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因為肖遙重傷未能及時出現,眾人崇拜渴死一見,但卻不果之餘,便根據片言隻語以訛傳訛,各自描繪肖遙的模樣。】
至於有人將其描繪成身高八丈,眼似銅鈴。跺跺腳,山搖地動,喝一聲,大河倒流的段子,自是常有之事。但讓肖遙事後聽說了,異常鬱悶的一種說法卻是:那逍遙本是個異常美貌的尼姑,傳聞乃是西域聖山上冰河宮的弟子。因其塵緣未了,故而被派了出來,蓄髮還俗,以了塵緣。至於他殺了喀日則一事,卻是他在激鬥之中,展現了他無與倫比的美貌,讓那喀日則一時失神,才以無上絕藝將其擊斃的。而肖遙美貌小尼姑卻也因此而被震成重傷了。
這般說法,卻是因著當日嘉陵縣向郭盛打聽肖遙來歷時,郭盛含混其詞所致。他只說肖遙本大宋人氏,因避當年中原戰亂,而隨家人遠遷域外,今方學成歸來。其武技精通,不似中原路數。而且驚才絕艷,學識廣博,甚至在邊鎮尚為昭德寺德堪長老解過惑,應是也精通佛法。只是其為人內斂,不願多做拋頭露面之事。
他這般說法本不為錯,奈何眾人口口相傳,越來越是走樣。到的後來,反是這種說法成了主流。這讓肖遙大是惱火,事後但提起此事,便總是怨懟郭盛,當日向人交代的不清楚,以至讓自己光輝的形象受到了如此扭曲。
不管外間傳的如何,此時的肖遙,卻是正自大為尷尬。他方才醒來,因夢中情節,一把抓去,卻將一人的小手抓住,等他看明白之後,登時愣住。
郭小妹見他只顧望著自己,不肯鬆手,不由大羞。微微抽動玉手,想要縮回。肖遙這才猛省,慌忙鬆開。心下直罵自己,這卻叫什麼事兒。
眼見郭小妹眼波兒水光粼粼,玉面撲霞,不由心中一跳,微咳一聲,道「厄,那個,啊,這裡可真不錯。是你們家嗎?」他心下彆扭,為了打破這份尷尬,只得沒話找話說了。
他本是信口一說,只為打破這份尷尬,哪知郭小妹聞言卻是一呆,輕聲道「是啊,這裡便是奴家的家了。只是這裡並沒有什麼景致,何來不錯一說?也只後面花園尚算不錯的。[]許是公子有大智慧,方能發現其中不同,可能說與奴家知曉?」
她一路與逍遙同行許久,躲在車中,聽多了肖遙信口所說的各種奇聞,每每對一些事物的描述,俱皆能從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說出一些道理。那些道理初時不覺如何,但細細思之,卻覺得果然如此。心下實是對肖遙欽佩非常。故而,肖遙信口一句話,她便不自覺的想道,其中許是又有什麼道理了。
肖遙聞聽郭小妹一本正經的問起,頓時大感狼狽。這麼一間簡單的屋子,又何來什麼不錯。心中鬱悶之際,卻忽聞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郭盛的聲音便即響起「二妹,肖兄弟怎樣了?可有醒來過?」口中說著,已是掀簾而入。
肖遙眼見郭盛進來,登時大出一口氣,連忙叫道「多謝郭兄掛念,小弟沒事了。」郭小妹見哥哥進來,忽的想起方才肖遙拉住她手之事,不由的臉上發燒,生恐郭盛發現什麼,連忙起身,向二人告辭,急急往自己繡樓回去了。
郭盛奇怪的看了妹妹慌張的身影,不由搖搖頭。見肖遙正自掙扎著要起身,連忙過去按住道「兄弟休要亂動,吳老夫子曾言你需靜養百日方能痊癒,最忌亂動,扯開傷口。你還是躺著吧。」說著,已是在旁邊凳上坐下。
外面腳步聲又起,門簾掀處,正是綠衣端著一個食盤而入。眼見肖遙醒了,先是一喜,隨即面上一紅。先給二人見禮,方才喜孜孜的道「謝天謝地,肖公子你終是醒了來,可不知那天你滿身是血的樣子,究有多麼怕人。害的我家姑娘幾夜未曾合眼,便是一直在旁照料於你。自個卻都快要累垮了。」
肖遙心下感動,待要說些什麼,卻見綠衣端起食盤上的一個瓷碗,道「這是我家姑娘讓我給你燉的參湯,趕緊趁熱喝了吧,涼了卻是苦的緊。」
旁邊郭盛怪叫道「綠衣,你何時卻變得這般溫柔了?怎不見你對大郎我這般?」說著,已滿是古怪的看著她。
綠衣大羞,卻是杏眼一瞪道「大郎怎可如此輕薄?綠衣不過是個丫頭,又何曾敢對大郎無禮?肖公子乃是病人,自需多些進補,又哪來的如大郎這些說法?若再這般胡說,休怪小婢告訴姑娘。」
她羞惱之下,嘴巴卻更是刁鑽。郭盛只聽的頭腦發脹,連忙揮手攔住道「得得,還你是丫頭呢,我怎麼覺得你倒像是主家了。我才不過說了一句,你便有這許多話說。」眼見綠衣秀眉豎起,連忙道「停停,我不說了,你趕緊侍候我兄弟進些湯水才是。」說著,已是起身坐到一旁。
肖遙看的傻住,心中直叫,誰說古代尊卑等級森嚴了?若是再被他看到,定要狠狠抽他倆嘴巴子。等級森嚴,有這樣的嗎。原本想像自己好歹算是公子身份,當能狐假虎威一番,此時看來,還是低調些好。
綠衣白了郭盛一眼,自顧將肖遙稍稍扶起,在後面墊個軟墊,這才坐到對面。端起那碗參湯,用細瓷小勺,一口一口的餵給肖遙。
肖遙喝著湯,卻不禁打量這個丫頭。見她其實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白皙粉嫩的俏臉,竟似有些透明的感覺。眉梢緊致,如新裁柳葉,一雙點漆雙瞳,靈動有神。只是配著那個微翹的瓊鼻,卻是將眉間凝出一份慧黠和執拗。
此時,白嫩的小手,三指捏著勺柄,剩餘兩指微翹,如同春蔥一般,將那瓷勺湊近嘴邊,撅起紅艷艷的小嘴,輕輕的吹著,整個人便如同一枚青澀的果實。看上去豐滿多汁,卻是只能觀賞,不能採食。
綠衣早覺察到肖遙的窺視,白玉兒似的臉頰上不由的飛起兩抹嫣紅,被那碗滾熱的參湯一激,再加上心情激盪,鼻尖上不由沁出細密的汗珠,晶晶瑩瑩的,似是一粒粒珍珠。
肖遙正自心中暗暗品評,卻忽聽得郭盛問道「兄弟,你以後尚有何打算?還是要先回山東嗎?」
肖遙一愣,微微沉吟了下道「小弟家鄉其實早已沒人了,此番回去,也不過是心念所繫罷了。總想看看,自己的家鄉,現在是個什麼樣子。」言語中頗有些蕭瑟。方纔那般對女孩兒品頭論足的心情,卻是忽然飛了個無影無蹤。
綠衣心細,頓時察覺到一股沉鬱的氣息,自逍遙身上散出。不由嗔怪的瞟了郭盛一眼。郭盛一愣,看看肖遙又道「兄弟既是並無什麼要緊事,又何必這麼急著回去?不妨且在為兄這裡暫住一段時間。你我兄弟也可多盤桓些時日,待到你哪天住的厭了,為兄便親自陪你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肖遙心中一熱,晃晃頭,甩開那絲驀然升起的孤寂。呵呵笑道「也好。只要郭兄不嫌我麻煩,小弟便多叨擾幾日。」
郭盛大喜,大叫道「好,這才是我郭某的兄弟,爽快!你向在外域,或許不知。咱這成都府,卻也是美麗的緊呢。不說別的,單只聽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一句,便可知一般。兄弟好生將養,待你大好之後,咱兄弟把臂同游,豈不快活。」
肖遙聞聽峨眉二字,臉上不由一窒,隨即卻是大笑道「那卻是好,小弟自來便是喜歡四處遊歷,這般名山勝景,定不能錯過。屆時,你我兄弟同游,便讓綠衣煮了熱酒,咱們登高以臨,淺斟低唱,亦不負名士風流。」說罷,哈哈大笑。
綠衣聞聽,喜動顏色,嘴上卻是輕啐一口,道「想的美事,哪個卻又稀罕給你們煮酒了,沒得消遣咱們這些下人。」
郭盛、肖遙眼見她輕嗔薄怒,偏又嬌羞無限,俱皆大笑。這般調笑一下美婢,卻正是宋人的習性。肖遙經了這一鬧,心情頓時大好。暗思自己既是已然來了這裡,可不正是上天的安排。
他自幼修習琴棋書畫,這些東西需要的便是靈性,人越是灑脫飄逸,越是能得其三味。只是在後世的社會環境下,這種靈性卻早被高樓大廈、烏煙瘴氣所泯滅。世人剩下的,便只是爾虞我詐,金錢至上的昏昧。每日在各種條條框框的桎梏中,醉生夢死。
此番機緣巧合之下,來到了這歷史的天空,掙脫了種種束縛,若是還要像前世般那樣生存,肖遙想想,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率性而為,一切皆從本心去做,好好的享受一番這種悠閒,卻帶著浮華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肖遙想通了這些,心情自是大暢。他天性便帶著三分的不羈,此時一旦放開,頓時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遊戲人間三百年,體悟百態是真如。便因著這一念,北宋的歷史終是被那幼小的翅膀扇動,漸漸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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