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爺子愈說聲音愈低,這事兒繞了一大圈兒,卻還是沒能夠說清楚。什麼斷血截脈、《大夢天書》、下九流門派更是讓我稀里糊塗,想不通其中到底有何關聯?
他說了這麼久,原本大為健旺的精神逐漸低靡,臉上竟又多了一層隱隱的青色,我大是擔心,剛說要讓他好生歇息,不料老老爺子卻道:「事情既已跟你說了,便要說個明白。若是我就此睡過去了,亦是再無牽無掛。不然的話,心裡總是惦念著放不下心。」
他咳嗽了一陣兒,接著說道:「你可知道你練的武當道家內功《無根樹訣》是誰傳與我的麼?」
「是你說的那位高人?」我試探著反問道。
老老爺子點頭,讚道:「那人端的是位不世出的奇才,當年他妻子落難,我曾助了綿薄之力。那人念念不忘,又與我脾性相投,見我奮不顧身地殺敵,南征北戰,受傷頗多。便說要傳我一些武藝保身。只是我二人哪有一個閒得下來?後來他送我一個錦盒,裡面放的便是《無根樹訣》,說是內家養生訣要,倘若好好練習,定然大有裨益。另外他還囑附我此事絕對不可洩出,否則必有大禍。再後來我在衝鋒陷陣餘暇時按訣修習,果然身輕體健,比平時看得更清,力量也更大。
那高人曾說道,中華數千年文明史,盡在一部《大夢天書》矣。當年武當創派祖師張三豐悟道覺世,藏道度人。得《歸藏》遺篇「道」字訣,得窺天道,初時老子得篇,著《道德經》,後又因此而生《太平經》。《太上老君開天經》,《度人經》《道藏》等書。
云:心有五德,身有五經,天地有五行,皆缺一不可,心無仁者必無養育之念,其肝已絕,而木為之槁枯;無義者必無權宜之思,其肺已絕,而金為之朽鈍;無禮者必無光明之色,真心已絕,而火為之衰熄;無智者必無清澄之意,其腎已絕,而水為之昏涸;無信者必無交孚之情,其脾已絕,而土為之分崩。
少林拳以五拳為精髓,以十八式為骨骼。張三豐始習少林拳,既得其精微奧旨,復得遺篇,從而翻之,變十八式為十八字,納五拳法入段錦。這便是比外家拳高明何止數倍的內家拳。
他得到「道」字訣遺篇後,某一日在山間閒遊,仰望浮雲,俯視流水,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裡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功中以柔克剛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長笑。
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沖虛圓通之道和九陽真經中所載的內功相發明,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武當一派武功。後來北遊寶鳴,見到三峰挺秀,卓立雲海,於武學又有所悟,乃自號三豐,便是中國武學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張三豐。開闢了世人以道入仙的門路。
晚年所創的《無根樹》一詞,更是道盡了道法奧妙。這詞後附內家練氣口訣一篇,共計三千二百一十一字。又稱為《長生訣》,張三豐曾說道,倘若練成,便成不死仙。
人的生成和宇宙的創生圖式相感應,字宙中的元始先天太乙真氣,在父母陰陽兩性交合時被招攝進母腹之中,形成胎元,將性命寓於其中。
直至十月期滿,胎兒長成,出離母腹,「哇」的一聲,先天祖氣斷開,後天氣生。以後每三十二個月.生元氣以鋒,由復卦、臨卦、泰卦、大壯卦、央卦至十六歲乾卦,得三百八十四道殊元氣,為純陽之體。
其中父母初交,於恍惚之中,合成一氣,生長出形體未具,神氣未判,處於混沌狀態的胎兒。為人道的「第一變」。
由心腎成形,神氣始分,到十月胎圓,嬰兒降生,為人道的「第二變」。由初生至十六歲少年,舊精成熟將洩,情慾始萌,為人道的「第三變」。
而後識神用事,情慾傷身,每九十六個月,則生一陰,由二十四歲垢卦,經三十二歲遁卦,四十歲否卦、四十八歲觀卦、五十六歲剝卦、至六十四歲坤卦,元氣耗盡。內丹學修煉功夫是一種人體返還工程,即由坤卦返回乾卦的返老還童之術。
《無根樹》一出,世人盡贊其中奧妙。後人讚之曰:「吐老、莊之秘密,續鍾、呂之心傳。揭示先天妙理,劈開曲徑虛懸。鼎爐邪正分判,藥物真假顯然。空色混為一氣,剛柔匹配兩弦。咦!丹法始終皆洩盡,火符進退俱寫全。二十四詞長生訣,知者便成不死仙。」
老老爺子接道:「其實練氣之口訣則在後附的那三千二百一十一字中。那高人只得了七百八十三字,盡數傳了於我。看似下九流門派和《大夢天書》無甚關聯,其中卻絲絲相扣。那下九流門派傳人數次與我李家為難,便是為了奪取這七百八十三字的《無根樹訣》。
那高人初時聯絡洪門、哥老會、小刀會、白蓮教、山字旗等許多大大小小的江湖人物共助孫中山大襄義舉,誓破清廷龍旗。他一搖旗,江湖上的那些亡命漢子附者甚眾,便連當時門人眾多的青幫都得龜縮於上海,不敢輕拭其鋒。不料後來辛亥革命成功,義軍內部卻發生了爭吵。先是孫中山與黃興不和,同盟會內訌,後來又有陶成章被刺殺一事。那高人於兩方都有極深厚的情誼,便心灰意冷,隱居法國。他這一走,江湖上可又亂套,軍閥割據,戰亂頻仍。
卻說那高人尚未避世時,我內力便也有了小成。不料有一夜正在打坐,忽覺得有人窺視,急忙跳下地來。見那人是一個中年漢子。他身手高我甚多,一下子便搶去了我一直沒捨得燒掉的《無根樹訣》記要。略微一看,便即大驚。那高人曾叮囑於我,不得洩露秘密,否則必生禍端。這話說的可再對不過了,那人一看之下,當即把那紙記要放入懷中,回過頭來,便要殺我。他武功極高,只一出手,便即拿了我的脈門。
正在危急之時,那高人趕到,只一招便將那中年漢子打的口吐鮮血,狼狽而逃。那人認得他,居然還稱他為師叔,因此那高人心中一軟,便放過了他。後來知道他搶了《無根樹訣》而去,不禁大駭。他追趕半天未尋到那中年漢子下落,回來便跟我說道,以後要小心這人。他奪了這七百八十三字的內功要訣,一練之下,必然心知並非全篇,定會回頭尋你索要。他功夫差我太多,卻是不敢跟我羅皂。
後來過了半年,那中年漢子果然又尋著我逼問剩下的《無根樹訣》,但連傳我的那高人都沒有,何況是我?他千方百計的與我為難,均被我僥倖躲過。再後來由那高人出面,追殺這廝。他得了消息,極為害怕。便遠遁國外。
這中年漢子本是和那高人師屬同門,他師傅是那高人的師叔。但人品卻有高下之分。那高人一生奇遇不斷,是以武功可謂是當是時天下第一高手。便連他師叔一輩也是望塵莫及。據說古武門第一代高手裡得他恩惠者亦有許多。
待到一晃數十年,那人未得全本要訣,總是心有不甘。偷偷潛回國內,打傷了你。當時他是想從你身上下手,逼我吐出其餘口訣。但我倘若得了全部要訣,又豈得勝不得他?這混蛋真是鬼迷心竅,便連這一點兒也是想不通。當時我戎馬一生,雖然官高爵顯,有槍有炮,但卻奈何此人不得。再後來為救你中的斷血解脈之法,遣人去法國那那高人求救。一方面又尋了古武門的過來幫手。
不想那高人此時仍然在世,只傳了一封書信過來,說了保你三十年性命之法。但人卻過不來了,說是自己大限將至。他說料不到他的那名師侄原來竟還是下九流門派的弟子,實沒想到他隱藏得居然如此之深,倘若早知如此,早便將他殺了。」
老老爺子的話聲愈見虛弱,我急忙催動內力,加速在他體內運轉,卻好似根本再沒什麼作用。我心中一顫,猛地裡腦中一片空白,一句話清清晰晰地閃現出來:「……凡聖皆是夢言,佛及眾生並為增語,到這裡迴光返照,撒手承當……」
迴光返照,迴光返照……原來並非是我內力所起的作用,老老爺子精神振奮,竟是屬迴光返照。他緊緊抓了我手臂,低聲道:「正正,你是李家唯一的重孫,你要答應我,想法子將那《無根樹訣》奪回來。一定要奪……回來。你的內力比我當年高了數倍不止,所……所以我……我對你有信心,你可以……你一定可以,你說,你說是不是?」
含著淚回答。斬釘截鐵。他的手乾枯病黃,出氣多入氣少,眼瞧著隨時都有可能斷氣了。整理發佈於w
「還有,你的時間不多了,斷血截脈一旦發作,你便跟那植物人一般無二,雖然心裡明白,但說不出話,亦動彈不得,只有一天天等死。你……你一定得盡快和黃家丫頭結婚,再爭取得數年性命,或能有時間解救你和她二人纏身之厄。你要知道,你這麼做不但是救你自己,而且黃家丫頭的性命也握在你手裡,你可以死,但在你死之前,一定要救了她的性命,我們欠老黃家的太多了……」
「是是,我答應你,我娶她,我馬上就娶她。」我的眼淚流下來。生活的沉重,原本並非我能負擔得起。自以為曾和死亡擦肩而過,並且因此而淡漠,其實看見自己最敬愛的老老爺子即將離去,還是禁不住的心如刀割,自己,終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
老老爺子神情安詳,嘴角掛著淡淡地笑容,他乾瘦的手臂抬起來,想要撫摸我的頭。但他卻只微微一晃,便即輕輕落下,就此再也一動不動。
有人說,當你的悲哀大於以往所有的悲哀時,你反而感覺不到悲哀了。這種情況丁丁不在時曾有過一次,現在又是一次。我只覺心裡冰冷而麻木,像冬天結了冰的湖面。
斯人已往矣!日子終究還要過下去。早就說過,就算我是主角,地球也不會因為我而轉動,黑夜也不會因為我而停止侵襲。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然後幫老老爺子掖好被角,輕輕拉開門走出去。
我大伯站在門口,他小聲問:「老爺子怎麼樣了?睡了麼?」
「睡了,我點點頭,淡淡地道,睡的叫都叫不醒。」
我大伯一愣,連滾帶爬地闖進去,跟著嚎聲大起。
我知道,在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當中,就數老老爺子揍他揍的最厲害,也最多。可也就是他最愛老老爺子。要說這一方面較真兒的話,也就我老爸這個沒良心的對老老爺子有點那個,一來他挨打最少,二來這土鱉是個錢串子,除了在家裡數錢玩兒,就再也沒別的愛好了。
老老爺子下葬了。可是我對那什麼《大夢天書》還是糊里糊塗,它到是什麼?《道德經》裡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是不是就是說《大夢天書》以大道自然為基礎,衍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概念?它既和天作對,遺失實在自然而然。
中華數千年文明至今,《易經》只存一半兒於世。《大道》和《歸藏》則幾近遺失完全。只有「王」字篇、「道」字篇、「氣字篇」、「工」字等篇隱約還零零碎碎地保存著一丁點兒,並且分化門派,沒有一篇完整。
例如說「工」字篇,其中又分為鐵、銅、瓷、燒、冶、練、鎔、鑄、口、織、捕、獵、克、傷、奇等三百六十五字,每字又各分一篇。馬王堆漢墓曾出土幾件「素紗禪衣」,長度均為1.3米,重量分別為48克,49克,薄如蟬翼,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曾有專家利用當時最為先進的紡織技術進行仿製,但運用當代頂尖技術製作的贗名重量為55克,盜版始終比不上原裝。
據說當時還還有一個盜墓賊發掘了一件僅有20克的素紗禪衣,當真是稀世珍寶。不料後來東窗事發,其母害怕此物成為孩子犯罪的證據,一把火給燒了。由此可以證明至漢朝時《大夢天書》織字篇尚存於世。
再說瓷字一篇,古時曾有工匠能在燒製的瓷器中刻上名字或詩句之類的。製作之精巧,端的是匪夷所思。大宋朝時曾有一個工匠在一個酒杯裡刻上自己的名字,而他的名字只會在倒進三分酒水時才會顯出,多一分少一分都看不出來。後來這酒杯作為貢品被進獻給皇帝。說來倒也湊巧,有一天那皇帝飲酒時正巧倒進了三分,於是乎,這個騷包工匠就被全家問斬了。
又如《大道》中的「咒、祝、錄、符、壽、問、寒、定、空、讖、騰、閒、大、立字等篇。流傳最為廣泛,並且門派分支眾多。其中以茅山較為正宗。其中有些篇數流傳出去,形成諸如神打、蠱惑、降頭等等法術,俱是由此而來。
神打傳自白蓮教,降頭,則和苗疆的蠱術差不多,不過主要是在東南亞地區流傳罷了。古時尊稱南張北孔的龍虎山道教張天帥的五雷神打,祝由術、圓光術等法亦是從此得來。
在秦末漢初年間,讖字篇為去印度求經的唐三藏所得,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唐僧。因為是道教的東西,而他一和尚留著自然無用,便隨即棄入水中。流入暹邏,為暹人獻與暹僧皇,便是今天的降頭術。
據說當降頭師修煉降頭術到成功時,他會將自己的頭連腸帶肚,一齊脫離腹腔,騰空而出,其飛如疾矢,咻咻風聲過處,便是降頭師的夜遊魂。他的靈魂出遊,必在晚上午夜睡時。
但有的說:凡是自己的頭,能夠脫離軀殼的,乃是術法煉不成功的結果,那叫絲羅瓶。這大概是暹語譯音。如果降頭煉成功的,那就不會受自身身首異分的痛苦。因為這絲羅瓶每晚出遊,便變成無主遊魂,帶腸肚出遊;肚子時常飢餓,到處尋找小孩遺糞充飢。
凡糞被吃的小孩,命運會衰敗,不死也病,或遭劫難。所以南洋人當小孩在屋外大便時,家長們便教小孩子在大便後,拾取小樹枝或草枝,打十字形,放置糞上;這樣絲羅瓶便不敢吃它。絲羅瓶出遊,須要在雞啼,曙光未露前回來,過時便死。
降頭練成功的術師,是一如常人,誰都認不出他奇特處。而絲羅瓶卻有一特徵,那是他或她的瞳孔中,沒有對方的倒轉人像。降頭術練成功的術師,他不會變成絲羅瓶,而可利用絲羅瓶去陷害一切的敵人。
這是他們最高的法術,是每個降頭師的護身救命的法術。可偵查敵方的姓名,行徑,而只要叫絲羅瓶到敵人家裡去叫魂,即叫一聲敵人的姓名,敵人響應了,靈魂便被叫去,立刻就死了。
但如果敵人不應聲,便不應驗了。世人可能因為它能夠飛出人頭,降入敵人家裡,喚召敵人的靈魂,所以稱它為降頭術。還有假設在地沒有絲羅瓶可差遣,降頭師也可用降頭術去制練絲羅瓶以供使用。所以大人們常說,徜有陌生人叫你名字,最好不要答應。便是應了,也要過得片刻再應。因為它在喊名字追魂的時辰極短。
總而言之,這部《大夢天書》好像無所不包,無所不容。老老爺子說的似真似幻,當真叫人不敢相信,世上焉有這種書存在?雖說為天所妒,早已遺失,但若是這種書只存世一刻,便已足令世人為之瘋狂。
《易經》預言,《大道》成仙,《歸藏》納羅諸技諸法,道明人自何而來,往何而去?三書齊全,方為大夢。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佔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
李白云:「茫茫大夢中,惟我獨先覺!」
明陳所聞亦道:「不放綠樽空,不厭青山眺,任疏狂白髮蕭騷,好將大夢閒中覺,倚杖掀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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