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少女聞言,卻面顯驚恐,忙擺手與張入雲叫道:「我不要回家去!家裡好可怕的!家裡有妖怪!我只在這裡等段大哥來救我就可以了,段大哥說過了,只一會兒便回來,現在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他很快就能回來了!」
張入雲聽得「段大哥」一詞時,便是一驚,雖覺沒有理由,但段驚霆的身影卻在自己腦間揮灑不去。一時忙問道:「哪個『段大哥』,是不是叫『段驚霆』?」
可少女卻一臉迷茫,只搖頭不知。而張入雲卻有些心急,只為他方才只一伸手,便知眼前少女已失純陰,她衣著鮮明,卻又一身襤褸,只怕已在這密林之中打熬了多日。且其心智好像也有些不周全,萬一是被歹人遺棄在此處,自己自然是要將她攜出這密林,但只怕到時遇上其家人,卻有百口莫辯之嫌。他雖與段驚霆有過一番聯手,但知他心性狡毒,真要是遺棄幼女的事,也不定能做出來。一時情急,只得站起身子,比劃著自己肩膀道:「是不是這麼高,臉瘦瘦的,鷹勾鼻,一雙眼睛亮亮的!」
可那少女確是心智不周全,還分辯不得什麼鷹勾鼻一類形容,聞言依舊滿眼空洞,不知所意。至最後張入雲鬧的無法,忽的縮了些身子,捏了下巴,將眉扭動,又將雙睛一放。果然惹的那女孩放聲大笑,但終是開口道:「對!就是這樣!段大哥就是這個樣子的!」說完兩眼一紅,竟是一躍而起向張入雲懷中投來。
張入雲見狀知她多半將自己錯認了人,一時連忙將其雙臂擒住,旋又不顧其掙扎將其放落在一旁木樁上。因怕她與自己糾纏,連忙舀了一碗魚湯與她,又將無刺的魚腦和菌菇給她裝了好些。
那女孩終究是餓的很了,雖欲撲進張入雲懷裡,但美食當前,卻抵不過肚子裡的饞蟲,到底安份坐下,一味的吃喝,只是好像連筷子都不擅取用,竟夾不周全,欲用手掏揀時,卻為張入雲在一旁看不過,先將其阻住,又取了一方木枝,運掌力匆匆制了一個木勺,再洗淨後方遞與她。
女孩看了張入雲空手運作,只當是在變戲法一般,一面拍手叫好,一面與張入雲道:「段大哥也會做好些東西,還會吹葉子,可好玩了!你呢!你還會些什麼?」
張入雲正在發愁,心中疑惑,段驚霆到底有沒有曾塗毒這少女,同時又覺自己疑想的太多,許是這裡異域風情,女子嫁的早也不一定,但左看右看,也覺自己這點安慰有些遷強。一時聽聞女孩說段驚霆會吹樹葉,又問自己會些什麼。他此刻心神不寧,意氣煩燥,只覺憑空掉下來好大一樁麻煩,責無旁處,只能盡怪在姓段的身上。又聽那女孩還誇他,心裡不樂,動了爭勝之心,反手從革囊內將多日不曾演動的胡琴取了出來,一時上琴聲悠揚傳了開去,只樂得那女孩咯咯嬌笑。
可是待他三曲奏畢,女孩已是將魚湯喝的點滴不剩,正歎她好胃口,卻又見少女跌坐在一旁左右回顧,輕聲言道:「段大哥怎麼還不回來啊!我都已經吃飽了!」一時上已皺了眉,兩隻大眼連番掙動,面上委屈之色顯而易見。
張入雲在旁看了猶豫,但到底經不得小女孩這般舉止,當下只得道:「我看這樣吧!你且先在這裡休息,你所說的那位段大哥我也認識,不如你和我一道去尋他如何?」
女孩聞言大喜只不經的點頭,連聲稱好,竟一點也不懷疑張入雲的企圖,為此只叫張入雲啞口無言。可他到底自幼孤苦,見不得別家孩子也受委屈,一時便將營火又調旺了一些,待女孩坐定,還從食盒裡取出一些蜂蜜給她,果然吃的她花枝亂顫。
張入雲本還見她身上邋遢,想請她去池邊洗個澡,但到底夜深,又防其不會水,太過危險,只得做罷。至安寢時,當然是將帳篷讓給了女孩,自己與樹下安睡。可不料只才剛到半夜,竟嚇起了細雨,女孩因帳篷頂上辟辟叭叭的落雨聲不斷,卻又淋不著自己而心上好奇,只拍手驚叫好玩。可張入雲哪有這樣的心境,只將篝火上方樹枝絞接遮掩住了,自己卻是存心臥於雨下,好好受用一番,以好讓自己冷靜冷靜。
到了第二日清晨,女孩竟還主動與張入雲問早,晨光輝映之下,愈顯得那少女清麗脫俗,秀美絕倫,讓人見了打心底裡喜歡。張入雲見之,也是展顏一笑,只是心上又為之多了一層煩惱。待兩人起身時,女孩倒是挺熱心,想上來幫襯,可張入雲卻瞧出她只是覺得好玩,在為此一舉,果然,只待她一動手,便是亂七八糟,還險些被固定帳篷用的銀錨刺傷。
張入雲無奈,只得在收整東西的時候,還得預防其前來破壞,為此直花了平日三倍的時間才終於起身上路。只是臨行前,張入雲曾叫女孩仔細打量,見她相貌怎樣也是個極靈慧的女孩,可現在卻與叮氏姐妹倆有些彷彿,且還多了一層呆氣,並不是叮靈叮噹那樣的故意和人爭鬧。張入雲在樂長老人門下習藝,因手法不同,雖稱不上是醫道大家,但他以自身真氣身體做導一樣可替人治病,可眼前是一女子,且又年幼,自己說什麼也不能親近其身體,只是連番試探猜測,女孩該當是被驚嚇至呆傻的,倒不是天生就是這般模樣。
待兩人上路時,女孩腳步迅速,盡也能更得上,張入雲連番加動腳力,只待出得五份勁力時,女孩終於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張入雲在旁照顧多時,見此早飛身將其接住,再見她小臉掙的通紅。撫動其手肘時其心已是跳亂的不成樣子,他本當之女孩家中有所真傳,不料卻是女孩一味支撐,一時暗道該死,自己近日怎麼連眼力都掉了。
心上有些歉意,忙和聲道:「下次若跟不上我時,只需和我說一聲即可,可不要再這麼掙力飛跑了!」
女孩聞言卻一臉茫然道:「原來還有這樣的道理,平時我都不用跑的,和段大哥在一起,也都是他抱了我飛的!」
張入雲一日煩悶,「段大哥」,「段驚霆」這幾個字,已成其禁語,此刻又聽女孩道了出來,不由又得一陣怒火,心下又琢磨道:「如這般下去,自己總不能為了一個女孩行不得路,滯留在這山中,還是承帶了她上路到底快捷的多!」他本就心思晃動,此刻自以為得了理由,一時也將女孩腰身攬了,加急快步而行。
果然女孩見自己不用出力,便有人承帶自己在草間如飛一般的穿行,大叫好玩,只與張入雲道:「原來你也會!早知道就讓你帶了我一同飛了!可是還沒有段大哥飛的快,要是能再快些,再高些就好了!」
張入雲聽得少女有言段驚霆比自己行的還要快,一時額角上青筋一暴,只一作氣,便也帶那女孩幾縱之間上了林間蒼天古樹,雙腳蹬踏,只在樹冠上躥行,為嫌那女孩要為自己腰間攬帶,奔行時有些不得意,便臂間用力,就聽女孩一聲驚呼,已將她放在自己肩頭,當下腰跨間的力道也可使上,立時速度加快了許多,在女孩嬌聲稱讚下,只是越行越快,到的最後,竟如一條白線在樹冠上驚走。遇得懸崖峭壁,張入雲也不做躲閃避讓,一味的仗腳底功夫穿行,或是乾脆駕空而走,勉力飛出個一二里,全換得女孩聲聲喝采。
不料正在二人行的精神歡暢之間,卻忽見得西方遠處,有幾道銀線疾走,張入雲眼見已是當先看到是幾尾五爪蛟龍。不料那女孩也是眼尖異常,一時望見了,忙驚了神色,趕緊拍了拍張入雲的腦袋道:「快!我們快躲起來,這些怪物好可怕,都是要吃人的!段大哥見了也害怕,只都是找了地方隱藏的!」
張入雲聞言心中犯疑,論理段驚霆欲躲避的東西,自己倒是不一定就該害怕,何況只幾條蛟龍,也不見得就能將自己傷到。可尋思之間,少女已是越來越驚惶,連連催動之下,也惹得張入雲心軟,一時忙跳落了樹冠,與一巨岩下藏匿。
可唯想那群蛟龍竟好似發覺一些自己的形跡,只不過片刻功夫便尋至二人身前,正在張入雲自己潛形術有缺漏時,卻忽聞得女孩身上傳來縷縷氣息,雖說不得臭,但也實在稱不上香,正在無奈,欲取出流星指與蛟龍一番惡鬥之間,不料女孩見張入雲動作,心裡嚇了一大跳,忙取小手掩住張入雲嘴唇道:「別動!會被它們發現的,你放心,只要我們倆不出聲,小心些,這些怪物是看不見咱們的!」
張入雲聞言還在猶豫,可忽見自己身形竟是同那山石合成一體,轉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便連體內的心臟也是跳的緩緩的,幾不可聞。他本是武學行家,知這女孩昨日就是憑此一技行近自己而未讓自己發覺。
果然那群蛟龍尋了半日不見蹤跡,也只得作罷,可是生性猛惡,因尋不上人,心上嗔怒,為洩私憤,只將鱗身在數人才能合圍的古樹上絞動,一時上只見那樹木身上為其巨力划動的深陷了數尺深的傷痕,腥臭刺鼻的龍涎也是焦灼的樹木草葉,一片火星。爭鬧了好久方才一個彈身,箭躥向空中,待群龍聚首合在一處,又向他方巡遊去了!
女孩見蛟龍遁走,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走出巖下拍手歡呼笑道:「好了!好了!終於走了!」再又回首與張入雲笑道:「「我就說了,它們是看不見我們倆的吧!」只是待目光落處,又幾得數株古樹被蛟龍絞纏的不成樣子,臉上卻露出不忍之色,行近一些手撫在大樹之上輕輕安慰,全不顧其上腥臭的龍涎。
張入雲見她雖有些癡傻,但卻天性純良,心中也是一番安慰,自道自己終是沒救錯人,為這善良的小女孩,便是再吃些苦頭,也是要將其妥當送回家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