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巨宦 第四卷《南海移民》 之四 救災行動
    李彥直在家閉門讀書,讀了沒兩個月,那場幾乎覆蓋了大半個中國的旱災就發生了。李彥直雖然是個穿越者,可他畢竟不是學歷史的,就算他是學歷史的,又有幾個能清楚地記得歷史上曾發生的每一次天災?

    這一次的天災來得好猛!以至於他甚至不得不為此而修改他的既定計劃!

    蔣逸凡問他該怎麼辦。

    第一個月,他說:「兩耳不聞窗外事。」

    第二個月,他說:「一心只在讀書中。」

    第三個月,隨著災情越來越嚴重,李彥直坐不住了,蔣逸凡拖住他說:「考試的事情怎麼辦?」

    李彥直道:「回來再讀。」

    蔣逸凡道:「我怕你一動就沒完沒了,再難安心讀書了。」

    李彥直歎道:「那就……到時候想辦法作弊吧。」

    蔣逸凡哈哈大笑,風啟則大感欣慰,道:「鉅子的心腸,畢竟還是熱的!」六藝堂諸弟子都深以為然。

    將出門時,去辭別父母,李大樹知道他的意思後都非常支持,李彥直他娘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又去辭別蘇眉,有些愧疚地道:「本來這次想在家多呆一段時間的……」

    蘇眉忙道:「人家大禹治水,還三過家門而不入呢!你這辦的是正事,是好事,做成了是積大功德。當行便行!何必以家事為慮?你又不是第一次離家,怎麼這次忽然兒女情長起來了?」

    「你不知道啊。」李彥直說:「這回出去,怕就不是想回來就回來地了。」

    蘇眉一聽有些著急:「怎麼?」

    「你放心,不是壞事。」李彥直把表情放得輕鬆了些,免得蘇眉誤會:「不過處理完這件事情之後,我就要赴京趕考,萬一要是考上了不得做官去了?到時候說不定就少小離家老大回了。」

    蘇眉奇道:「會試不是後年的事麼?這災不會持續到後年吧?」

    李彥直道:「天災會持續多久不知道,但應該不會持續兩年那麼長,只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動則已,若是動了,便不會只為了眼前之事情而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回出去,會連帶著把一些事情給辦了,等把賑災的事情都處理完,我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怕得和賑災一起連著做。那就費時間了。」

    「只要是正事,儘管去做!」蘇眉心裡雖然有些不捨,臉上卻半點不洩露,道:「家裡有大哥和我擔待著,你不用擔

    李彥直這才出發,分派弟子,或遊說士林,或組織商家,一邊募集銀兩。一邊購買糧食,可以說是最大限度地動用了民間的力量。不過在政府主導型的中國社會,民間力量所能起到的力量委實有限。對整個中國的災情來說幾乎是杯水車薪。

    救災的行動安排好了之後,具體事務就交給眾弟子以後,李彥直沒有直接參與,他是全省各地到處跑,足跡所及,甚至到達了浙江,從浙江回到福建。到漳州時。遇到了幾個囤積居奇的大糧商,他勸說對方以平准價開倉。對方不肯,李彥直又許諾以高出平准價二成地價格購買,對方仍不肯,李彥直又許以高出市價一倍的價格購買,不過前提是先付一半,另外一半等明年再付,對方仍然不肯,說李彥直除非是以三倍價格、現銀夠買,否則就不用談了!

    李彥直大怒,在日本時的威風把他的脾氣養得有些大了,便對林道乾說:「這幾個傢伙,你去給我辦了他們!」

    林道乾問:「怎麼辦?」

    李彥直道:「隨你!」

    林道乾便栽贓嫁禍,指使貧民誣這幾個大糧食通倭,又買通了官吏,賄賂了縣官,因為通倭涉及國家防務,鎮海衛指揮使田大可也派人來查,一查之下,「果然」發現了這幾個大糧商的通倭證據!縣令將其杖責系獄,查抄其家產,李彥直建議以其所積糧食賑濟災民,知縣從之,滿縣饑民無不狂歡!

    賑濟的活動,縣令委託給了李氏門人詹臻、詹毅兄弟組織,這兩兄弟是一對雙胞胎,漳州府龍溪縣人,都是六藝堂的弟子,其中哥哥詹臻是個秀才,做過同利在閩北的掌櫃,最近才調回閩南,弟弟今年也去考了個秀才——在李彥直中舉之後,六藝堂內部都掀起一股科舉熱了,李彥直以為這種風氣帶來地未必都是好處,但暫時又不知是否應該阻止。

    詹家兄弟既有功名在身,背後又有財團支持,在漳州就算是地頭蛇了,海邊有鎮海衛、月光有張維,澎湖有吳平,大員有陳羽霆,群相呼應之下,在這閩南當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黑白兩道,人人賣他們的面子,相形之下區區發派糧食便成了小事一件,何足道哉!

    拿到林道乾敲詐來的糧食以後,老大詹臻就要開粥廠,老二詹毅見所獲頗豐,便主張蒸白米飯,讓饑民吃得好點,李彥直聽到,趕緊跑來罵道:「你個敗家子!敗家子!」急命煮粥,摻以雜糧雜菜,又每人限量,大概只能讓人吃個六七分飽。

    詹毅出身於中產之家,從小沒受過苦,過去嘗了一口,但覺澀澀的,十分難吃,皺眉道:「這能吃嗎?」

    李彥直冷冷道:「能活下去就好了!」

    詹毅是剛剛走出六藝堂的學生,對民間疾苦有隔,一開始不大能理解李彥直對饑民的「狠心」,但月港開粥廠的消息一傳出,臨近州縣的饑民源源而至!詹毅看到那場面嚇了一跳!心想幸虧開地是粥廠。若開地是飯廠,這會怕支持不了七八日!

    李彥直聽坊間有傳誦「李三公子」之名者,擔心犯忌,急忙派人組織起了歌頌隊,將賑濟之名轉給朝廷,不敢居功。因此漳泉地面賴粥廠而活者達萬餘之眾,但都不再歌頌李公子,而是人人向北而跪,高呼皇帝萬歲。

    這日煩囂之事漸告一段落。李彥直坐在月港一座小樓裡,聽外頭的百姓山呼稱頌今上聖德,舒了一口氣,這才問蔣逸凡海外最近可有其它事情,蔣逸凡道:「日本方面有消息傳來,說那批貨物果然出現了,源頭正是勝久。」

    「這我正月裡就知道了。」李彥直道:「然後呢?就沒進展了?」

    蔣逸凡道:「有消息說,伊、田、連三家似乎也看出端倪了。但對島津勝久好像都沒什麼動作。」

    李彥直冷笑一聲,道:「那有什麼好奇怪地。他們三家哪裡是破山的對手?要麼就是被破山以什麼辦法牽制住了,要麼就是被破山收買了!要是靠他們就能把破山給辦了,我反而要奇怪。還有什麼事情嗎?」

    蔣逸凡道:「羽霆那邊來信了,說有大批地災民湧到他那邊去了。」

    李彥直哦了一聲,問:「大概有多少人了?他怎麼做的?」

    蔣逸凡道:「到他寫信時為止,大概有兩三千人了。他組織了人手,將這些災民都運到了大員去安置。」

    李彥直喜道:「好,好!做得好!」

    蔣逸凡道:「不過他在信中罵了你呢。」

    「罵我?」李彥直一奇:「他罵我什麼?」

    「他說三捨你不該用不正的手段對付那幾個糧商。」蔣逸凡笑道:「他在信中說:鉅子當為天下正人之表率!為一時權宜之計而自污無暇之德。得不償失!還有別的,長篇大論地。我就不讀了,總之就是說你不該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哪怕是用惡的手段來做好事也不行!因為後人知道了會以你為榜樣。遺留無窮後患。他說你自己平時老提倡什麼要有一個正義地程序,現在自己卻破壞掉了。而且樹浩然正氣難,浩然正氣要敗壞卻容易。現在最要緊地是立起一個匡正去邪的規矩來,而不能老是用權謀法術來達到目地,因為用權謀法術是沒法達到臻治的。」

    李彥直聽得呆了,喃喃道:「他講道理倒是和以前那樣頭頭是道,不過在澎湖歷練了這麼一年。人怎麼還這般迂腐。建立一個正義地程序,這是我們現在能做的麼……」忽然想起了什麼。扯過了信來親自看,看得極為仔細。

    蔣逸凡抿嘴偷笑道:「這小子罵人比我還厲害呢,要不要把他抓來打屁股?」

    李彥直忽地將信往桌上一拍,勃然大怒,連哼了兩聲,叫道:「備船!快去備船!我現在就去澎湖!又一個敗家子!」

    蔣逸凡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小心翼翼道:「三捨,你不會真的生氣了吧?羽霆他話說得難聽了點,其實沒惡意的,你別……」

    李彥直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是!連信都不會讀!」蔣逸凡一呆,不明所以,李彥直將信遞過去道:「你看看他是怎麼接納災民的!」

    蔣逸凡細細一看,說:「沒什麼啊……」

    「沒什麼!」李彥直怒道:「凡一民來,與米三斗,使之能安家樂業。哼!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人家就是肯賣我一升半斗的我也要寬慰半天,他倒是慷慨!白花花的米一給就是三斗!敗家子,敗家子!」

    蔣逸凡愕然道:「以前我們招徠移民,以開發澎湖、大員,也都是來了就給三五斗米啊。」

    李彥直瞪了他一眼,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之前我們怕招不來人開發大員,現在卻怕人一下子來得太多,兩種情況能相提並論嗎!唉,你啊,也是個敗家子!一個兩個都這樣,叫我如何安心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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