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茲因不肯投降,退居三寶顏企圖負隅頑抗,結果卻被徐海帶領步兵從內陸包抄,吳平在海上封鎖,兩相夾擊之下,洛佩茲大敗,自此歐洲人在南洋的軍事力量徹底毀滅。
李彥直回到巴拉望,諸將大聚,他分派部隊駐守呂宋、麻逸、三寶顏、巴拉望、婆羅、新加坡諸港,加上洮河口、飛龍府,華人勢力大張,真正將整個南海變成了大明的內湖。
這幾次戰爭中,明軍共俘虜了白人一萬三千多人,胡宗憲來問他該怎麼處置,李彥直說:「這些歐洲人裡頭,有不少是挺有知識的。」
比如航海學、地圖學、物理學,以及天文學、地理學等等。
「這些人呢,就送到上海去做老師。此外還有一些沒什麼文化,但技術不錯的。」
這樣的人主要是老水手,擅長修船造船,乃至修槍造炮。
「這樣的人,就送到大員的船廠,安慶的炮廠去。」
「那其他人呢?」
李彥直就不說話了,胡宗憲也不再問,他想想這幫人不能留在南洋做後患,就把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送到遼東,分散到北方各衛所去服役,幾千個「戰犯」則乾脆賣作了白奴。
當然,還是有少數歐洲人在這場戰爭之後保留了一點元氣,比如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托萊多這對表兄弟,又比如在「血牙」沙島上率先投降的安東佩雷拉,這三人已在李氏集團內謀取到了職務。就是一直出使明軍的阿爾梅達,也受到了李彥直地善待。
李彥直將阿爾梅達連同一些較早歸順大明的歐洲商人都叫了來,對阿爾梅達說:「這是你的同族,我就把他們交給你了。你若能回到歐洲去,記得替我多多拜會你們的國王。」
阿爾梅達聽了苦笑。心想你把西葡兩國在亞洲地殖民地全部都毀滅了。我們國王怎麼會待見我?但當著李彥直地面。他也不敢說什麼硬話。只是懇求說:「都督。如今你們大明得勢。我們是戰敗地人。也沒什麼好說地。不過你要是可憐我們。就請給我們一個港口吧。讓我們在這邊有個落腳地地方。回到祖國也可以有個交代。否則地話。我實在不敢回歐洲去了。」
其實他不是總督。只是一個商人。不需要為戰敗負責。但若要作為一個傳話人。就總得得到一些說話地資本。
其時張居正在旁。竟從袖子裡摸出一錠銀子來。又向李彥直點了點頭。暗示他答應。
原來昨日李彥直決定提見阿爾梅達之前。張居正曾來找他面談。對於林鳳取麻逸。張居正認為得不償失。他說:「麻逸一島。遠在海角天涯。得之無益於國。而東大陸(美洲)之黃金、白銀。則為我大明所急需。」
東大陸有黃金、白銀。這事自然是李彥直告訴他地。張居正這些年多在南洋活動。白銀流向對大明經濟地刺激他已經看出了端倪。所以有此一論。
「而我軍一旦佔領麻逸。西人東來就再沒有落足點。航路一斷。銀流便絕。此事對我大明大大不利!」
李彥直當時回答他說:「叔大所謀甚是,不過你謀的是眼前,是未來十數年,我卻想到了數百年以後這麻逸島,能收回來還是收回來的好。無論如何要確保我華夏至少在東方統治權的完整不過如何讓東大陸的金銀能繼續流入,倒也是一個為難地問題。」
唐舉一聽,就說:「既然東大陸有金有銀,那我們就攻打過去,不就行了?」
李彥直罵了他一聲:「你小子,吃虧還沒吃夠麼?你以為東大陸是日本啊,想過去就過去?」
唐舉道:「可我聽都督你說,佛郎機人和東大陸也隔著一個大洋,他們能過去,我們為什麼不能過去?」
李彥直摸了摸唇上髭鬚,說道:「對我們來說,東大陸那邊和南洋不同,我大明在南洋其實有千百年的根基了,影響深廣,所以我們這次才能畢其功於一役,而我們在東大陸卻沒什麼影響,那邊現在甚至連一個華人移民也沒有,就是過去打了一個勝仗,能有多大的作用?歐洲人在東大陸有今天的基業,也是花了數十年時間的。」
張居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這等事情,必須循序漸進,急不來。我聽都督講述這東大陸的情況,也覺得就算我們有心於彼,那也得花數十年、上百年的時間慢慢佈局,不是派一支強大地船隊過去就能成的。」
唐舉道:「既如此,難道還就將麻逸還給他們不成。」
「當然不能那麼幹。」李彥直道:「有壞處地事情做不得,沒有好處的事情不能做。」
果然,第二天他召見阿爾梅達時,這個歐洲人就向李彥直求一座港灣,好讓歐洲人到此有個落腳點。
「我天朝治下,寸土不敢相讓,否則我回去沒法向天子交代。」李彥直為難地說。「其實你們地船隻若只是來貿易,儘管來,我們的港口隨時會歡迎你們,並為你們提供保護。」
「我相信都督地誠意,」阿爾梅達道:「可是要沒有一個港口,我卡洛斯一世陛下只怕沒法放心。何況大明和我們又剛剛打過一場大仗。」
他說的倒也是實情,這可不是一個有國際法地時代,海外貿易若無軍事力量的保護,那可比拿著黃金白銀到強盜門前做生意還危險。亞洲這邊若沒有一個屬於歐洲的港口,不止是卡洛斯,就是歐洲的商人只怕也不大敢來。
「這個真叫我犯難了。」李彥直回顧張居正問:「張學士,你有什麼兩全其美地辦法嗎?」
「這個……」張居正其實早已胸有成竹,但還是假作想了好久,才說:「要不我們租一個港口給他們吧。」
「租?」
「對,租。我們租個港口給他們,或者幾十年,或者一百年,租給他們。」
李彥直眉毛揚了揚。彷彿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沒表態。
阿爾梅達卻心動了,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非洲、美洲、亞洲的這麼多殖民地,有許多港口、土地一開始就是號稱向當地勢力「租」來的。結果一租之後就不還了,和實際佔領也沒多大區別,這時聽到這個什麼「張學士」如此提議,趕緊應和:「啊!這是一個好辦法,若是李元帥能把麻逸租給我們。那我們的皇帝陛下一定會轉怒為喜的。」
李彥直卻還是不肯輕易答應,只說:「這事再議吧。」
阿爾梅達不識東方人的政治藝術,見李彥直這麼說很怕此事就這麼黃了,張居正辨顏察色,怕他誤會,就點撥了一下說:「這事不是你能來與我們都督敲定的。汝國若真有誠意要租借一個港口,得由你們國王下令。派重臣持國書到北京請求才行。」
阿爾梅達這才恍然大悟。
他告別回到歐洲後,歐洲各國已為西班牙與葡萄牙在亞洲全面戰敗而全面震動。卡洛斯一世更是無比憤怒,不過這怒火並沒有持續很久。其國家政策便恢復了理性。
葡萄牙和西班牙相繼戰敗以後,歐洲市場上地東方貨物從絲綢到陶瓷到茶葉到香料。價格都是一翻十倍,意大利人趁機謀求重新壟斷絲綢之路。而西歐各國的各派勢力則費盡心思要重開亞洲商道,這時阿爾梅達給他們帶來了「租借港口」這個消息。
「這事可以答應!」
「不!是應該答應!」
有識之士斷言。
其實野蠻尚武的歐洲人更傾向於直接使用武力,但李彥直在南洋的戰績卻逼得所有歐洲地軍事家們重新評估東侵的成本。
「要遠渡重洋,在大明的家門口打敗對方,大概需要十萬大
十萬大軍!當這個其實很保守的數字提出來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歐洲人此刻對世界上其它的國家仍然保持著一種傲慢,可是由於遠隔重洋,要他們派遣一支遠征大軍來攻打數萬里之外地一個超級大國,他們承受不了這個代價。
最後,卡洛斯一世還是決定先在亞洲取得一個立足點再說,他的計劃是先將這裡建成一個軍港,保持補給線的暢順,然後再想辦法。
但他的使者來到東方以後,李彥直要求的租金卻是:「每一平方尺的土地,每租借一年,一兩黃金。」
「一尺土地一兩黃金!」那位使者目瞪口呆,實際上他來的時候只帶了一份價值三十兩白銀地禮物,就想用這份禮物收買李彥直以免費「租借」這個港口呢,誰知道對方卻提出了這樣一個天價!
這位使者當然不可能答應這種天價,誰都不可能答應,看看要陷入僵局,最後又是張居正出面,提出了另外一個解決辦法:「要不你們就在東大陸那邊,也租給我們一個港口吧。」
租借的方案是:雙方付出對等地條件,並得到對等的權利若西班牙人想在亞洲這邊選一個良港,那麼同時也就得答應讓大明在東大陸選取一個良港,若西班牙人想在這個港口建立軍事工事,那麼大明也將在東大陸地新港擁有同樣的權力。西班牙要承諾:在其勢力範圍之內保護租給中國地這個海港,保護擁有李彥直簽發航標的商船。與之相應,中國也將保護租給西班牙人地海港,並保護擁有西班牙國王簽署保護令的商船。
「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提案,不但合理,而且可以接受。」那使者想。
不過,他一來一回,中間再加上國內政治的討論,等雙方再簽署協議時,已經是三年以後的事情了。至於雙方順利開港,那更是遠在五年以後。
在亞洲這邊,西班牙人在三寶顏海附近租到了一個良港,取名「卡洛斯」,由阿爾梅達任總督。大明則在南美洲西海岸租到了一個港口,由林鳳主持港口軍務,因此取名鳳凰港。後來海軍都督府又派出徐海開闢了一條新的航路,從日本方面跨過北太平洋,在北美洲西海岸登陸,於李彥直記憶中的「舊金山」一帶,開闢了一個新港,取名「明山」。
這一南一北兩個海港,便成為華人登上東大陸的碼頭,但這批移民真正產生重大作用,卻已是數十年以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