衣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倒是忘了,現在的你不可能給我提供其他答案。只是不知道,『他』如果看到現在的你,會是什麼反應?」這麼說著的黑衣男子嘴角卻分明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壞笑,他眼中的笑意卻越顯殘酷,終於,漸漸沉默。
而他身後的少女卻始終沉默著,即便是被這麼調侃著,她的眼也是,一片死寂!只是,在那黑霧騰起之時,她身上那彷彿圖騰似的黑色鎖紋卻分明亮了一亮,而那抹銀,卻終於化作無聲哀嚎。就彷彿遠方,那一位女神倏然滑過天際,轉瞬消失。
普羅米修斯抬起頭,看著那一位驕傲的女神匆匆的消失在遠方,他突然想笑,於是他笑了,笑容苦澀。他不得不佩服哈迪斯,只是將這麼一個不知真假的少年推到前台,所有人便忽略了他的存在。斐托斯也好,塔那托斯也罷,便是赫拉克勒斯雅典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黔冥的身上,即便有人懷疑,有潘、潘和琉珂詩雅在林黔冥的身旁拚死相護,誰還能多懷疑什麼?就算是真的有人懷疑了,等到他識破的時候,恐怕哈迪斯也已經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了吧?
只是,哈迪斯王,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普羅米修斯?!大賢者普羅米修斯?!!」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中充滿了無限驚奇,普羅米修斯卻沒有絲毫的熱情,此時此刻便是任何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感到驚奇,只是,當出現在他面前的人落入他的眼內時,普羅米修斯陡地想起了什麼,卻是突然全身一震,嘴角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哈迪斯王啊,我要你知道,小看我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