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弄堂才發現,原來我們還是在唐人街。這裡的路七繞八彎,我們只管往人多的地方鑽。跑了一陣,向後一看,沒見到那些追我們的人。總算甩開了他們,我們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我把尹善美從背上放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Peter也把阿虎放了下來,扶著他走路。
這裡有很多典型的中國店舖和中國餐館,不愧是繁華的唐人街。走在這裡,彷彿走在廣州的老街道上。在路上,除了大量的華人,還能看到不少的日本人。
雖然擺脫了追殺,但考慮到阿虎的傷勢,我們不敢放慢腳步,向周圍的人打聽了道路之後,向附近的醫院走去。
終於找到了「醫院」:寶芝堂。傳統的名稱,傳統的藥鋪,傳統的中國老中醫穿著傳統的青色長大褂,留著傳統的鬍鬚,戴著傳統的圓眼鏡……
老先生檢查了阿虎的傷口,推了推眼睛,緩緩問我們:「怎麼傷得這麼厲害?」
「被仇家打傷的。」我一邊關注阿虎的傷口,一邊回答。阿虎的皮膚上留有密密麻麻的新老疤痕,他一定吃了不少苦……我的心變得特別沉重。
老先生取出一瓶跌打藥,細心地替阿虎塗抹傷口:「被人欺負?找青龍會吧,他們會替你出頭的。」
青龍會?聽老中醫的口氣,似乎是這裡華人的保護神。
阿虎搖搖頭:「不用了。我的仇家也是華人。」
老先生露出不解的神情:「哦?既然大家都是華人,怎麼下手這麼狠?我勸你去找青龍會,他們一定能化解你們的恩怨的。大家在這裡都不容易,沒必要窩裡鬥。」
阿虎依然搖頭:「算了,已經解決了。」
Peter好奇地環顧藥鋪四周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似乎並不擔心阿虎的傷勢。可能在這個黑人區的老大的眼裡,阿虎的這點傷口根本算不上什麼。剛才他一怒之下,用匕首捅了瘦男人,現在他的臉上卻找不到一絲憂慮的神情。
老先生把衣服遞給阿虎:「好了。接下來兩天別亂動,注意養傷。」
我摸出錢包,問老先生:「多少錢?」
老先生納悶地看著我:「不收錢。你們新來的吧?不瞞你們,我是青龍會的成員,『華人互助』是我們的宗旨。」
這個老中醫竟然也是青龍會的成員,看來青龍會的勢力果然十分龐大,人數一定相當多。經過這個老中醫,我覺得青龍會並不是想像中的那種黑幫組織,應該是一個專門解決華人事務組織。
我們向老先生道謝之後,走出「寶芝堂」,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
「你們回中國吧,不用管我了。我和Peter回黑人區。放心吧,我會努力戒毒的。」阿虎執意讓我們回中國。
就算阿虎成功戒毒,他依然只能沉淪在黑人區。阿虎是我的好朋友,不論用何種方式,我一定要幫他振作起來,要讓他成為原來那個擁有豪情壯志的阿虎。
「阿虎,你還想不想打籃球?」我問他。
阿虎低頭想了一想:「已經不可能了。心有餘而力不足,荒廢了那麼久,早已經不會打籃球了。」他的臉上流露出遺憾,我知道他其實還是想重回球壇的。
「要相信自己!你只要一拿到籃球,感覺就會回來的。要不要試試?」
阿虎還在猶豫,他的眼神在閃爍,內心在矛盾。
尹善美忽然問Peter:「帶我們去你們的籃球訓練場。」
Peter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尹善美拿出手機:「喂,史密斯叔叔,我們一切順利。我過一會兒來找你。」掛斷電話,尹善美朝我笑笑:「史密斯叔叔他們已經回到了IronFist。不用擔心他們了。」
阿虎終於答應去做一次嘗試。我們在Peter的帶領下,乘車來到籃球館。
籃球館裡的比賽場地上正進行著緊張的訓練。我偷偷瞧了瞧阿虎的態度,發現他兩眼充滿了憧憬的神情,表情也有些激動。
不論怎麼樣,一定要讓他回到籃球隊……
旁邊有幾個正在休息的隊員認出了Peter和阿虎,和他們閒聊起來。我和尹善美乘機找教練攀談。
非常幸運的是,這個教練是新教練,而阿虎是上一任教練開除的,所以這個新教練對阿虎的情況不是非常瞭解。
不過對於我們忽然提出要讓阿虎加入籃球隊,他表現出一些猶豫,表示目前的籃球隊並不缺人。
「讓他試一試?OK?」尹善美對教練施展了微笑攻勢,教練禁不住這個東方美人的笑容,只能點頭同意,招手讓阿虎過來。
教練帶我們到籃球館裡一個沒有被佔用的場地,把籃球拋給阿虎,示意他投籃看看。
阿虎把籃球放在手裡摩挲很久,似乎是在感受籃球,似乎是在回憶往昔。他擺出一個投籃姿勢,非常標準,我看到教練滿意地笑笑。
倏!球劃出一道弧線,飛向籃框。
可惜,球提早地下墜,還沒碰到籃板,就有氣無力地墜落到地上。
登登登∼∼籃球在地板上砸出沉悶的聲音,彷彿砸的不是地板,而是我的心。
教練朝阿虎笑笑:「Again!」把第二個籃球拋到阿虎手裡。
阿虎順暢地接過籃球,腳尖微掂,球一邊向後自轉,一邊飛向籃框。
球撞到了籃板上,在籃框上彈了兩下,掉到地上——沒有進。
教練依然微笑,把第三個球拋給阿虎——沒有進。
第四個,沒有進。第五個,沒有進。第六個,第七個,……都沒有進。我的信心逐漸崩潰了,本以為阿虎會很快找到感覺……以前的阿虎,彈無虛發,出手必中……
第十個球在籃框上繞了兩圈,我的心在這一刻懸了起來,也許阿虎最後的尊嚴也維繫在這個球的上面。最後,球向籃框的外側倒了下去,重重地落地。我的心和球一樣,以10米每秒加速度,落到了深淵裡。
教練遺憾地搖搖頭:「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