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段驚霆自攜了張入雲飛遁,因故著他傷重,只飛出百里便尋下隱僻地方落下,他終年獨行闖蕩江湖慣了的,比張入雲行事還要麻利。待將對方扶起時,就見滿身俱是火泡,一身皮膚幾成了炭一般。段驚霆冷笑道:「你為救心上人倒化得下本錢!」話雖如此說法,卻是手腳未有絲鬆懈,從身邊取出丹藥替其救治,更從一玉瓶內傾出一團玉粉,縱是他這般作性此刻也小心翼翼起來,合了泉水取了鳥羽為張入雲將渾身抹邊,一絲不苟並不為做些瑣碎事罵他。
得段驚霆靈藥相助,張入雲本是一身難以名狀的劇痛竟是瞬時作了清涼,不過一炷香功夫,又是化了奇癢,張入雲知道這是他藥力非凡,只此片刻功夫,皮膚已然重生,當時也不迴避連忙盤膝運功將藥力盡數收化。果然一個時辰過後,少年便自振身而起,隨手撫處身外久皮便如粉屑一般為其抹了下來。再看一旁段驚霆早支了火架,正薰烤了一隻整豬,其色金黃香氣更是四溢。
張入雲笑道:「我二人才離得括蒼山不過百里,你這般大張旗鼓怕是不大妥當!」
段驚霆罵道:「憑你也配教訓我!要不是我你此刻早被惡鬼吃得連根骨頭都沒有了!」
張入雲聞言點首道:「不錯,這次實多拜段兄大義相助,小弟才沒有死在那牢什子金鼎裡!」
段驚霆冷聲道:「說這些都是個屁!我只要你隨我走一趟就可以了,還有我最恨禿驢,你現在和個和尚一樣,我看了更是火往外冒!」
張入雲取手往頭上一抹,就見滿頭青絲化了個無蹤,只留下三寸短髮,也笑道:「還好,終是還留了一點,倒不是個實在和尚,段兄大可不必氣的厲害!只是……。」說到這「只是」二字段驚霆便是將劍眉一堅,張入雲為的是救了隱娘,極想往百花谷往見,可段驚霆才救了自己性命卻又如何好開的口,好在他性情練達,想到隱娘終是脫了困,遲幾日得見終是無妨。
見張入雲不作色,段驚霆這才止了怒,隨手撕過一條豬腿便扔了給他,只道快些吃了恢復體力好與自己上路。張入雲正餓的很了,當然不讓一口咬了下去,竟是意外的鮮美,便是與隱娘相較也差不得多少,比自己更是勝過多多,無怪當日祥草處處道自己不及他,想到這裡張入雲不由一笑。
段驚霆見他作笑,開口問他,張入雲反問他道:「方纔你與身上塗抹的藥水真是神奇,就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還望段兄賜教!」
段驚霆皺眉不答,過了一會兒方道:「說了怕你害怕,這藥粉其實是我用大覺寺澄休和尚圓寂後煉化的舍利子研碎了制的,很有奇藥,我數次性命交困靠的就是它,最後一點差不多都用在你身上了,日後還要留心去尋,現在有心修行的和尚已是越來越少,各家各派懂點修行的又把舍利子看的比他性命還重,雖說可出手強奪,可到底是件麻煩事!」
他本指望以張入雲之愚昧定要怪他傷損寶物,又與聖僧法體輕賤,不料少年聞了只淡笑道:「這倒好,省得聖僧死了就剩些珠子也被一群門人弟子當作持仗炫耀,甚至為之進身的憑仗,能救段兄和我張入雲性命,那澄秀大師有靈也當是心悅的!」
一句話說的段驚霆笑了,只道:「我最佩服的就是明明一番齷齪道理,到了你口底便長了蓮花一般變的堂皇漂亮起來,看來你這假仁義人物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一些沒有所得!」段驚霆口裡雖如此說話,但心裡卻也是如張入雲一般的作想。
因二人都是寬肚腸,又是大斗之後餓極了的,一隻整豬竟被他兩個瓜分個乾淨,雖說只是酒囊飯袋的功夫,但一頓山吃海喝也叫人覺快活不少,無形之中氣氛也和善了一些。當下段驚霆立起身來拍了拍肚皮,旋即拉了張入雲就走。
張入雲聞他到底是要去哪裡?段驚霆嘻笑著答道:「路到不遠,不過千多里,就我兩人一個時辰便能到了,放心!我雖常與你做對,可今次並不是引你去險地,怕是溫柔鄉倒也可能有的。」這話說的張入雲又犯了疑,再要相問段驚霆怎麼也不再回答,便推故二人才離險地,總該小心些,不要被乾坤教眾追上才好。這回換了段驚霆冷言道:「你以為你這次逃生是這般簡單嗎?雖說你九死一生,我也受了點傷,可他乾坤教難道這般輕易就能來去?依我看,其中定是有人有心放縱,說不準便是那什麼商暮雲,這人看著陰陽怪氣的,卻連那鬼姥也不買賬,一身本事實是我平生見過僅有的,或有陷阱還不一定,只是此刻絕無妨礙,這並不關我什麼事,不過你要想借此推搪卻是休想,說完又拽了張入雲就走。
少年無奈只得從了他,可是他身上衣裳才化了個灰燼,見此段驚霆也只得將外服脫了給他,可他身量比張入雲小了不是一些,少年此刻連內衣也是沒有著落的,看著實在不雅,還尚幸內裡有混天綾包裹,不然他滿頭短髮看著卻想是野人番僧了。為此張入雲大聲道不妥當,見不得人,段驚霆卻笑道:「有什麼不好,你換了一次皮,面相倒比原先白了不少,堪稱是個小白臉了,比以前俊了許多,我看很妥當!再說前往的是前輩真人,絕不在乎這些的。」後又發狠道:「若想進城置辦耽誤功夫,當可是休想!」如此這般張入雲只得怪形怪狀的騰雲而起,期間毛腿飛揚摜足了寒風,段驚霆促狹竟是取笑了一路。
兩人行的甚速,真的不過一個時辰便往東南出海到了一座小島子,段驚霆一路當先引了張入雲落下,又行了百步,在亂石繞了兩個圈,便得眼前一亮,就見翠竹細柳鋪撒了滿眼,一徑碎石徑深處自立了一座香竹製就的庭院,外有蘺笆圍,屋前屋後都種了奇花異草,院前更有一十丈方圓的池塘,水質竟是冰藍色的,內裡更有銀鱗波動,看的人亦真亦幻只疑到了仙家庭院。
可是張入雲目光極是銳利,見一脈景色雖是細緻奇巧,但一應物事卻都是痕跡甚新,張入雲並不蠢笨,且心思還甚細膩,一見之下心裡有了些計較,正待回身問段驚霆究竟。不想對方早趁他不備一腳將他踹飛了出去,力道著實大的可以,幸是未用剛力,張入雲沖風破浪一般被他一腳便送進了籬笆牆內,因二人功力悉敵卻是振不起身子迴避。
只待他人身在空中,段驚霆便已高聲喊道:「沈丫頭!我把張入雲跟你送來了,我不管你在不在家,反正我段驚霆答應令姐的事也算辦到了,至於你在不在可就不關我的事了!」說完一溜煙便走了,只留下剛剛摔倒在地上的張入雲。
一時待他起身,知道了此地主人是誰,卻是進退兩難,滿面的尷尬片刻功夫竟是一身冷汗。良久方見竹門推開,由內走出來一位佳麗,當真是神仙一般人物,舉止安祥,行動嫻靜,一行一步都只見清雅氣。待對方與張入雲打了個照面,先顧不得羞卻是先驚了一跳,口中只道:「呀!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說話間眼神猶豫好一會兒,終是轉身又回至屋內,如此倒把站在屋外張入雲鬧得不知如何處置,當下真是走不得,留不得。
尚幸沈綺霞進得房中不過片刻,便又出來,只是這一回本是一番端靜的玉面孔竟是羞作了通紅,正看的張入雲又是一層驚訝,卻見佳人已近至身前,也不說話便將懷中一團包袱交在他手上,這才說道:「你且將身上換一換,要是想洗浴也可在靜池裡將就一下,好了再來喚我!」說完竟又是回到房裡,順手邊房門也帶起了。
張入雲不知內裡,只張大了嘴一句話說不出,後才打開包裹,則見內裡卻是一套簇新全套衣裳,且連鞋襪頭巾都預備了,當時看了張入雲不知如何是何,本想繞過山石後就便將新衣換了,可又見針線緊密,剪裁的極是妥貼沒有一絲不周轉處,知沈綺霞為制此衣花了不少心力,當時不敢褻瀆連忙行到一旁靜池脫了衣裳於仔細沐浴。待將一身穿戴,欲行回院前,不意收轉腰間皮囊時,不由自主將收藏婆羅衣的錦囊取了出來,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也只換得一聲歎息。
再當他走回庭院,卻見竹門自啟,沈綺霞已從內中走了出來,過得多時,佳人面色已恢復過來,可見了張入雲後不知說些什麼,當下只蹙了眉,時間久了面色又顯了些潮紅。說來還是張入雲經了人事,見過些陣仗,因沈綺霞半日不語,自己便主動開口道:「沈姐姐當日有言要自立門戶,不想是來了這海外仙島,當真清雅極了,真是做了神仙之樂!」
沈綺霞見他應答的自如,遂面色一黯,可如此一來佳人臉上也恢復了平日安祥,當時答道:「張師弟取笑了,我只來到這小島不過數月,一應東西都是新制,實在是粗淺的很,難為師弟這般稱讚。倒是我有一事要告與師弟,想著張師弟是一定要聽的!」
張入雲先聞有事要告與自己,心裡便是一跳,可後又見話風一轉,卻讓自己墜在雲霧裡了。當時含渾問道:「不知有何事,還望沈師姐明示?」說完就是一揖,心裡卻是一陣打鼓。
沈綺霞見他惶恐,不由就是一笑,可是笑過又覺無味臉色得又黯了下來,略想了想方帶了些憂色道:「只可惜你來的晚了些,若在三日前還可見得那人,此刻才到卻終是遲了!只怕你這時曉得了又要難過!」
張入雲聞言心頭電轉,一班班人物都閃動過後,忽有一人身影浮起,當時大驚道:「沈師姐說的莫不是……。」再看沈綺霞時分,卻是佳人皺著眉點了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