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在一旁作想,不由一陣心馳神往,口中欽佩道:「不知小弟何時才能追至兩位兄長這般的本領!」
雲飛子在一旁笑著鼓勵他道:「你也別灰心!雖說我剛才是讓了你那麼一丁點兒,但真要論擊一流,你與我和無色那臭和尚二也就在伯仲之間,我與無色到底是多年的生死熬煉出來的,就算不比你多些經驗,也比你多點心火。你拳腳悟性俱都不錯,雖說資質比我差的遠,但怎樣也比無色那傻和尚強。需知自身本領還是要靠煉出來的,絕不似一般所謂武林高手那樣用嘴巴吹出來的!我不知道有什麼奇材不奇材的說法,但如你這般能將身體鍛煉至這等境界的,哪怕就是根骨不堪,那也是我平生僅見的奇材,至於無色那小和尚吃的苦比你還多,更是比你還厲害些!」
一時上說的雲飛子意氣賁發,一個擰身而起,便又招呼張入雲近前道:「再來!」又見張入雲臉上猶豫,便再開口道:「看你那傻樣!別再琢磨了,我今番再傳你幾句訣竅,省的你再戰前胡思亂想,我這一門功夫,最重要並不是快狠準,而是沉穩精煉,動一步而定全身,其後數十番變化都要思考到,但最重樣的都不是這些,你想了這半日,此刻該有所得,且說來聽聽看!」
張入雲皺著眉頭,咬牙做想了半日,方從齒間擠出四個字。
「行雲流水!」
「錯!是『瀟灑』!」
「…………!哦!」
自這一日起,沙洲水塘面日日可見二人在一起打鬥呼喝,經常比試到一半,便聞其中一人罵道:「別再想了!都跟你說了你和無色的腦子一樣笨,一口吃不了一個饅頭,這後餘數十種變化是你想不過來的,一點一點慢慢煉吧!」
「!……哦!」
「還再想?我問你,我這拳路最計較的是個什麼?」
「……,沉穩!精煉!……?,……?,漂亮!」
「笨!是『瀟灑』!都跟你說了你腦子顧不過來,還在亂想!」
恍惚間便見一人反足撩起,旋風一般的似疾雲掠過,另一人便已撲通一聲被其踹入池塘裡。
直到兩個月後,張入雲方才少挨拳腳,漸漸可與雲飛浪人比鬥在了一處,雲飛子比武向不以功力見長,是以兩人只以拳腳計,倒是可比鬥的一兩日,待筋皮盡時方回到酒肆中大灌美酒,大醉一場。張入雲因不似雲飛浪人可避谷,偶爾肚皮打熬不住,還尋潛地徑,捕的一些無鱗的鮮魚來打牙祭,雲飛子雖可不用煙火,但卻也不忌暈腥,照樣大吃大嚼,不在話下。
如此又過的半月功夫,浪人卻忽然將張入雲叫至身前,鎮重與其道:「上一回,你曾說想學我一樁本事,如今我一點末技也為你曉習了個差不多,但只一路內勁與眾不同,可調合陰陽二氣。無色要你來我這,恐也是為的這個,可是他只知我當年大事,不知我還有一樁隱痛,這門本領其實傳你不得,但你即想學,我便傳你二分,倒不是藏私,只為這門本事本就是非人道的技藝。你若習會了,只讓你負一件憾事而已。呵呵,再說你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學全。不過,入雲你日後還要行走天下,能學得兩分保命功夫倒也甚為相宜,今我即相授一些,且看你自己悟性能學得多少吧!」
張入雲見雲飛子說的這一番話時,兩眼均顯哀色,知有大苦處,欲待推辭不學,但自己與其人相處數月,深知其習性,防自己為其看不起,便垂手在一旁安心聽其敘述經訣,直待夕陽西下,雲飛浪人方住了口。
一時只待張入雲將經文記住,雲飛子便已將其行李扔給少年道:「上路吧!多留在此地,日受我這無賴漢淘漬,你也快成小無賴了!」
張入雲驚聲道:「這!這怎成!少說也得再過幾天,況且行前小弟還想再討一杯酒喝呢!」
雲飛浪人搖首拂袖道:「不用了!你我即為兄弟也不做這些俗套,你尚年輕,又得輕鬆無負累,能早一日乘風飛翔,便該早一日去。不似我和無色這樣的無懶,只掙著在這世上多一口氣而已!你還是快上路吧!」說話間,本是日日專橫的高傲漢子,此刻竟低了頭,身形彷彿蒼老了許多。
張入雲知其不願為自己猜度其心理,而自己也是同樣不想見到雲飛子這般頹唐的行止,他與雲飛子於沙漠中嬉笑多日,已自領略其為人如閒雲無常般的瀟灑果斷,當下思緒萬千,但終一狠心,咬牙抱拳循禮道:「即如此,入雲便與兄長拜辭了。待日後入雲回來,定為兄長帶一車美酒,盡情享受!」
雲飛子聞言哈哈一笑,隨又將手臂抬起擺了擺手,意似為其送行。張入雲見狀再一頓首,一個轉身,便往西方行去!
不料再得他才出四五步深遠,便聞身後有男子道:
「阿…,阿雲!」
「嗯?」張入雲疑惑道,他與雲飛子相處數月,卻從不曾聽見他這樣親切的稱呼。
「什麼事!楊大哥!」
「……,沒什麼!只是從前也有人這麼叫過我,所以想叫來一聲試試!」
「……,哪!小弟告辭了!」
正在張入雲又欲提步之際,卻聽得雲飛浪人又開口道:「入雲老弟!別只為損了童陽一事時時煩心!其實你很幸運,並沒有犯過傷害別人傷害自己,而永不能恕罪的大過!此時能得輕身上路,正是為人所羨慕的!望你時時能以此作想寬慰自己!」
張入雲難得見浪人語重心腸,但其中道理,卻讓他想來眼中竟有些酸楚。當下也不做言,只一抱拳一揖到底!
再當其立起身時,又聞浪人道:「以我武藝與人角鬥,不但要贏,更重要卻是什麼!」
張入雲聞聲笑答道:「一定要贏的瀟灑!」
浪人也隨之一笑,「不錯!上路吧!」
張入雲抱拳道:「保重!」
浪人只將手掌搖了一搖。
只見殘陽如血,卻將萬里黃沙澆打的好似黃金一般燦爛,其中一旅人只在沙間起伏,一步一步向前邁進。而近處沙洲中卻有一醉漢低首垂淚,喉頭只發出如傷重將死一般的獸吼。
張入雲一行千里只兩三日功夫便西出荒海,他前一番曾得罪崑崙一派,行動時自是多有隱蔽,以防招惹麻煩。不想崑崙綿延萬里,那坐望峰又在崑崙極西之顛,張入雲一連又行半個月,雖多番問詢,但也少有人知道坐望峰的去向,何況當地語言多有不通,人跡又罕見,張入雲越發似個沒頭蒼蠅一般,好在來時他自己也多方打聽,到底知道行的大概方向,依然自顧自的往前奔行,只是到底有些盲人摸象,心裡沒個底氣。
如此又過了三四日,忽然林間山水變化,氣象不同,漸漸地大地靈氣也得聚集,張入雲雖不知自己到底行的對不對,但也自知自己已近在靈山腳下。他這十多日來都是風餐露宿。雲飛浪人臨行前贈給自己的兩罈酒早被他在三日之內喝了個乾淨,難得此時水草豐茂,羔羊肥美,自己見之心喜,欲便順道打個牙祭。
只是那肥羊味道雖佳,張入雲卻有限個頭太大,自己一日吃不乾淨,攜帶不便,路上扔了也是傷物干天和,是以只得求其次,於水源靜潭之中尋得幾尾鮮魚。張入雲一身水性功夫,天下也是罕有的,只捕幾尾魚自是不費事。至晚間休息時,尋得良地支起帳篷,將三尾鮮魚一一烤制烹湯,於架上灼烤時還特意在魚身上塗抹了自己好容易辛苦盜來的異域蜂蜜。他從得隱娘,烹調手藝已然甚佳,待夜間將魚湯烤魚煨的奇香無比,就著各色鮮果,菜蔬,菇菌,正要大塊朵頤的時候,忽聽得近身一丈處竟有人跡活動。
這一警覺只讓張入雲驚至非同小可,要知他內功深造,數十丈內動靜都該瞭如指掌,可對方行近自己身前不過一丈方圓才能為自己發覺,如是換了敵人,自己性命都恐難保,一時一躍而起,即取了四方戒備。可半日也不見有甚動向,驚異之下,猶豫半晌才得緩緩坐定,不想地上烤魚已是不見,再回顧一番,已是被人嚼吃了,扔在一旁,且其上齒印尚新,只是那人好不浪費,只將最美味的魚腩吃了,便將其棄之一旁。
張入雲素也曾聽聞,有前輩高人與晚輩調笑逗弄的舉止,只是自己辛苦所得被人無故掠去,卻惹得他意氣賁發,可再又著眼,又見那齒印狹小,倒有些似孩童的形跡,更惹得他犯了疑惑。就在皺眉苦思,渾身戒備之下,忽聽得一旁火架上,傳來一記嬌哼聲,直連道:「好燙!」
張入雲何等身手,得此一訊,便是翻身縱了過去,可來人查覺自己形跡被主人發覺,也是晃眼不見,身形隱處,竟在地上枯葉中一晃,便即消失。張入雲見了一驚,知對方施的五行奇術,他雖不知破法,但自仗一身本領,也不見懼,左手凝虛點動,便將彈指神通減了威力擊出,一待那人被擊中呼痛,右手便翻了上去,施梨花指,就算是不見對方身體,也連點十餘處經絡,自將對方封閉住了。
而到此刻那人還不顯身,張入雲約莫估量其身形,欲將那人捧在火堆旁,借火光瞧出些形跡,正在覺得來人過於瘦小,定是個女子,不想對方卻怕他要將自己如魚兒一般在火上熾烤,只一驚懼,便散了功法,顯出個身形還未長成的少女驚叫道:「不要!我只是肚子餓了吃你幾條魚,你把我移近火堆,難不成要吃了我做補償嗎?」
張入雲見對方顯出形跡,自然將其放下,又因是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心裡倒是有些歉然,自己方才為了擒敵,雖有手下留情,但到底也有些粗魯,一時將其放好。便問她:「你是哪家來的孩子,怎麼一人孤身到這山野之中,且說出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但再打量那女孩,見她一身如雲一般堆起的衣裳竟是和沈、葉二女的彷彿,且以華麗而論,更在其之上。那女孩一身上下都得異寶也似的首飾,每一件都有價值萬金之嫌,面容也極是俊俏,但又骯髒的厲害,手指細柔,指甲縫隙裡卻又被污泥填滿,想是她多有勞頓,那般堅實雲彩一般的衣裳,竟也有幾角被弄的破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