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由基走近床前,見床頭放著兩本書,一條錦被難擋雪肌玉體還現,一張粉臉似夢中含春浴罷。錢由基心性大亂,便顧不了許多,一手扯下溫小姐的錦被,將兩隻手只在溫小姐的酥胸豐臀上亂摸一氣。這錢由基平時雖是煙花巷裡的常客,男歡女愛,大小戰事也經得不少,只是幹這種勾當,倒是頭一次。動起手來,心自先虛了幾分,一時但覺腦袋比平時裡大,手腳比平時裡慢,週身不聽使喚。
錢由基只管盡情肆摸,那還記得這是知府深院繡樓。等溫小姐從夢中驚醒,見有人欲行非禮,大呼「救命、有賊」時,才知壞了事。錢由基忙丟了溫小姐,不由分說,就朝樓下衝去,拌倒了丫環,碰倒了桌椅也不覺得。錢由基衝到樓下,腦袋猶自腫大,並不辯別方向,只顧朝前猛跑。此時,府內已是喊聲四起,燈光通明。錢由基腳下不敢稍停,跑了一陣,已到了牆下,來不及細看,但覺此處牆比別處矮些,見還有幾步,憑著賊心鼠膽,攢足力氣,一個箭步就竄上了牆頭。可惜,才要鬆口氣,腳下一個收不穩,又竄的猛,一個跟頭就栽了下去。也巧,這牆外是知府毛坑的糞池,攢了一冬,糞足水滿,錢由基通身的熱汗栽進去,是一冷一驚,一口氣竟沒喘上來,溺死在糞池之中。老六等人天明不見錢由基出來,一打聽,才知錢由基已死,只得通知眾人作罷。又有人通知了錢保和,舉家聞之,莫不哀傷。知府一是怕醜,二因是熟人,人又死了,也不再問官,只當失足落水而已。
放下人間的事暫且不表。單表錢由基,一路遊魂到了陰間,才要上奈河橋,卻被人一把拉住。錢由基扭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結拜的兄弟宇文慶,忙道:「哥如何也到了這裡?」宇文慶歎道:「我自從投了我叔,即在府內效裡,幾次欲托人送信給兄弟,皆不得如願。我叔稱帝,封我為侯,後與竇建德會兵,奮力殺敵數十人,戰死與亂軍之中。」錢由基道:「我聽人言,人死為鬼。哥哥即是一鬼,怎麼還記得生前之事。」宇文慶道:「我雖死,卻未過奈河橋。因我堂兄宇文成都力大,死後封為陰山鎮山之神。經堂兄推薦,如今在陰司做文書。」錢由基道:「哥稍等,待我過了奈河橋再說話。」宇文慶道:「兄弟不可。兄弟一時性起,雖說行奸不成,也是大惡。若是原原本本朝閻王說了,罪怕輕不了,非上刀山串了,下油鍋炸了不成。」錢由基驚道:「那如何是好?」宇文慶道:「兄弟不必過橋,且隨我來,為兄自有辦法。」
宇文慶領著錢由基過了惡水河,藏在家中,把錢由基爹娘化的隨身攜帶的金山銀屋、紙錢陰幣,四處打點。到了會審的時候,自有牛頭馬面前來索住,拉到閻羅大殿上。錢由基抬頭見當中坐著閻羅王,兩旁列著文武判官,雖知結果,心裡還是虛了半截,心裡「噗通、噗通」猛跳,兩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這時便有判官出列,稟明此事,送上生死折子。閻羅王接過折子一看,見折子上寫道:「陽壽未盡,失足落水。尚有陽壽三年,當戰死亂軍之中。」又俯身看那下跪之人,微黃面皮,五官端正,身材偉岸,便動了慈悲心腸,便道:「怎麼如此的不小心。即是錯案,我問你,欲何去何從?」那錢由基不知閻羅王話中有話,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叩頭如搗蒜一般,回道:「願伺候您老人家生生世世。」閻羅王一聽,心又甚喜,陰臉轉陽,就道:「屈身地府,也是天緣。」便在第十六判官司給錢由基安排了差事。
錢由基叩頭謝了恩,即往第十六判官司裡報到。見了主判官崔判官,又通融些財物。崔判官一向好性,見人幹練,又是閻王特許,不用說,也略略安排了些小差事。錢由基見事情也不多,不過跑跑腿,傳傳話,皆是生來就會,沾手能熟之事,故上起手來,處處得心應手。宇文慶又與他接了風,二人遂又廝混在一塊。不上幾個月的工夫,錢由基無一處不混的爛熟。
又過了幾百年的光景,錢由基又找到了在人間的感覺,重新有了幾分英雄模樣。錢由基每天正事少有,閒事不斷,不是東吃西喝,就是摸牌賭錢。雖說沒了祖業可用,卻也是個公差,按月領著俸祿,說不上富有,卻也不愁錢花。又加上錢由基生性豪爽,出手大方,專一愛管個閒事,交幾個朋友,多多少少在陰界也有了少許名頭。
話說這一天,看官也須知,陰間也分了晝夜。錢由基從爛草蓆上起身,換上草紙裝,邀了幾個把兄把弟,倒上幾杯苦井水,就著陰磨菇,像模像樣地喝了會子酒,就有前幾天新交的朋友,各喚吳起的來找。這吳起一早來,不知怎的,帶著一臉血。錢由基看見了大驚,問道:「兄弟,這臉上怎麼了?和誰打的?」吳起道:「說來惱人。昨天,我在黃姑馬場裡見了一匹白馬,預下了,付了定金,講好了今天帶錢提貨。不想,有個姓黃的,不知叫什麼,個子高出常人一頭,都叫他大個黃,卻早一步將白馬搶在手,說他看中了,要買了送人。馬場主怕他,不敢言語。我心中惱的厲害,與他爭論。他廝屁理不講,沒說上三句,抬手就打。小弟平時斯文慣了,那是他的對手,不消幾下,就把我打成這樣了。」錢由基聽了大怒道:「世上竟有這等蠻皮,我倒第一次聽說,走,去看看去。」
錢由基即到街上約上幾個手腳得索的朋友,同著吳起,一同到了馬場。到時,見果有一個漢子,牛蛋眼、翻天鼻、蛤蟆嘴,高出常人一頭,似個鐵塔,正溜著馬說笑。吳起道:「這人就是大個黃。」大個黃回頭見吳起帶來一幫人,笑道:「打你打的輕了,還未止癢怎的,又帶來幾個來討打?我手腳正癢,倒要先謝謝你了。」錢由基大喝一聲道:「把馬留下走人,算你沒事。」大個黃見來人身強體壯,氣度不凡,挽起袖子道:「你小子找打怎的,也凶巴巴和你爺爺說話。」話未了,上前劈面就是一拳。
錢由基雖說武藝不精,手腳卻是利索,向左一閃,抬腿一腳,朝右胯蹬去。二人一來一往,打了約十幾個回合,一個力大,一個身輕,一時難分上下。錢由基暗道:「此人力大,只可智爭,不可強攻。」虛出一拳,跳出圈外道:「此地不是動真功夫的所在,你有膽,我們三更時分烏雞山崗上見。」大個黃道:「不去的是孫子,去的是爺爺。」回到住處,錢由基叫上吳起幾個,早到烏雞山崗上,就亂石崗中設下套繩,專等大個黃來到。
那大個黃仗著身高力大,如約而至。錢由基上前道:「有種的,再戰三百合。」大個黃道:「像個爺們。」說了,二人又拳腳相交,鬥在一起。斗了二十餘合,錢由基假裝不敵,且戰且走。大個黃只當不敵,急追急打,卻不防腳下給套繩套住了雙腿,往前一撲,跌倒在地上。錢由基幾個奔上前,一頓拳打腳踢。大個黃負痛,只叫道:「使孬的不是爺們。」錢由基道:「對你這等波皮,沒什麼手段好講。」打得夠了,不由分說,又將大個黃縛到古門外衙門,亂使個罪名,關了起來。臨走時,錢由基對小判官道:「不論怎麼,先關他一月再講。」出了衙門,就一同到馬場,買了白馬,才各自回住所。
吳起第二天一早又到,約著幾個好友,請著錢由基酒店喝酒。眾人吃的大醉,吳起小聲道:「錢哥,等人都走了,我領哥去一個好所在。」錢由基心知肚明,好不容易那些朋友散了,便道:「不知遠不遠?」吳起道:「不算遠,隨兄弟去便是。」二人出了酒樓,叫個馬車,也是紙的,行了四、五里路,見有一處小院。吳起道:「哥,這便是了。」錢由基笑道:「原來是傢俬娼小院,只不知裡面住的是西施還是文君。」吳起笑道:「一無西施的貌,二無文君的才。單有一樣,浪過昭陽,騷過武後。」錢由基聞聽大喜。
二人敲了門,出來個小丫頭,讓進裡屋坐了。裡屋裡便有個女人道:「且請稍等,奴家換了衣裳便出來。」不多會,就有個女人從裡面出來,通身上下,一團胭脂香粉氣。錢由基抬頭細一打量,見來人二十五、六,身材精瘦,一雙媚眼,算起來不過五、六分人才。因陰間漂亮女人不常有,有這幾分姿色已是不錯的了。吳起笑道:「這位便是十六司錢爺,人稱『小霸王』,最是俠義心腸。」又指那女子道:「這是胡夢蝶胡姑娘。」胡夢蝶忙問了好,上了茶,又叫幾個菜,打幾斤酒,說些閒言浪語,吳起便藉故走了。
胡夢蝶起身笑道:「錢爺,要是不走了,是不是通知家裡一聲?」錢由基道:「這一句話,你說錯兩處。我雖姓錢,卻不慣人叫我錢爺,叫我二爺便是。我雖也有家,卻獨身一人,用不著通知。今晚,我就住這兒了。」胡夢蝶忙笑道:「二爺莫生氣,都是奴家嘴貧。奴家打點水,二爺略洗洗吧。」錢由基也不客氣,洗了洗,到裡邊草床上躺下。不多時,胡夢蝶走了裡面,二人脫衣寬帶,一番雲雨。雲未收,雨未住,錢由基暗叫道:「這胡夢蝶,果有手段,看似平常,暗藏殺機,一般男子斷過不了她的關。」胡夢蝶也是有意賣弄,春意漸濃,手段慢施,幾十個回合就戰的錢由基丟盔卸甲,狼狽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