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蝶叨支煙道:「我現在掙錢也很辛苦,一天不過三、五十塊。侯成雖說有錢,我才催著他買了這房子,裝修又花了兩、三萬,家裡正鬧那。一時半會拿不出這許多錢來。」錢由基就拾起軟話來,走過來將胡夢蝶攬腰抱住道:「莫忘了幾百年的舊情。這區區五萬,對你來說不難。你的手段我還不知道,多睡兩回就有了。」胡夢蝶扭扭身子走開,吐個煙圈道:「我只給你準備了八千塊錢,再多也沒有了。」錢由基道:「八千塊錢能管鳥用。最少三萬,差一個子我也不走。」胡夢蝶道:「好吧,再給我幾天功夫,我再想想辦法。」錢由基道:「我等著。」
錢由基又將櫃子打開,挑了一身衣服,又問胡夢蝶道:「可曾見老故人?」胡夢蝶道:「那幾個不曾見,頭一陣子見過趙油頭一回。那天,我和侯老闆去宵夜,飯後到藍月亮歌舞廳去唱歌,見你四哥正給丁香小姐捧場。他沒抬頭,也就沒說話。」錢由基笑道:「只怕四哥也和我一樣,混窮而已。若也是賣魚的攤主,豈不早約到家裡睡了。」胡夢蝶道:「也別說的死難聽,我和侯老闆也處的是個感情。」錢由基道:「人家結過婚的人,跟你論的是皮肉交易。再說感情,我的牙就叫你酸下來了。」胡夢蝶道:「結婚不結婚有什麼關係?有婚姻的未必有感情,有感情的未必有婚姻,我們相處的只是一個情字,說了你也不懂。」錢由基道:「聽你口氣,還似個花癡那。我問你,藍月亮歌舞廳在那?」胡夢蝶道:「在天河路上。」說一陣,錢由基起身道:「我到外面轉一轉。」先要了一千塊錢出了門。
錢由基出了門,一邊走一邊恨天罵地,罵到最後,自然落到胡夢蝶身上,罵了一通方解了氣。錢由基雖是恨,對前途卻不著急,沿街轉了幾條路,看了幾家門市,相中了後頭街上的門面房。叫了房東過來,預付了些房租。房東也是勤快,將鎖開了,幫著裡外打掃個乾淨,方回了家。這個店舖地方雖僻,門面倒寬敝,朝裡又兩間暗房,共是四間。其中一處暗間做了睡房,尚有房東的床凳在裡面。錢由基又回到胡夢蝶處,偷偷弄了些被褥回來。
等吃了晚飯,錢由基欲打聽趙油頭的下落,出門招手叫了出租,上了車道:「去天河路藍月亮歌舞廳。」又問司機道:「藍月亮歌舞廳和紅桃皇后比起來那個更好?」司機笑道:「紅桃皇后如何能和藍月亮比,藍月亮是一流,紅桃皇后最多算個二流往下的水平。」錢由基又道:「聽說裡面有個丁香小姐很漂亮,不知能漂亮到什麼樣?」司機道:「老弟也沖丁香小姐去的吧。要說漂亮那就沒得說了,我知道的這滿城四百家歌舞廳裡,丁香是最漂亮的一個,你看了就知道了,比電視上的明星還俊。只是丁香人家大學畢業,賣藝不賣身,只唱歌不陪客,有的客人花了三、四萬,連手都沒碰上。」
錢由基道:「我倒不信,這樣的條件早當明星去了,還能在這唱歌。」司機道:「這倒不能這麼說。就說那些武打明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要真擺個擂台,打過他們的何止十萬。聽兄弟口音,老家莫非不是本地人?」錢由基道:「老家是山東的。」司機點頭道:「怪不得你了。我們這裡有幾句話:雙橋連排座,龍王到李家,打狗白包子,一城兩枝花。這兩枝花中的女兒花,有見過的,說是比這個丁香還要漂亮十倍。」錢由基笑道:「這就怪了,漂亮女人都生在你們這地方了,我老家為何不見一個?」司機笑道:「這美女就和這人似的愛扎堆,要麼一個沒有,在麼一出一大扎,就和紅樓夢裡的十二釵似的。」錢由基笑道:「我就看看,看中了就領家去。」說話間就到了藍月亮歌舞廳。
錢由基下了車,抬頭一看,霓虹閃爍,大理石路面,果是豪華氣派,買了門票進去,見一磚一柱,莫不盡現豪奢。錢由基進了歌廳,人坐皆滿,有位姑娘正在演唱。但見那位姑娘年紀不過二十出頭,一頭秀髮,一雙俊目,身材婀娜,神態超然,身後是一排伴唱的姑娘。錢由基看了暗道:「但看此情此景,正應了一句話老話了,真真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一曲歌罷,掌聲如雷,就有幾個男士上前送花。
錢由基細看人群中,果見趙油頭兩眼呆直,用力鼓掌,一刻不停。錢由基走過去坐下,笑道:「這是誰把三哥迷到這樣?」趙油頭掉頭見是錢由基,喜道:「五弟,果然是你,怎麼找來的?」錢由基只道:「說來也巧,來看丁香,不想意外碰見三哥。」趙油頭驚道:「莫非五弟對丁香姑娘也有那個意思?」錢由基笑道:「三哥若沒意思我便有意思,三哥若有意思我便沒意思。」趙油頭歎道:「實不瞞兄弟,一次別人請客,偶遇丁香,便叫我著迷不已。幾百年了,五弟何時見我迷過誰,只是這次不然,一個心讓她栓得死死的。」錢由基道:「即如此,三哥何不上前獻獻慇勤,贏得芳心,早近香澤。」趙油頭歎道:「三哥我現在給人打工,一月也就幾百塊錢,買門票就夠嗆了,連茶水都不敢叫,那來錢去獻慇勤。」錢由基道:「我們哥倆到外面一坐。」
二人出來,找家飯店,要了幾個菜,叫了一瓶酒,各自問了問情況。錢由基只道:「我也是打了一陣子工,眼下正想開個小公司。」一時又說到丁香身上,趙油頭道:「五弟有所不知,這丁香姑娘大學畢業,也是一心想開自己的演唱會,不得已才在這裡唱歌賺錢。我雖有心幫她,只苦於力不從心。眼下經濟又不好,生意難做,我也就仗著這張嘴皮子,每月掙幾個錢。我剛和一個朋友說好了,明天就去南方打工,不敢說多,每月三、五千總是有的,說不好,還能賺上大錢。」錢由基道:「三哥雖說的是,只是如何捨得下丁香姑娘?」趙油頭歎道:「只看有緣無緣了。我若無緣,兄弟不可放過,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錢由基道:「三哥又說笑了,我給盯著就是了。」
趙油頭又笑道:「還有一個,比丁香姑娘還要漂亮,個也高些,叫余招招,最愛跳舞,今個沒來。要不是我明天就走,我帶你見一見。」錢由基道:「三哥總就知道她長的好?」趙油頭道:「也不是三哥我特意看她,只是她一下舞場,身材出眾,俏臉爭輝,不由你不看她。我一問,才知道叫余招招。」錢由基道:「她可是常來?」趙油頭道:「聽說是天天跳舞,只是不固定舞廳,幾家一流的歌舞廳轉著跳。兄弟要是天天來,或許能碰得到。」錢由基笑道:「我就守株待兔,要是有緣就叫我碰上她。」趙油頭又道:「兄弟轉可是轉,但有一條,到了滿天星歌舞廳千萬別惹事。」錢由基道:「這是為何?」趙油頭道:「那家歌舞廳是牛魔王開的,他叔叔是大部長,手下兄弟幾十個,一般人躲還躲不起,那敢招惹他去。」錢由基笑道:「三哥多心了,我正要幹一番事業,那有工夫和他去鬧。」二人說到夜深才分手。
錢由基回到胡夢蝶處也不提見面的事。第二天,錢由基到車站與趙油頭送行。趙油頭臨上車道:「見了老弟兄們莫忘問聲好。」錢由基道:「三哥放心吧。」錢由基回到胡夢蝶住處一看,午飯已經準備好,還是淡魚鹹蝦,不是油炸就是水煮,就知是從侯成處拿來的,心中不悅,勉強把飯吃了。到晚上閒著沒事,又叫輛出租車道:「你送我去滿天星歌舞廳。」錢由基下了車,見架子雖然不小,裝飾卻是一般。
錢由基買了票進場,恰好褚剛等人也不在,左右一轉,
見是個迪廳,下場跳了一陣,見並無出眾的女子,也無心多呆,起身去了。錢由基因心念舊恨,一連去了三晚,見了褚剛等人,有意避開。就在第三天晚上,錢由基在午夜後跟定了一個,走到無人處,當街暴打了一頓,這才稍稍出氣。
過了幾天,錢由基又去,才下了場子,就見自外湧進一幫男女,當頭是位姑娘,細腰長身,長髮飄飄,長簡靴配著馬褲,走進舞場,恰如明月升空,花中牡丹,不由人不細看。錢由基扭頭問道:「老兄,她可是余招招?」那人道:「就是她。」錢由基笑道:「聽說牛魔王是摧花聖手,她也敢來?」那人笑道:「這位余姑娘可不好惹,牛魔王也讓她三分那。」錢由基有心接近,跳至余招招一旁,扭身送胯,拿眼盯看。
因錢由基身材有型,衣著講究,余招招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錢由基笑道:「姑娘芳名?」余招招道:「本姑娘姓余,這位先生那?」錢由基道:「本人姓錢,認識余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余招招看了錢由基幾眼,笑道:「先生那兒高就?」錢由基道:「說了余姑娘也不會知道,不如不說。」余招招道:「天地下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就看有沒有了。」錢由基笑道:「如此,我倒請教余姑娘,都說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這是為何?」余招招道:「三歲兒童的把戲。老虎的屁股是用來打的,不是摸的。」錢由基搖搖頭。余招招又道:「你說為什麼?」錢由基笑道:「因為那是隻母老虎的屁股。」余招招哼了一聲便不言語。等余招招歇下來,錢由基就湊過來坐到一邊,叫些水果飲料。余招招也不客氣,連吃帶喝,四下發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