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泣聲跪倒:「陛下好狠的心腸,當年還是太子之時,明知於禮不合,仍對媚娘糾糾纏纏,哄哄騙騙,如今做了皇上,再無人能阻陛下,卻任由媚娘青燈古佛,受人迫害。早知陛下是如此一個負心薄倖之人,媚娘實不該將心中情絲全寄在陛下身上,只落得相思成災,日日煎熬……」
李治本是中了桃花煞中的辛酉桃花刀,李白為了替他解煞,以心星神咒將他心中情絲移除,讓他再也記不得心中思念之人,長孫無忌更是明令他身邊的太監宮女不得在他面前提起武才人的名字。
如今他見到武媚娘,桃花煞再次出現,卻已不再是死桃花,而是陽春時節的丁卯桃花,又稱淫慾桃花酒。當日他明知父皇重病,武媚娘又是父親身邊的妃嬪,無論如何不該對她生出色心,卻偏偏情難自禁,趁著與她一同服侍父皇的機會對她拉拉扯扯,情愫暗生,並許諾成為皇上後一定會將她接入宮中。
如今再次見到佳人,見佳人幽怨淒苦,只以為真是自己負心,這些日子竟將她忘了個一乾二淨,心中不免生出愧疚,再加上淫慾桃花酒藉機發作,他伸手扶起武媚娘,定定地注視著美貌不減的佳人,又羞又愧,又愛又憐,不由得將其摟入懷中,一陣甜言蜜語。
武媚娘卻是淒然說道:「陛下莫再說這些哄人的話,媚娘只是耐不住相思之苦,知道陛下來到這時,忍不住便出來與陛下見上一面,如今心願已了,陛下請回宮去吧,媚娘只要知道陛下還記得我,日後更是再多淒苦,亦不會再埋怨陛下。」
李治道:「媚娘,你放心,朕一定會將你接入宮中,讓你日日陪伴在我身邊。」
「陛下莫再許這種做不到的誓言,讓媚娘空自歡喜。」武媚娘柔聲道,「陛下要接我入宮,只怕長孫大人定然不會同意。」
李治怒道:「朕乃天子,所做之事何需他人同意?」
這時,安平公主從他身後插口道:「皇兄,此事萬萬不可。」
李治問:「為何不可?朕要將心中所愛的女人帶回宮中陪在自己身邊,這是朕的家事,又與他人何干?」
「天子無家事,皇兄你的每一個舉動,都有文武百官看著,談何容易?」安平公主猶豫了一下,「何況,臣妹聽說,長孫大人和皇后早已知曉皇兄與武才人情愫暗生之事,為了阻止皇兄接武才人入宮的念頭,長孫大人甚至讓洞真天師找來妖人作法,讓皇兄將武才人從腦海中忘卻。」
李治一驚:「竟有此事?」
安平公主道:「是與不是,皇兄只需在回宮之後,找身邊之人一問便知。長孫大人為了讓皇兄不再想起武才人,已明令他們不得在皇兄面前提起武媚娘這個名字。」
李治大怒:「我這就去找他問個明白。」
安平公主歎道:「皇兄如何問?你這一去,他到時便說真正的武才人已死,皇兄現在只是被妖孽迷惑,然後再找來洞真天師作證。他是皇兄的親舅舅,又是顧命大臣,滿朝文武都畏懼於他,皇兄難道還能跟他翻臉不成?」
「媚娘明明就站在我面前,他怎敢編出謊言說媚娘已死?」李治氣得咬牙。只是他性情和順,有其懦弱的一面,雖然心中氣惱,恨不得馬上就將武媚娘接入宮中,但被安平公主這麼一說,想到舅舅長孫無忌必定會率著文武百官一同反對,不免猶豫起來。
武媚娘伏身下拜,泣道:「媚娘只是一個弱質女子,斷不敢讓陛下因我一人與長孫大人和文武百官作對。請陛下回宮去吧,就只當世上並無媚娘這人。」
她說得淒涼,李治聽得心酸,更是下定無論如何要將她接入皇宮的決心。
安平公主又在一旁說道:「長孫大人身為朝廷元老,顧命大臣,更該為百官之表率,怎能反請妖道作法,又與內宮之人一同欺瞞皇兄?更有傳聞,說長孫大人與韋季方韋大人和御史監察李巢互相結為朋黨,把持百官。臣妹身為女流之輩,本不該干涉朝廷政事,只是擔心皇兄被人欺騙,才不得不提醒皇兄。」
李治搖頭道:「不,不會的,他是朕的親舅舅,絕不會害我。」
話雖然這麼說,他的臉色仍已變得極為難看。雖然覺得自己的舅舅長孫無忌並非是個恃權驕橫之人,然而說出這話的卻是自己的親妹妹,也斷沒有隨口編造謊言誣告顧命大臣之理。
安平公主知道自己的話已在李治的心中留下陰影,再多說下去,反而容易惹起懷疑,於是便轉移話題,又借口要讓李治和武媚娘留在殿中互訴情腸,自己退了出去。
出了正殿後,她悄然來到一處偏殿,裡面已有兩人正在等著,一個是身穿華服的袁隱居,一個是肩披輕紗,穿了一件柳翠色束胸長裙,又將秀髮分出肖來掩住左頰的上官婉兒。
見公主進來,上官婉兒慌忙下跪,袁隱居將門掩上,拱手道:「公主殿下,殿前情形如何?」
這安平公主,竟是風魂曾在泰山附近見過一面,長得酷似他的妹妹風芷馨的趙蕪女。
「李治果然已將心月狐認作是武媚娘。」趙蕪女淡淡道,「心月狐本就是星宿下凡,擅長使用桃花煞,再加上我們以前所做的種種準備,要想瞞住人皇,並非什麼困難之事。以她的能力和心計,用不了多久必能進入宮中,成為皇后,再加上她的手中有遊仙枕,以及我們以往對天數的演算和運作,人皇的五色之氣定會慢慢遷移到她的身上,到時就算天庭發現,她已成為天命所歸之人,便連天庭也拿她沒辦法。」
袁隱居道:「雖然如此,心月狐畢竟只是基於她個人的野心才與我們合作。她在天庭犯了事,便想通過成為人間界的女主,讓天庭懼於天數而不敢再捉拿她,一旦她的願望達成,只怕便會出賣我們,不可不防。」
趙蕪女點頭道:「此事我亦想過,好在她現在與我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我們雖然需要她的幫助,她也同樣需要我們,暫時還不至於出什麼問題。婉兒……」
她輕伏身子,用手托起上官婉兒的俏臉,慢慢地道:「過些日子,我會找機會把你也送進宮中,讓你陪在心月狐身邊,你所要做的,就是替我在暗中監視她,看她有什麼異常的舉動,知道麼?」
上官婉兒慌忙道:「婉兒明白。」
趙蕪女放開她,道:「你先去吧。」
上官婉兒磕了個頭,無聲無息地起身,離殿而去。
等婉兒離開後,袁隱居才向趙蕪女說道:「公主,你讓婉兒去監視心月狐,那演卦之事,卻由誰來做?」
趙蕪女道:「自從帝俊歷五衰而死,太乙東皇與昊天金母奏請三清編織天命之後,命數便成為覆住整個三界的天網,若不能將其撕開足夠的裂口,我們所要做的事便絕不可能成功。演卦之事事關重大,婉兒卻已生出異心,我如何能夠再將如此要事托付給她?更何況她的演卦之術得自風魂所傳,一旦風魂全力與我們作對,不管她如何推算運作,都難逃風魂的壓制,到那時,我們豈不是反會因她而受制於人?」
袁隱居道:「公主所慮極是。只是,卻該由誰來替代她?」
趙蕪女淡淡道:「我已經派人去請了華山的袁昭儀。有她在,便是風魂亦不可能推算出她的卦路。」
袁隱居一驚:「公主說的袁昭儀,莫非是曾以六壬陰陽與袁天罡和李淳風二人鬥法的袁紫煙袁姑娘?公主殿下如何請得動她?」
趙蕪女微微一笑,笑中又帶著一絲冷酷的味道:「她自然會幫我,因為她和我一樣,都是來自那個地方……」
……
慧紅並沒有在玄天境逗留多久,很快便隨她的師父回方山去了。關於她師父雲華仙子瑤姬的一些傳說,風魂也漸漸弄清楚了,至少瑤姬夜會楚襄王的傳說顯然是瞎傳,楚襄王荒淫無道,築台建宮祭祀瑤姬,楚丈夫宋玉自忖才學,作《神仙賦》以應和君王,再加上民間的穿鑿附會,自然是越傳越離譜。
想想也是,瑤姬好歹也是玉帝與王母之女,怎麼也不至於跑到人間與一個昏君弄出一夜情來。
至於雲華仙子瑤姬與夏禹之間是否曾生出過一段情愫,卻只怕是除了當事人誰也弄不明白。至少瑤姬當時確實是在全心全意地助夏禹治水,而她明明是位受徊風混合萬景煉神飛化之道凝氣成真的天仙,卻無端端跑到蒼梧山削髮為尼,若說不曾發生過什麼讓她心灰意冷之事,只怕誰也不信。
只是這種事,她本人既然不肯說,別人自然也就不敢問,最多不過就是暗地裡猜測一番罷了。
過了兩天,靈凝也在青獸戰將鍾化和焰華仙子何月華的護送下前往大荒境,而風魂和許飛瓊、薛紅線、聶隱娘三女也離開了玄天上道境。
許飛瓊將想要前往長白山尋寶的事告訴風魂,風魂也就帶上紅線和隱娘陪她一同前去。由於有雲光神尼的口風,風魂便也用卦術推算了一番,算出離長白山寶物出土的時間還有幾日,不用趕得太急。
他們飛了一路,見天空烏雲漸積,顯然將有陣雨,也就沒有繼續上路,而是找了個山腰落下,又尋了個山洞,準備等下雨時先避上一避。
由於暫時沒什麼事做,風魂便讓紅線和隱娘互相試劍,想看看她們近來的進展如何。
薛、聶二女在師父面前各自御著劍光互相纏鬥。隱娘自從學會璇璣劍舞之後,進步極快,劍光一晃,便自有星光點點。然而紅線畢竟學劍更早,在被凍在涯垠冰湖的那三百多年中,雖然始終昏睡,體內的真氣卻在師父的帶動下流轉不休,等於是在無意識間練了三百多年的先天真氣,自然不是初學劍術的隱娘能夠比得上的。
紫綃劍與飛雪劍斗了沒多久,飛雪劍便被壓住光芒,能夠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風魂與許飛瓊一同看著,許飛瓊只是看得興致盎然,並沒有想得太多,風魂的臉色卻漸漸有些難看。
「夠了!」風魂踱上前去,讓這兩個女徒收起仙劍。
紅線和隱娘收起劍光,一同來到師父面前。
風魂先是看著隱娘讚許地點了點頭,然後才轉向紅線,皺了皺眉,道:「紅線,從現在開始,除非遇到敵人,或是有為師的吩咐,你不許再拔出紫綃劍,更不許私下偷偷練劍,聽到沒有?」
紅線愕然道:「師父,為什麼……」
風魂眼睛一瞪:「跪下。」
紅線呆了一呆,在她的印象中,自從自己拜師之後,還從來沒有見師父對自己如此發怒過。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心中委曲,跺了跺腳,抿嘴跪下。
隱娘見師姐跪了下來,趕緊也陪著她一同跪下。
「隱娘。」風魂看向隱娘,淡淡道,「等下抄一篇《玄經》給你師姐,讓她早晚背誦。」
說完,就這樣負著手轉身離開。在經過許飛瓊身邊時,許飛瓊亦是一臉疑惑:「你為何……」
「我在管教徒弟,不關你事。」風魂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進入山洞。許飛瓊雖然覺得風魂今日這火發得有些沒有來由,但師父教訓徒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也不好插手,無奈之下,也只好跟了進去。
烏雲越聚越多,陣雨即將傾下。
隱娘低聲說道:「師姐……師父已經離開了。」
薛紅線卻仍然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眶中卻有淚水在那打轉。她跟著師父從東晉來到現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世事變遷,以前的族人早已煙消雲散,雖然有時喜歡開玩笑地說說師父的不正經,但在她心中,對師父的感激和親近卻從來沒有半分衰減。
然而自從師父收了身邊這個聰慧聽話的聶師妹後,雖然紅線嘴上不說,卻隱約覺得師父對這位聶師妹似乎要比對自己更好一些,便是連明明跟自己認識更長時間的飛瓊仙子,對聶師妹也顯然更加照顧。
紅線本是性倔之人,自然不會向人抱怨,然而不抱怨並不代表心中全然不會計較。只是這位聶師妹確實溫文多禮,紅線無緣無故的,也不會去生她的氣,平日裡只裝作無事一般。
然而今日,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遭到師父的無端訓斥,心底立時一陣陣地痛,只差沒有當場哭出來。雖然師父已經走開,但她的性子本就容易走極端,心想師父既然沒有讓我起來,那我就一直這樣跪著,就算死了我也不起身。
隱娘見師姐跪著,不敢起身,竟也陪她一同跪著。
隨著一道驚雷,陣雨刷了下來,將她們的衣裳淋了個通透……
……
二部太乙白玉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