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廢棄工廠外,嘴裡叼著的煙煙蒂已經燒得老長一截,大山負著手,看著天空,看不出在想些什麼,身後一個黑衣人快步迎上來低聲稟告。大山淡淡的笑了笑,問道:「已經#183;#183;#183;都收拾好了?」
「是,老大,周圍都已經佈置好了。」黑衣人神色恭謹地低著頭,匯報道。
大山轉過了頭,取下了口中根本沒吸上幾口的煙蒂,看著那埋葬了昔日傳奇新星以及曾經的猛虎幫主的廢氣廠房,大山霍地揮了揮手,轉過身去,不再回頭。
「轟!」沖天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背影,風吹開了他衣服上的裂痕,一道血痕清晰可見!想起當時的情景,大山仍是冷汗淋漓,在那般重傷之下,他竟然能有還手之力?!而更可怕的卻是他那種狠辣決絕的隱忍功夫,在身中數槍的情況下,乾脆隱忍著等待自己的靠近,然後趁機翻盤!而更恐怖的卻是在四肢連中那麼多槍的情況下他竟然仍能做出那般快速得詭異的動作!
大山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但是這般心機深沉瘋狂厲害的人物,林黔冥,卻絕對是第一個!如果不是猛虎突然爆發的那一下拉扯,如果不是自己仍留有後手,如果當時阿霍出手再罵一點,如果阿霍不是自己手下最厲害的神槍手!如果#183;#183;#183;簡直有太多的僥倖,一直到許久之後,那種介於生死之間的恐懼仍沒有從大山的身上移開。
也因為猛虎的那一下拉扯,大山仁慈的給了他一個痛快,沒有讓他受太多的痛苦。猛虎是必須死的,猛虎死了,就沒有辦法追查下去了,至於派去請他的阿霍本來就是黑暗中的人,也沒有人認識他,就算有人查起,也只能找到他「燒焦的屍體」而已。猛虎幫和某個有黑道背景的龍華新生在這裡解決新仇舊恨的時候,一場交戰,流彈引爆了廢氣工廠內的易燃物,包括雙方首腦在內,無一人逃生,而龍華警方則趁此時機將猛虎幫這一肆虐本地已久的禍害黑幫順勢拔起,天下太平。再退一步來說,就算楚蝶衣查到了楊天偉曾經出現過,卻頂多只能證明楊天偉參與了這件事情而已。所有的人包括楊天偉自己都不知道大山的身份,就算他說起有這麼一個「神秘人」,又有誰能相信他楊家大少竟然會跟外人合作做出這種事情來?而且,除了楊天偉之外,包括他的所有手下在內的人,都只知道大山是楊家本家的人!
一環扣一環的連環計,第一環是猛虎,而隱在暗中頂罪的第二環則是楊天偉!這便是大山所定下的計劃。要殺林黔冥並不難,事實也的確如此,那一顆穿透了他心臟的子彈便要了他的命!難的是怎麼才能不動聲色才能將自己完全隱藏在黑暗之中!
而現在,除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被頂罪的楊天偉,還有誰知道林黔冥在這裡連軀體都要被燒成灰了?有,還有一個人知道!不,她,並不能算是人。
撕裂空間中走出的艾媞萊美麗的臉容微皺著眉頭,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覺出錯了,但是,在剛才的那一刻,她確實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只屬於「她」的氣息!雖然理論上那個人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這神秘的東方,剛剛回歸的她應該是正躲在神山中自己的宮殿裡回復自己的力量才對,但是,艾媞萊相信,自己絕對不會認錯!只是,她卻又感到不敢置信,因為,傳來的氣息竟然是那樣的激昂而虛弱,竟彷彿是瀕臨生死一刻所迫出的絕望一般!
而當她跨過時空來到這裡之後所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幕場景,無聊的人類無聊的廝殺無聊的戰鬥,追尋戰鬥的她下意識地便要離開另尋,而就在那一刻,她突然看見了,那一朵晶瑩的反光!
黯淡,如淚,赫然正是自己遺失了千萬年的淚滴啊#183;#183;#183;艾媞萊霍地定住了,那些個凡人沒有看見,她卻不可能看不見,在那一致命的瞬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蹦出的黯淡光華,卻赫然正是月之女神阿耳忒彌斯的獨門神技——月神盾!
如果是換作了幾個月之前的艾媞萊見了怕她馬上就要殺光裡面的人類直接帶了人走,不過在人界好歹呆過了那麼些日子的她卻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的「無知」。而且,她可以感覺到,那個男人身上帶著的「她」的氣息在漸漸濃郁,艾媞萊的心中充滿了好奇,從「她」回到神山開始,她便感到奇怪。
那並不是純月的氣息,阿耳忒彌斯的身上多了一絲她原本所沒有的氣息,阿耳忒彌斯的力量雖然遠遠不如當年強橫,但是她身上那種凜冽不可侵犯的冷漠氣息卻比之當年更深了幾分!不過,這並不是勾起艾媞萊興趣的重點,重點是,「她」的身上為什麼會帶有自己的氣息?!
在阿耳忒彌斯處得不到答案的艾媞萊霍地想起了那一次偶然感覺到的屬於自己的氣息,所以,才會有她的這一次出行!只是,她沒有想到,那一滴淚的獲得者竟然會是如此平凡,卻又莫名其妙地勾起自己的熟悉感,以致於下意識地不想見到他。而現在,她終於,明白,那是因為,在他的身上,帶著阿耳忒彌斯的氣息,所以,她才會感到這般熟悉!
只這一點,她便相信,他不會死。當然,在艾媞萊的心裡,即使他死了也沒什麼關係,甚至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念頭在低低的重複著,不知道面前這個帶有她氣息的人死了的話她時不時還會那般的冷漠自持呢?
艾媞萊靜靜地站立在風中,看著一幕幕鬧劇上演,如同場外的觀眾,直到那沖天的大火湮滅了面前的空氣,艾媞萊輕抬玉腿,她的手輕輕抬起,面前的火焰卻已低下了執拗的頭顱,乖乖地散在了兩旁,恭謹得彷彿見到世間最尊貴的女王。
艾媞萊碧藍色的雙眼中霍地爆起一團銀芒,她的臉色霍地沉了下來,嘴角的厭惡如同她下意識的推出的掌心,卻在轟在對方身上的瞬間強行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量,因為,在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上,她已經看見了那一雙無神的雙眼,迷惘瞬間。
艾媞萊本可以選擇坐視的,但是,這個男人的身上實在是有著太多讓她好奇的因素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她還記得,那一次,是在九千八百六十一年五月又十三天之前,而那一次迷惘,讓她一後悔便是萬年。
殺了他?艾媞萊的眼光一寒,右手張開,掌中金色的光芒在火焰中比陽光還要耀眼,卻終於握緊,她看著他的神色霍地透出一抹溫暖,抓起被打趴在地上的他,艾媞萊淡淡一笑,右手輕畫,金色的光圈在她的掌中擴散出去,彷彿投進了湖中的漣漪,瞬間擴散開去。
「轟隆!」遠處,大山回過頭來,他看見,那棟廢棄的廠房,瞬間爆散!巨大的聲音彷彿雷響,他的心霍地莫名地跳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消失在街角。
「哥,幫我!」楚蝶衣拉著楚留芳的衣角,滿臉的懇求模樣,她小女孩似的撒嬌模樣讓楚留芳忍不住心中一軟,卻又想起面前的人卻是為了那個神秘的男人而露出的這種神情,剛剛軟化的心瞬間僵硬。
楚留芳硬起心腸,故作苦笑道:「小蝶,你難道不知道,因為幫助你,現在父親連我都限制了呢?哥現在可是自身難保,你還要我怎麼幫助你年呢?」
楚蝶衣撇了撇嘴,滿臉的不滿意:「哥,你是不是不疼小蝶了?以前哪次你不是幫人家的?無論是對付什麼胡公子毛少爺啊,你哪次沒有幫人家了?以前鬧得那麼大你都有辦法了的,為什麼這次就沒辦法了?!哥,你是不是嫉妒阿冥啊?」
楚蝶衣的無心之語卻正刺痛了楚留芳的痛腳,楚留芳臉色一冷,沉聲道:「小蝶!以前你雖然年紀小愛胡鬧,但是還是很懂分寸的,怎麼今天的你變得這麼的不可理喻?!你是什麼身份?那個臭小子是什麼身份!你就算是玩玩而已,也不能找那種社會的渣滓。我絕對不允許你的任性敗壞楚家的榮譽!你給我留在這邊好好反省反省的吧!」
楚蝶衣怔怔地看著楚留芳怒氣沖沖的背影,心中煩悶不已,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又不是人家親哥哥,都不姓楚,楚家的榮譽我都不在意,你那麼在意幹嗎!」
走到了門口的身影微微一滯,楚留芳心口氣血翻湧,一口血忍不住便要吐出,慘然一笑,跨出門去,他已恢復成那個冷靜的楚家大少爺,除了他的臉色,更蒼白了許多。
走進了那間屬於自己的辦公室,看著那單膝跪在地上的大山和跪在他身後的阿霍,楚留芳連眼角都沒有掃他們一眼,直接走到了他的辦公桌旁。他霍地重重一拳打在了那張千年紅柳木的辦公桌上,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跪在面前的兩人,心中,冷笑不已。
「唷,這位是誰啊?」楚留芳冷笑,「這不是傳說中的山幫主嘛?不知道是哪陣風將您的大駕吹了過來?怎麼這麼有空來我這裡小坐啊?怎麼?你跪下磕頭幹嗎?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大山只是磕頭,一個字都沒有反駁。
楚留芳卻越說越氣,到最後更是大聲怒吼:「你以為你是誰啊?FBI中南海還是中東那群瘋子啊?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山幫主了,枉費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怎麼思想還沒有從黑道模式轉換過來?殺了他要是有用的話難道我會心慈手軟嗎!!」
看著額頭已經紅腫起來的兩人,楚留芳輕輕歎氣:「大山啊大山,你要我說你什麼才好?別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就沒人知曉了,你以為,小蝶要查的話你這種小伎倆,能瞞得過她?你以為那個男人又是什麼省油的燈?身後沒有一點背景的,又怎麼敢靠近小蝶?沒有一點出色之處的,小蝶又怎麼可能會被他吸引?!」
大山挪了挪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來,楚留芳卻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意,隨意的從桌上蓋著的紙片中瀏覽了下,抽出一張甩給大山,楚留芳淡淡的說道:「自己看吧。」
上面是一張簡單的粗略數據估算表,大山對於這些東西是絕對看不懂的,但是跟隨了楚留芳這麼多年了,他多少也知道,這一張紙上所代表的東西有多麼的恐怖!然而,真正讓大山感到震驚的卻是這張紙片上的主角家族名字,那赫然正是楊天偉所曾經跟他提到過的——溫斯頓家族!
小小的紙片並沒有多重,但是大山的手卻開始不斷地抖動著,他突然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麼大的錯誤了,那個男人真的不是普通人!幸好,幸好,自己早有準備,念及此,大山的心中多少有了點寬慰,然而楚留芳卻無情的戳穿了他的自我安慰。「你以為自己的連環計設得很高明麼?大山啊大山,我早就說過了,你不是玩陰謀的料,否則你當年也不會#183;#183;#183;」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自己這看似天衣無縫的連環計在別人眼中還不知道爛成什麼樣子呢,大山越想越是冷汗直下。
楚留芳輕輕地歎了口氣,拍了拍大山的肩膀,接著說道:「唉,今天彭廳長和黃局長我已經給過他們電話,猛虎幫的事情我已經交待過去了,他們相當願意配合警民活動,黑幫鬥毆事件他們會處理的#183;#183;#183;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動作快,已經被人先搶先一步了。那個男人的朋友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啊#183;#183;#183;哼!不過既然動了手,那就不要留手!否則就是自尋死路,給我通知搞噱頭的那些傢伙,這次的事情給我大搞特搞,不要管其它什麼對錯,給我把林黔冥這三個字給我明譏暗諷的搞!我要他林黔冥在死後也身敗名裂!我倒要看看,這樣子一來,他的那些朋友們還能怎麼幫他!嘿、嘿嘿!林黔冥,我要林黔冥這三個字今後比湊水溝下水道的老鼠還要骯髒!我倒要看看,這樣子的他,小蝶還會不會愛他!」
山點頭應答,不敢抬頭去看楚留芳此刻的臉色。
楚留芳歇斯底里的吼叫只持續了不到一會,轉瞬間已經恢復了正常,他看著大山的時候,眼神不經意地瞥過他身旁的阿霍,隨口問道:「大山,相信你其它的都已經處理得很好了,楊天偉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吧?」
「是的,少爺,楊天偉他把我們誤認為是滄海的黑道人物了,所以才願意配合我們演這場戲,從頭到尾,他們那邊的人都以為我們是天都楊家來的人,現在不管怎麼解釋,我想是沒有人會相信他的了。」
「很好,那當時去接林黔冥的人是他們的人嗎?」
大山微一遲疑,看了看身旁的年輕人,說道:「少爺,去的人是阿霍,他很忠心的,絕對不會背叛少爺的。」
楚留芳微微一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大山,你以為我要殺人滅口嗎?我只是擔心你處理得不好而已。呵呵,阿霍是吧?年輕人,好好幹,只要你忠於我楚留芳,我就會給你你想要的。」
阿霍大喜,得到了頂頭老闆的讚賞,那飛黃騰達還不容易嗎?連忙說著些感恩不敢之類的話語。許久,楚留芳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兩人恭謹地轉過身去,慢慢地退出房間。
「砰!」大山猛地轉過頭來,錯愕地看著手中仍然冒著煙的精緻手槍,然後他看見自己身邊那個就在幾秒鐘前還被楚留芳誇為「有前途」的年輕人倒在了地上,睜大了雙眼,死不瞑目。
楚留芳拿起了手帕輕輕地擦拭著槍口,淡淡說道:「大山,我說過多少次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大山恭敬地低下頭,心中,卻霍地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