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巨宦 第五卷 京華亂局 之三十九 大權
    李本鼓起勇氣,制衡徐階之後,心裡雖有些忐忑,但也不怎麼擔憂。

    他是不怕的,因為眼下內閣就他和徐階二人,如今皇帝不在,裕王監國,這皇權便顯得十分微弱,徐階驟為首輔,京城人心未服,這時候他要是幹掉李本,那麼內閣就只剩下他徐階一個人了!他徐階就變成獨輔、獨相!在國微主幼之際,獨掌國柄可是相當忌諱的事情啊!所以李本認定了徐階不敢動他!

    這一日,徐階忽請旨解禮部尚書職,原來徐階雖然入閣,卻一直兼著禮部尚書,如今身為首輔,事務日繁,自解禮部尚書之任倒也應該。

    這等國家大事的決策程序是:內閣票擬,跟著皇帝朱批,批下來以後這公文就合法了!

    因為涉及自己,所以這次在票擬之前,徐階就請了李本以及吏部尚書李默一起商議,讓小監國朱載在旁邊聽著。

    徐階的這個提議是合情合理,所以李本、李默就都沒反對。徐階當即票擬,如今皇帝不在,監國掌印,這條旨呈上去後,朱載馬上就命司禮監批紅,嘉靖時代的太監權微,如今徐階又得勢,司禮監的太監不敢拖延,馬上就批朱蓋印,轉回了內閣,解徐階禮部尚書任,由原禮部左侍郎歐陽德接替。因為監國、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全都在東暖閣,相當於是幾個部門堆在一起辦公。5⒛0^^所以整個流程下來,前前後後用了不到一炷香地時間。

    解了部任之後,徐階一拍腦袋:「哎喲!我只顧著禮部的事,怎麼把戶部的事情給忘了!」原來南京戶部尚書兩月之前就出缺了。因這段時間忙亂,一直沒有補上,因提議以大臣方鈍接任。

    方鈍是戶部左侍郎,在俺答、王直犯京期間負責軍隊的後勤,與李彥直合作有素,京城內外資源有限,也虧得他有經濟大才。拆東補西地竟然就應付過去了。可以說乃是這兩次保衛戰的幕後功臣了!以他的資歷加上這功勞,別說做南京戶部尚書,就是做北京戶部尚書那也是綽綽有餘。

    吏部尚書李默有大臣之體,便表贊成。

    方鈍升了一級之後入宮謝恩,朱載因問起他的功勞來,徐階代為述說,最後評價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方尚書受命於存亡之際,於國家危難之時能保得三軍無缺。這功勞真是不小!」

    方鈍忙謙遜說自己並無功勞,兵部戶部工部的侍郎主事,很多在這次戰中也多有建樹。自己只是做好本職工作罷了。

    朱載一聽,想起了一件事情來,就對徐階說道:「徐閣老,京師平定之後,有功將士都賞賜了吧,可這有功之文臣,內閣好像還沒報賞請功啊。5⒛0^^」

    徐階李本一聽,都惶恐道:「是老臣疏忽了!」

    所謂知錯應改。徐階便在御前點評群臣。論起功勞來。

    這次是守戰大事,所以論道功過。首當其衝的就是兵部,頭兩個就是兵部尚書丁汝夔和兵部侍郎王上學。他們倆有什麼功勞?他們兩人最大的功勞,就都是李彥直地老上司,李彥直在外頭能專心用兵,也確實是多虧了這兩個大臣在兵部地保舉、回護和信任,所以李彥直每立一次功勞,也就算上了他們三分。王上學本來是職方司郎中,這幾個月多已經積功升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兵部尚書丁汝夔卻至今未動。

    丁汝夔在朱載面前早已混得臉熟了,所以一聽這個老臣有功,朱載就讓徐階賞他,頒賜了章服、白金諸物,又加蔭其一子一孫,徐階又奏道:「丁尚書有經緯之才,如今內閣只臣等二人,事繁任重,實在忙不過來。」因請召丁汝夔入值內閣。

    朱載連連點頭,說:「那挺好啊!丁尚書是兵部尚書,一定懂兵法,如今正當用兵之際,有他入內閣幫忙,平定胡馬倭寇、迎回父皇便指日可待了。」

    李本聽到這裡,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來,但丁汝夔是兵部尚書,離宰相只有半步之遙,腳抬一抬就能邁進內閣了,能否進來只看一個機會而已。首輔建議、監國點頭,丁汝夔又本有功勞,大臣廷議之後誰也提不出反對的意見來,且內閣眼下只有兩個人,實在有些不穩定,所以便無人反對,丁汝夔入閣的事情就這麼成了!

    明代六部尚書中以吏部、兵部權力最重,丁汝夔又有戰功在身,李本卻庸庸碌碌,一直沒什麼大功勞可言,所以李本入閣雖早,但丁汝夔入閣之後,李本反而要讓他一肩了!

    丁汝夔入閣之後也解除了部任,又與徐階商量,命張經接任兵部尚書。張經是福建侯官人,算是李彥直的老鄉。剛好這時戶部尚書以年老上奏請求致仕,內閣便准了,卻讓方鈍從南京戶部尚書轉為北京戶部尚書,方鈍人在北京都還沒動呢,就從南京戶部尚書這個閒職,一轉變成大明帝國的財神了。

    跟著內閣卻又讓王上學轉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做了御史言官們的頭頭。

    這幾個接連而來的職位調動雖然稍顯頻密,但戰後論功之際,在程序上卻也屬正常,然而官場的老油條們卻都嗅出了大變地味道來!

    而身處其間的李本更是坐立不安!徐階提出的這幾個職位變動,也都知會過他,李本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然而這幾個人每上來一個,李本便覺得自己被擠開了一步,離權力中心遠了一步!到得後來,廷議時是丁汝夔、方鈍、歐陽德、王上學等濟濟一堂。都擁簇著徐階,而李本卻被拋棄在角落裡無人問津了!

    這些變動,竟然在兩日之內就完成了,和這次官場大變彷彿沒什麼聯繫地李彥直坐在家裡。看著風啟在「歐陽德、丁汝夔、張經、王上學、方鈍」等一個個的人名後面打勾,上去了一個人,就打一個勾,等王上學當上了左都御史以後,李彥直才笑道:「差不多了!」

    就在當天,刑部主事董傳策上書,請監國裕王登基稱帝。以正國本。以安天下!

    話說,擁立皇帝登基,關他一個刑部主事什麼事?不過明朝的規矩,六部主事官員也是有資格議政,所以董傳策就上了這道奏疏。他這奏疏一上,天下人就都明白了:首輔徐閣老在表態了啊!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董傳策是松江府人,是徐階的老鄉!

    在同一天,行人王宗茂也上表請裕王稱帝,行人在北京也是個芝麻綠豆官。不過這王宗茂乃是徐階地門生,同時又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是李彥直的同學!

    這下事情就完全明瞭了!

    御史們看看他們的頂頭上司、左都御史王上學地臉色。5⒛0^^忽然就積極起來,潑墨起草,紛紛請裕王稱帝!聽到風聲後,兵科、戶科、禮科地給事中也動了起來,他們一動,刑科、工科、吏科的同僚便不甘人後!

    再跟著,京城九門、居庸關駐軍、天津駐軍地有功兵將,並五軍都督府左右都督。也都泣血飛奏。求裕王趕緊登基稱帝,否則「軍心不安、民心不穩、四夷不服、天下危矣!」

    如今嘉靖不在。裕王監國,其實也沒多少人敢公開反對新皇登基,大部分人其實都持觀望態度,想要「等等」!可徐階將態度一亮出來,而幾個實權派人物又分明都站到了他那邊去!像李本這種「持重派」已經毫無還手之力!那這群中間派再不表態就不行了!再不上表,等到新皇登基,那時候秋後算賬起來,不擁護地人都得倒霉!

    一夜之間,滿北京城的大小官員忽然都哭著喊著求裕王登基繼位,群情洶洶之下,李本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這時他哪裡還敢說什麼「華亭,你何必這麼著急呢!」的話來?他要是說了,都察院那幫言官馬上就要跳出來將他扯下馬!

    小監國也嚇得有些沒主意了,找來了徐階哭道:「徐閣老,父皇還在海賊手裡啊!軍民就擁我登基繼位,那不是陷我於忠孝兩難嗎?這……這可怎麼好!」

    徐階忙奏道:「事有經權之分,如今陛下失陷東海,舉國惶惶,人心不安,監國登基立極,正是人心所向!既承國祚,又安天下,列祖列宗在上也必庇佑贊同!此事並無妨監國的孝道,相反,這才是為人子孫者的大孝啊!」

    杜皇后在簾後聽了,也說道:「皇兒,徐閣老所言有理!」

    朱載連連推辭,徐階與丁汝夔都垂淚跪訴,磕頭請監國以天下為重,以社稷為重,以萬民為重!

    朱載慌忙下座,扶了兩位老臣起來,這才收了淚水,道:「既然如此,那小王就只好順應天命人心了。」

    徐階、丁汝夔大喜,旁邊的執筆太監也趕緊紛紛跪下,作三跪九叩之禮,山呼「萬歲!」

    至此,君臣之名便定!

    「應承了,應承了,監國應承要登基了……」

    宮中傳出了喜訊,其實宮外的文武大臣對裕王答應繼位一點都不意外,然而還是個個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來,額手稱慶:「這下大明中興有望了!」

    滿北京都洋溢著喜慶,只有李本的府上寂寂清清,就讓家人收拾東西,家人問收拾東西幹什麼,李本沒好氣地說道:「準備回家吧。」

    「回家?回哪兒地家?」

    「當然是回老家!明天我就上表請辭!」李本不是在發脾氣,他的言語中並沒有一絲怒火,有的只是絕望與無奈:「難道還要等人家來趕嗎?」

    一個差一點兒就有望做首輔地大臣,就這麼徹底玩完了,他上本告老還鄉時,滿朝文武誰也不意外,但徐階卻還不肯放他走!眼下新皇就要登基,你卻忽然要走,這算什麼事兒?怎麼著也得拖到陛下登基之後你才能走啊,所以宮裡就不肯批復,只是把他晾在那裡,雖然俸祿照給,但大事小事都沒他份了!甚至就連開海軍都督府衙門、廷議海軍都督人選這樣的大事,也沒來問他意見!

    這就是朝廷啊!

    李彥直感歎著,這時他也在收拾行李了,不過和李本不同的是:他不是辭官,而是打算走馬上任了。

    「耽擱了這麼久,希望東南那邊別出什麼岔子才好。」蔣逸凡說。

    「放心!」李彥直笑道:「朝中座次既定,我背靠朝廷,那就無往而不利!王直雖然先南下了,但就算讓他有時間盡統東海群盜又如何?我如今不但名正言順,而且手掌大權,一到東南,令諭一下,你認為還有幾個海商會聽王直的?他們如今也就是苟延殘喘幾天,等著我去收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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