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薩和洛佩茲仍然圍在馬尼拉灣,不捨得走.
作為大明官方在南洋的「最後」一座碉堡,只要奪取了呂宋,中國的勢力將會被全面驅逐出南洋,到那時不止香料群島,就是廣東沿海、大員海峽也都將全面敞開,直接面對歐洲戰艦的壓力。至於留在南洋的華人,等待他們的就是任人宰割的命運了。
歐洲人眼中的「大明海軍元帥」李彥直,他的座艦已經在澎湖一帶巡弋了一個多月了,但還是一點增援呂宋的意思都沒有。
「這究竟是中國人在搞鬼,還是說大明朝廷本土又出事了?」
從廣東到福建到大員,這條防線以北的消息都被封鎖了,索薩和洛佩茲他們能得到的僅僅是不足採信的謠言。
對於大明政府的運作體系,其實他們仍然缺乏深刻的理解,一切的對策,只是按照他們的歐洲思維來推斷。
「會不會是大明內部的國王又開始向那位李元帥叫板了呢?」
歐洲人的腦子,極度缺乏對大一統的認同感,索薩把神聖羅馬帝國體制下歐洲列國的情況套往大明,就認為朱家的那些王爺也擁有強大的割據實力。也唯有這樣,才能完美地解釋大明的海軍為什麼在澎湖停滯不前。
戰爭很多時候就是看誰支持得更久,在對北面戒備了將近一個月以後,索薩和洛佩茲又將炮口對準了哲河港,戰鬥重新打起了。
新一輪的攻擊並不比以往的攻擊來得更加激烈,但由於呂宋的軍民久久等不到援軍,許多人心中也都開始有了疑慮,有了擔憂。儘管呂宋的糧草物資還足以支持他們戰鬥下去,但士氣的削弱卻在所難免。
但是,胡宗憲依然保持著最高昂地姿態,巡邏在各條戰線之中,他那彷彿吃定了葡萄牙人與西班牙人的眼神,讓望見他的兵將都得到了鼓勵。
「應該沒事吧,」士兵們私下說:「胡大人鎮定得很呢!」
胡宗憲的這份信心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有信心。而且哲河城內,有這份信心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和索薩、洛佩茲這些歐洲人不同,張居正和胡宗憲對大明地體制有著極深的認知,他們非常清楚:在徐階為首輔李彥直又重新執掌兵權的情況下,大明內部幾乎是不可能有什麼變動的。
「徐閣老加李都督,那是見誰滅誰啊!」
別說藩王,甚至就是皇帝也不是這對組合的對手。
曾在北京就領教過李彥直權謀手段的張居正,以百分之百的信心肯定大明本土沒有問題。
「那麼都督為什麼卻不下來呢?」張居正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唯一地解釋就是。他在做一件比直接增援呂宋更加有利的事情。」
胡宗憲也贊同這個主張:「都督是知道哲河底細的,他應該知道我們能支撐多久,也許他要等到最後關頭才出手呢。」
這時候。胡宗憲已經有些揣摩到李彥直地心思了,這事他已經琢磨了一個多月了,由於一開始就把大明本土出事、李彥直陷入內部鬥爭這個預判去掉,所以他的考慮只是李彥直為什麼不增援呂宋。
「如果是我的話……」對著南洋的海圖。看著水工標出來地環南海洋流,看著這個橢圓形的南海,胡宗憲嘴角咧開了一絲微笑。
馬尼拉灣的戰鬥又開始了,新加坡的躁動也在加劇。
統治著這個小島的二鬼子集團,隨著統治日久,正在逐步侵襲周邊的農村,詹進費盡心思。可也沒法完全阻止新加坡港城對農村一日緊似一日的盤剝。許多留守地地下兵將都已開始忍耐不住,準備要動手了!
對於這股躁動。詹進拼了命在壓制著,如今沈門逃到馬來半島上去了。在現在地局勢下起事,成功的機會並不高。實際上,要不是想著飛龍府離新加坡不過隔著數日海程,如果不是念想著沈門隨時會帶領大軍從馬來半島殺回來,詹進幾乎會選擇帶領部下去投靠新加坡地二鬼子政府而不是造反奪城。
隆慶五年的夏天漸漸走向第三個月,只是整個南海周圍地半島、群島基本都處在熱帶氣候帶,對四季的變化感應不強,這段時間裡,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和弗洛伊德托萊多又進了好多的香料,分別囤積在馬六甲和臥亞。
索薩和洛佩茲的大軍雖然還沒攻克哲河港,但盛產香料的島嶼基本上都已被歐洲人佔據,大量的香料以和稻穀差不多的價格被倒賣著,托斯坎諾和托萊多又進了一些貨,不過這時候他們已經沒什麼錢了,有的只是一倉又一倉的香料、陶瓷、生絲,這些東西多囤積一日,價錢就要多降三分,哪怕事前就做好了種種「最壞打算」,這對表兄弟也開始對自己的預判產生了懷疑。
還債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但事情卻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若再這麼下去,不用三個月,他們就不用回歐洲直接在馬六甲和新加坡跳海算了。
「打個敗仗吧!」托斯坎諾暗中低吼著,詛咒著自己祖國的軍隊。
這時候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香料在南海的價格已經跌到戰前的五分之一,中國貨物則維持原狀,這樣的價格,托斯坎諾就是把幾十倉的東方貨物成功運到歐洲去,那也得大虧特虧。就在這時,馬來半島那邊開始傳出一個謠言來,謠言的來源已不可考,許多人也根本就不相信,就連托斯坎諾,聽到這個謠言後也感到不可思議。
「造出這個謠言的,不知是什麼人。」
他寫給新加坡的表弟的信中道:「居然說大明的那位李元帥。在暹羅、真臘和飛龍府地邊境上召見半島各國的國王。這個謠言的想像力真是太豐富了呂宋那邊都還沒傳來一點消息呢,飛龍和大明本土又隔著好幾個國家,那位李元帥怎麼可能跑到這邊來呢?」
弗洛伊德托萊多在給他的回信中說:「別是那位李元帥像漢尼拔一樣,採取迂迴突襲戰術,真的來到我們頭頂上了?」
他的這一提醒,讓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猛地感到這也許是一個極危險的信號!
「如果是真地,那就太可怕了!」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喃喃自語:「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大軍都在呂宋那邊呢。要是李的大軍真的到了飛龍那邊,要是他們還有船能暹羅灣……」
那戰局將變得難以想像!
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心中甚至不敢直面那個畫面!
其實他也曾推測歐洲軍隊在這次進犯中難以討到好去,不過他的預判是:早期歐洲船隊佔據上風,戰線向新加坡、婆羅、巴拉望、馬尼拉逐步推進,後期中國人利用本土優勢反撲,又把歐洲人趕出了呂宋,雙方將在馬尼拉與婆羅之間展開爭奪戰。
這就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預測的關於這次大戰的結局,葡萄牙人為了防止中國人佔據新加坡。將會焚燬這個港口,造成控制馬六甲海峽的港口只剩下一個地局面。而西班牙人則會堅守巴拉望,牢牢掌控這個進出南海的西南窗口。屆時。南海將分為東北、西南兩部,東面、北面將成為中國的勢力範圍,西面、南面將被歐洲人控制這就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在綜合了種種訊息之後作出地預測,應該說。他的這種預測也是有道理的。
到了那時,由於香料群島處於戰爭之中,而通往中國的航道更是徹底斷絕,市場將會預判接下來幾年進貨困難,若手裡掌握著這些東方貨物地商人從中再推波助瀾,則香料和陶瓷、生絲的價格勢必一飆千里!這正是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等手裡囤積了大量東方貨物的商人最願意見到的結局。
但事態的發展卻與彷彿將他的預料不合!
在接到表弟的回信地五天後,新加坡和馬六甲都開始出現各種更加「真實」地謠言來:
「聽說大明的那位元帥已經到達南海了。就在暹羅附近!暹羅地國王已經向他表示臣服了!」
「不不。我聽說他是到了真臘,真臘的國主把女兒獻給他做妾侍呢。」
「嘿。我怎麼聽說那位元帥是到達了飛龍,暹羅、占城、真臘等國地國王都趕到飛龍拜見呢。」
這些越傳越真實的傳聞。似乎都可以佐證十幾天之前出現的那個「謠言」,這讓新加坡的葡萄牙長官感到相當緊張。馬六甲方面的官員已經來信,要他們加緊防範了,同時又向呂宋方面發出緊急匯報。
但也有人認為這些謠言都不足採信,「多半是那些華人搞的鬼,他們傳播這些謠言,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我們分心,減輕我們大軍對呂宋的壓力。」
但馬六甲的駐防長官還是把消息發送了出去,只是附上自己的種種推測包括「華人造謠論」等等,交給索薩那邊去判斷。當然,消息從馬六甲發出,就算一路沒有遇到其它阻滯,要到達馬尼拉也不是十天八天的事情。
「不過,這些難道都只是空穴來風嗎?」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寫給表弟的信件中說:「我在大員、在上海的時候,聽過一些這位李元帥的行事作風,我覺得謠言中所說的事是有可能會發生的。為了確保不出意外,你還是離開新加坡,到馬六甲這邊來吧。同時記得帶上貨物回來。我有預感,新加坡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戰場!」
他寫完了這封信後,就要派人送到碼頭去,那個土著僕人拿著主人的信件跑出去後不久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一邊呀呀大叫一邊指手畫腳。
「怎麼回事?」弗蘭西斯可托斯坎諾問。
「華人,明朝的軍隊……」土著僕人用他半生不熟的歐洲話叫道:「進城了!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