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進了裡間,方冠中見桌上已上了幾道甜點,放了洋酒,心中大喜,推李有才上坐。李有才道:「方局長客氣,方局長是上級,自然要上坐。」方冠中笑道:「李總言重了,若按行政級,李總尚要高出我半格,還是李總上坐。」二人推讓一陣,難論上下。穆艷如見狀,笑道:「李總,今天請方局長來,本就是好友相聚。我們坐東,方局長是客,就按賓主做就是了。」李有才聞言,就道:「也是這個理。」方冠中也不再推辭,在客位坐了。一會兒,服務生上前啟酒、布菜,李有才就道:「告訴你們管事的,我這桌要洋菜不要洋法。還是按中國的法兒,將菜上齊了,你們退下,我們說話。」一時將菜上齊了,服務生斟了酒,方都退下。
李有才首先客套起來道:「早就想和方局長坐在一塊熱乎熱乎,怎奈方局長位子重,是個大忙人,一直沒得機會。今天總算得個空兒。只是不知道方局長口味如何,西餐可吃得慣?今天請方局長光臨,特意點了幾樣地道的法國菜,聊表心意。當然,這些東西方局長也不稀罕。」關錦萍聽了,就笑著對李有才道:「李總,你可是不知道,方局長今天可是破例,平時可從來不進這種大酒店的。」穆艷如笑道:「方局長的為人,路人皆知。剛才李總還和我擔心那,生怕方局長不來那。」方冠中卻不以為然,笑道:「那都是老黃歷,不合時令,再搬它就迂腐了。你們不提起,我這心裡還有空,你們一提起來,我倒是心裡沒空了。」穆艷如笑道:「那就不提。中國人的吃法,自然是中國人的老規矩,每人先起三杯酒,喝了再說話。」
不用說,方冠中自然連連喝起,穆艷如起身斟酒。李有才又舉杯道:「我先與方局長初次喝酒,先喝個四喜,貼切貼切心意。」方冠中道:「李總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確實不勝酒量,不敢從命。」穆艷如、關錦萍聽了,忙紛紛來勸,方冠中再不推辭,又喝掉四杯。關錦萍也道:「穆經理,來,咱們姐妹喝。」李有才見二人來往喝下幾杯,已是桃花上臉,就笑道:「兩位娘子軍,莫再自相殘殺了,還是多敬敬方局長吧。」方冠中笑道:「酒量有限,實在不能再喝了。」李有才笑道:「不瞞方局長說,中州的幾百家大酒店,也就有數的幾家我去,這就是一處。第一,乾淨,第二,衛生,還是乾淨。第三,菜有檔次,還是乾淨。我夫人更好,連這酒店也看不上眼,從不出來吃飯。就是坐下,也不動筷子。」方冠中笑道:「聽小凡說起過。他們上高三的那一年,小凡的媽媽做了些豆沙包,叫小凡送些,請李總和黃主任嘗嘗,回頭還問小凡,你黃阿姨吃了沒有那。」李有才道:「我記得這事。她吃了。」又問方冠中道:「這酒喝得慣嗎?」方冠中笑道:「頭一口不太習慣,第二口就好了。若論酒質,還以此酒為佳。」李有才道:「那是。人家光貯就是幾十年,而我們一年就要喝掉兩個西湖,那裡貯得住。」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李有才又對穆艷如道:「穆經理,一會給方局長帶上幾瓶。」方冠中笑道:「有這一頓就足了,酒就不帶了,多謝李總想著。」穆艷如、關錦萍又輪流勸過,才慢慢轉入正題,自然是穆艷破題言道:「方局長,這次擴建工程,對我們集團的發展關係甚大,市裡又分外重視,基建上的事還要多謝方局長幫忙。」方冠中頓了頓道:「在這個問題上,我也有責任,若非關錦萍直諫,倒現在我還不清楚實際情況。對此,我負有責任,先向李總道謙。」李有才道:「方局長太客氣了,這樣已經萬分感謝了。」
話點透了,少不了再喝,李有才、穆艷如、關錦萍,猶如虎牢門前,三英戰呂布,縱是方冠中酒中英雄,那有個不敗。一時,李有才舌短語少,瞪著兩眼不作聲,只看人言來言去。穆艷如見了,就叫服務生放音響,起身邀方冠中跳舞。方冠中笑道:「這個確實不會。」穆艷如笑道:「不會不怕,我來教你。」同著關錦萍兩個人,將方冠中引到外間。穆艷如就將方冠中的手別在自己腰上,握著方冠中的另一隻手,合著節拍,搖了起來。幾曲舞罷,方冠中有心去請李有才,連叫了兩聲,李有才閉著眼不應。方冠中不明情況,忙道:「穆經理,李總喝的太過了,需盡快送到醫院輸液。」穆艷如笑道:「方局長,不要去管他。李總喝酒有個習慣,中間必小睡一覺,最多半個小時,一會就醒。」方冠中聞言,半信半疑,只想看個究竟。
果然不多時,李有才就睜開眼,精神煥發,笑道:「方局長,我失禮了。來,接著再喝。」方冠中笑道:「李總當是酒中仙了,我確實不勝酒量。錦萍,李總可是你的老上級,定要敬上幾杯。」關錦萍聞言,就舉杯敬了李有才兩杯。李有才喝罷,指關錦萍笑道:「錦萍是個人才,在巨業就有意提她,可她非去抱什麼金飯碗,把自己的事業耽誤了。方局長定要重用。」方冠中點頭笑道:「是人才就不會被埋沒,事情總歸還是要由年青人來幹。」四個人說笑一陣,見天色已晚,方冠中也就起身告辭。李有才、穆艷如一直送到樓下。穆艷如又特意開了幾瓶酒,給方冠中帶上。方冠中笑道:「免不了以後還要麻煩。」說著與二人告辭,同著關錦萍走了。
方冠中同著關錦萍一邊走一邊道:「我與李總前後也見過幾十次,只是沒深交。今天看來,李總辦事,確有獨到之處。」關錦萍道:「李總這也叫大智若愚。」方冠中點頭道:「若非如此,黃老先生怎會認他當女婿。」關錦萍聽後笑道:「你大概是不知道,李總與黃婉玲結婚,卻有一段故事。當初,李總在青年礦干保衛,只是打年青時就愛玩愛抽,不曾攢下一分錢。到了三十多,還是光棍一條,大家都叫他李光光。說來也巧,黃老那時在青年礦當礦長,黃婉玲那時也就二十出頭,極有性格,人又生得漂亮。最初,黃婉玲在礦上收發報紙,不少的男青年都打她的主意,照說找什麼樣的都成,可誰也沒想到,黃婉玲竟看上了李有才,而且關係發展的很快。黃老知道了,死活不讓願意,反覆勸說黃婉玲。誰想黃婉玲鐵了心,著魔似的非跟李總不可,又割腕自殺,以示決心。過幾天,見黃老夫婦仍不肯鬆口,就連夜跟著李總跑了。跑到李總老家,辦了結婚證。二個月後回來,黃婉玲已經懷了李總的骨肉,就是李曼兒,黃老也再無力阻擋。老伴也從那身體不好,沒過幾年就走了。雖說對女婿一萬個看不中,考慮到女兒身上,還是不斷給李總機會,先下工區,再升科長,再由科長升到副礦長,再由副礦長到礦長。黃老更是官場得意,一直坐到省委員,先後照應著巨業的發展。現在雖是退了,老關係還都在。」
方冠中聞方笑道:「俗話說,好漢無好妻,賴漢守花枝,應在李總身上,最恰當不過了。」關錦萍笑道:「李總情場上自有過人之處,黃婉玲七個月就生下了李曼兒。現在想來,可知那時想不願意都遲了。」方冠中笑道:「這個穆艷如跟的也蠻緊嘛。莫看李總粗,卻是個磁鐵作的,引力大的很那。」關錦萍笑道:「穆艷如年青時候是個運動員,是打排球的,最初調到巨業,本來安排下廠的。那知李總對上了眼,非留下不可。眼下可了不得了,黃婉玲眼皮底下,照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方冠中道:「兩人都不簡單。李總,看似粗,暗中細,正所謂虎行似病,我們倒要好好學著才是。」兩人說著,走到路口分了手。
卻說李有才回到家中,夫人黃婉玲抱怨不停道:「這個工程,說好了由六叔來接。他們幾個月發不下來工資,正等米下鍋。六叔公司裡也讓人都知道了,為了這個工程,前前後後花了上百萬。審下這二千萬來,叫他如何在眾人面前說話。」李有才跌足道:「我也不是沒想過,那能把六叔往懸崖邊上推那。方局長那邊也算盡了心了,不好再張口了。」黃婉玲道:「這事我不管,你想法就是。若是六叔因這事下了台,我們就離婚。」李有才聽了暗急,平時就多少怕夫人幾分,又多了酒,更使不出性子來,一時心生一計,對黃婉玲道:「我倒有個好法子,不需我出面,自然馬到成功。」黃婉玲道:「叫那個出面?」李有才道:「小曼就要回來了,就叫她去。小曼和方小凡是同學,又都傳二人在談戀愛,只要小曼出面,方冠中總不能再推辭。」黃婉玲聽了,冷笑道:「你沒法就說沒法的事,別淨瞎出主意。小曼和方冠中的那位公子只是同學,又多長時間不來往,談的那門子對象。」掉過臉去不理李有才。李有才見黃婉玲催得緊,忙回了辦公室。
第二天一早,李有才見穆艷如進來,忙上前攔腰抱住,對著香腮親了一口。穆艷如嚇了一跳,怪道:「你越發沒正經,這是辦公室,人來人往的,非叫人看見不成。」李有才道:「這是急中無奈求援的法兒,我的姑奶奶、小神仙,你還需再想個辦法,再找找幾個部門,多出那二千萬才好呀。」穆艷如道:「這事就是要辦,你也需要有兩種準備,一是公事私辦,皆大歡喜。一個是公事公辦,只怕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李有才笑道:「依你的手段,公事定可私了。」穆艷如笑道:「即便是私了,只怕少花不了錢。」李有才道:「就是花三千萬來也值。」穆艷如笑道:「何必去找他們,不如明修棧道,暗渡陣倉。工程建好了,總要改造,再追加二千萬的改造經費,避開城建局,報由經濟委批,連工程帶改造一塊上,帳單結就是。」李有才大喜。
穆艷如又道:「人家方局長雖說嘴上硬,到底還是幫了我們的忙,關主任有點小事,咱可得幫著辦了。」李有才道:「何事?」穆艷如道:「李玉隆的大兒子兩口都下崗在家,又帶著個孩子,同李局長長期住在一處,十分不方便。眼看夏天將至,問李總能否幫著解決一下二人的工作。」李有才笑道:「方局長倒有善心,這個你安排就是了。」穆艷如道:「男的去工會,女的去檔案室。又是雙職工,也理應分房,現正閒著一套二室二廳,就分給他們。人送的禮厚,我們這禮也要還足了才好。」李有才道:「你看著辦。」穆艷如道:「我看著辦,又怕你家婆子不叫辦。說好了,我家那個也算方局長身上。」李有才道:「她正忙著談熱電廠的項目,這點事那能放在心上,一定不問。」二人又說些閒話,招集人員,要他們拿出些改造的說明。
到了晚上,李有才回到家裡就對黃婉玲道:「我事我準備行個明修棧道暗渡陣倉之法。」一一說了,黃婉玲道:「是你想的還是她想的。」李有才道:「當然是我想出來的。」黃婉玲笑道:「這倒難為你了。」一夜無話。欲知其後有何事發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