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把刀放回了靴子裡。又踹了板板一腳,手裡放著軍功章,在月光下翻了翻。
然後對著那邊,覺得這邊不對頭,從車子裡出來的漢子道:「阿明。見鬼了。來看看。」
那邊的漢子大步的走了過來。
板板已經爬了起來,坐到了一邊的石頭上,就著下午飄過的陣雨,在縫隙裡留下的水劑上,貪婪的舔了幾下。
才喘息著再次坐直了。
這個野人還意猶未盡的翻了下白眼。
阿明很明顯的一聲驚呼,也看向了板板。板板苦笑著舉起了手:「兩個大哥,這可是真的。」
「哼。」
兩個男人哼了聲。動作幾乎一致的走到了板板的身邊。成犄角坐了下來。
「你說吧。怎麼回事情。」
「你們怎麼認識徐富貴的?」板板明知故問道。因為他知道的畢竟還不詳細。既然沒危險了不如對方說好了。
「聽好了小子,老子在問你呢。你怎麼知道我們身份的?居然和我說軍功章?」這個疑問,突然的閃現在了那個男人的眼前,他問道。
板板不慌不忙的胡扯道:「這段時間來,我看到能夠拿槍的男人,出來混的,我就覺得肯定認識這個。」
「放屁!」對面兩個人鼻子都氣歪了。
這算個什麼屁理由?
可是他們實在也是想不出板板其他的理由。板板還在那裡無辜的眨巴著眼睛:「我一直這麼敏感啊,感覺啊。」
看著兩張黑臉,板板惶恐的道:「兩個大哥怎麼稱呼?」
對面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下。
叫阿明的那個男人開口了:「你把軍功章的來歷,和我好好講講,不要廢話,有不實的地方,就別怪我了。」
語氣森冷。顯然,他們還有點懷疑。
因為板板太沒這個資格知道這種故事,擁有這個東西了。他怎麼會擁有這樣的軍功章?還是六號!
板板看了看他們。
忽然問道:「你們是大圈麼?如果是,我就說,如果不是,抱歉,我不能夠說,只要你們給這個軍功章的主人面子,就請放了我。我給你們徐家價錢兩倍的厚報。再不行。」
板板忽然也倨傲了起來,他瞪著對方兩個人:「你們剛剛用槍指著我腦袋,那就再指一次扣動扳機吧。」
「你當老子不敢?小子,不要以為有軍功章了,就在裝好漢。」阿明不齒的說道。
板板氣急,長笑了一聲:「有個人和我說過,男人的責任是擔當。你們聽好了,我不是做戲。事情關係到很多人。我當然不能夠亂說。剛剛就是看你像是軍人出身,然後又看到軍功章後那個眼神,我才試探著問了下的。不是你隨即的反應,我會如此麼?要怕死,你看我一路來是怕死的人?到了這個地步,老子有這麼膚淺來裝樣子麼?」
阿明瞠目結舌的轉了頭。
「你坐下,坐下,媽的。你***,如果老子冒充大圈,你怎麼知道?」
夜晚的江邊,綁架的匪和質,開起了辯論會。
板板心裡哭笑不得:「我***有這個東西,會不知道真假大圈?就看你這個樣子,不是大圈何必聽我多說?我只是要徹底的證明下而已。」
這個道理倒是。
只是怎麼***,變成這個小子在查我們了?阿明有點鬱悶的想著。手離開了槍,他們其實是很可愛的人。
嗅著對方點燃的香煙味道。
看著對方手裡翻騰的火焰,還有遞過來的香煙。
板板看著對方:「這什麼打火機?恩?駱駝香煙?哈。」
「IMCO,第一軍用火機名牌。別告訴我你覺得是zippo才第一。」明顯有點孩子氣的阿明道。
板板看著阿明,他的樣子才三十不到。眉宇間比之邊上的男人,少了很多的東西。雖然,他的氣質也不簡單。
「你不是真正的大圈。」板板直截了當的羞辱著對方。阿明心裡一口鮮血差點沒吐了出來。
「有意思,有意思。我是大圈,我怎麼證明。」一邊的男人懶洋洋的道。這才是大氣,不計較小的得失,要的是結果。
板板欣賞的看著他,問道:「知道雷子哥麼?」
清楚的,看到對面這個四十上下的男人,眉頭鎖了起來。他點了點頭。神態裡,有點恍然了。
彷彿已經知道板板怎麼會有這個軍功章的了。
「他走了好多年了。在香港。世界真是太小了。是你的運氣。」
後半句,對方是對板板而去的。
板板默然的點點頭,這個氣氛下,他又被折騰了一天,已經心力憔悴了,索性的,他問了起了:「你既然是大圈,怎麼在國內呢,怎麼又搞上徐富貴那個老王八蛋的事情的呢?」
話,說來就長了,太長了。
阿明身邊的男人想著。
他叫趙鐵!
他是大圈。而且是早一批的大圈了。本來他在加拿大的。年少的時候背井離鄉。浪跡天涯。
而現在,抽空想回來看看,當然他換的是其他的身份。
不過。
看著板板,他問道:「這麼說,楊四的兄弟,就是你了?我也聽說了點消息的。還沒回去呢。」
板板差點沒被這句話說的哭嚎出來。你說的輕巧,就聽了點消息?我差點被你殺了知道不?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對方倒是帶了點歉然。看了下板板,解釋道:「楊四是剛過去的吧?那時候我已經回來辦事好久了。」
楊四和他沒遇到過,消息也僅僅是聽說了下,並不知道具體。這是可以理解的,人家能夠四處說,板板幫了我,放了我的麼?
「我一個老朋友,接到徐富貴的電話,然後就找我幫忙的。其他的事情你就別問了。」趙鐵知道板板的疑惑,表明了立場。
話裡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了,你板板既然有老連長的軍功章,我怎麼著也不會碰你了。
但是八卦是人的天性,他還是看著板板。
「四哥很義氣,對我也很照顧。有個戰友叫老五,在錢的面前,對不起他,設計要殺他,四哥運氣好,沒殺成。結果在我的幫助下,報仇了。然後上面正好有人查四哥,無非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四哥就走了,托付我照顧他的朋友們。」
板板說到這裡,反問道:「他徐富貴沒有和你說楊四的事情?」
「沒有,目標,價錢,很簡單的事情。中間還有個朋友面子。」趙鐵丟出了一竄字後又閉起了嘴巴。
點了點頭。
板板繼續道:「四哥丟個地皮給我,算給我的,但是我怎麼也不能夠虧了人家,於是就想帶著四哥的股份一起,搞點錢。甚至合適的話,可以開發。但是徐家想搶我的生意,他們壟斷了這裡的房地產的,徐家的兒子就找我來,談價格,不知道怎麼的,覺得給錢我不爽吧,又要收拾我,我當然反抗,結果死個三個兄弟,他們死個九個。」
板板半真半假的說著,他不是故意撒謊,而是觸動了心事,剛剛一天的時間裡,他一直在緊張著。
現在既然沒有生命安全了,他想起了鐵牛,和大虎二虎他們,豈能不傷心。
想一次傷心一次。
「然後呢。」趙鐵看著他情緒上的低落,問道。
聲音打斷了板板的走神。
板板再次繼續道:「然後我就跑,其中打了個電話,那個號碼是四哥留下給我的,然後就來了兩個漢子,好像是部隊的,叫葉雨和虎子。幫我抽了徐孝天,綁了起來,有放車了。」
趙鐵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點笑意,邊上的阿明也笑了:「然後脫光了把他送進去了?十二條人命,你口供做好了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是的。這個仇,只要我有命了,一定報。」板板斬釘截鐵的道。
趙鐵點點頭,眼睛裡也有著點佩服:「你兄弟不錯,今天晚上居然把徐富貴炸到了醫院裡去了。雖然沒死,但是那個老狐狸也吃不消的。」趙鐵的話雖然北方口音,可是細微處,有時候也有點港台味。
天南地北的走著,怪不得南腔北調。
板板呵呵一笑:「這樣才好,然後沒有了,然後我要自首,你們把我抓來了。」
阿明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算你命大,不然在那個時候,你摔出去,死了也只好死了。」
「我知道。皮厚嘛。當時你們又不知道這個。」說著板板揚起了下頜,點了下趙鐵手心裡翻騰的軍功章。
趙鐵低頭看了看,歎了口氣:「沒有他老人家,沒有我今天。算了。不過,板板,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板板認真了起來。
他其實已經知道了對方要求什麼的,不過怎麼說,也不能夠表現的太聰明。太聰明有的時候給人感覺就是太輕浮。
對他認真的態度很滿意。
趙鐵拍了下他的肩膀:「板板,這次放你回去,不過你什麼也不知道為好。別牽連了我的朋友。當然我也保證,絕對不會再有這方面的人找你麻煩。」
板板吃驚的看著他。
「他在這個省也走的開的,這枚軍功章在你這裡,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板板驚喜的看著他:「你的意思,他反而保護我?」
「你都要自首了。有什麼好保護的。你有錢吧?」趙鐵忽然問道。
板板點點頭。
「我沒多少錢,我也看你資料的,這麼著,你拿點錢我,我還了我朋友。人家開始出的費用錢,事情沒辦成,還要人家閉嘴,再拿人家錢就說不過去了。」
「好的。」板板理解的點點頭。
人家可不是給自己要好處,真做了自己,是五十萬。對人家也就揮了下手的事情。
赤裸裸的黑道世界裡,弱肉強食,自己自傲的身板遇到這些專業殺人機器,的確不是對方的價錢的。
板板認真的道:「我給你五十萬。趙哥,沒其他意思,你們來去也………」
「嗯,你有錢我就拿吧,咱們不虛情假意的。楊四那裡算我欠他個人情,回去後,我會對得起他的。」
隨即的趙鐵倒是打斷了板板的話,直截了當的說了起來。
聽了這個話,板板一愣,卻笑了。
趙鐵仔細的看著,也真心的露出了笑容:「不錯。不錯。走,送你回去還是去哪裡?老闆。」
這麼冷冰冰的人,一句話說了出來,本來已經很好笑的話,板板聽了更覺得好笑了。
阿明也在一邊笑了起來。
趙鐵鄭重的把軍功章替板板別在了內衣上。然後一邊走著,一邊道:「板板,不要把軍功章當成萬能的。有他,你要做什麼人,直接一句話,但是有人害你,還是防不住的。」
「今天收尾的是我們,如果不是找的我們,找的那些癟三的話,這種東西他們認識麼?」阿明道。
板板一笑:「不過,不是你們,也不會設計的這麼巧吧。我朋友們估計已經想到了部隊身上了。」
「部隊?」
兩個男人站住了,齊齊的搖搖頭,趙鐵心裡一歎:「一去多年啊,就是阿明。呵呵,阿明這是第二次要出去了。這條路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有走的人自己心裡慢慢體會。板板,你珍惜吧。月,是故鄉明!」
那輪月亮高掛在江邊。
照著趙鐵寂寞的臉。
板板心有所動。
每個背井離鄉的男人,心裡都有一個故事,誰不嚮往安逸穩定的生活呢?有時候命運卻逼的你,不得不顛沛流離。
一步一血一步一淚。
看著趙鐵如刀削似的側臉,還有那挺拔如山的身形。板板默默的看著他。像這樣的男人,究竟是什麼往事,才能夠讓他如此神傷呢?
「走吧。」趙鐵低聲的說了一嗓子。
舉起了腳步,走到了車前:「阿明開車。我和板板坐後面。」
阿明點點頭,卻彎了身子下去,搬弄了會,又到了後面。然後把兩張牌照丟到了江水裡。
拍了拍手。再走了回來。
看著月光下,阿明揚起了臂膀的姿勢,然後兩道光旋轉著,飄飛了出去。直到落入了江水裡。
浪拍打著。
看不見鐵皮濺起的水花,只是江面上遠遠近近,一片波光迷離了人的眼睛。
卡嚓一聲。
打火機耀了板板的眼睛。
趙鐵點燃了一根煙:「去哪裡?」
板板思索了下,對著趙鐵道:「趙哥,現在不好去市裡麼?方便的話,就回去吧。到我那裡坐一會。」
「你小子想賣了我們?」阿明壞笑著,看著他黝黑的笑臉剛剛綻放。
板板還沒來得及變色。
邊上炸雷似的,趙鐵怒喝道:「膚淺。這種玩笑不要開。」
阿明也知道自己勢力了。
因為雙方彼此的關係,已經是徹底的平等。胸口藏著那枚軍功章的板板。到底是兄弟的兄弟了。
玩笑,和侮辱人是兩回事情。
對江湖漢子來說。說人背叛,是最大的侮辱。
看著他吐了下舌頭,縮了下腦袋轉了過去。趙鐵卻依舊冷冰冰的:「阿明,你如果這句話是和那邊的兄弟說的,你受到的將是三刀六洞。上次我帶你去,只是帶一個家鄉的小兄弟去玩玩,這次去,是做兄弟。」
「我知道了明在那裡頭也不敢抬。
板板在一邊不好說什麼,隨著趙鐵的一喝,其實他剛剛的一點不爽早就沒有了。只是這種教育情況,他明智的不好說話。
「你知道什麼?」趙鐵很認真。
阿明果然啞然了。
「欲做兄弟,先做人,小事情上要主意。出來的兄弟們為彼此可以死,但是生活裡,難免磕碰著,人心也難測,平時這樣得罪了人,到了關鍵的時候,人家多想這麼一想,手裡慢一下,一秒鐘就是你生死的關!知道麼?」趙鐵說的聲音很有力,卻很慢。
板板暗自的點點頭。
說到人心,當世沒幾個能夠超過他的理解了,只是他還年輕,性子如此,給他時間,他才能夠化道理為自己的東西。才能夠沉澱下來。
而趙鐵說的話。
非常的精闢。這也是板板其實很注意的。
太多的好友往來的時候,彼此交心,坦誠相待。乃至為彼此生死不顧。
可是你把他們放在同一屋簷下,生活裡具體的磕碰,就會引發很多細小的矛盾。
所以說,距離是必須的。
再比如男人女人之間,其實亦然,貌美如花也好,俊俏絕代也好,彼此生活了一起,細節決定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也影響太多太多的東西。
看著阿明沉甸甸的歎了口氣,受教了。
趙鐵卻也是一歎:「年輕的時候,我和你一樣。朋友就該肆無忌憚,隨意來去,不拘小節。可是這是俗世,俗世就有紛爭。阿明,你自己慢慢體會吧,很多的東西,我告誡你了,你聽不下去,我也沒辦法。」
聽得他這麼一說,阿明焦急了起來:「大哥,我聽到了。」
趙鐵一笑:「板板,你說個地方吧,今天不忙回去,一夜後,再回去。你也好安排下。」
板板不堅持的,隨意點點頭。
趙鐵又是一笑:「你的朋友很不錯,公安局長當街大怒,隨即封鎖全城,當眾辱罵政法委書記。你的兄弟為了你,居然做出了土炸彈,炸的徐富貴一家鬼哭狼嚎。板板,你是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