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沙漠酷熱,但二人一同談笑,倒也好過時光,且蕭清雅因知張入雲失了童陽,內力有了疏漏,便不時指點於他,張入雲雖在樂長老人門下修習了半年,老人也從未藏私,但因其不屬道門,內力多有不稱,此時得了蕭清雅這般正經玄門傳人不吝指教自是獲益匪淺。張入雲此時又因習了醫術,悟性更進一步,雖只半日功夫,其造詣竟已很令蕭清雅吃驚,為此才多少知曉張入雲一身本領確是有其來歷。
至天黑後二人便已動身,但因蕭清雅防夜還不夠深,二人倒又在戶外直等到子時才與營區外五六里處頓住。
一時蕭清雅與張入雲道:「你且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張入雲知其要先回營區裡換了衣裳,便也不多問,只是取笑她道:「要不要再多等一會兒!我怕你夫君此刻還沒睡熟,以他的本事,百十丈方圓內一草一木的動靜必能知曉,去早了,被他發覺你襲了我的紅綾,可大是糟糕!」
蕭清雅聞言,面孔即是一紅,也不理他,便起腳疾行,不想才奔出一二步,便聽得身後傳來張入雲聲音道:「接著!」蕭清雅聽風辨器,素手一招便將來物取在手上,原來是自己的肚兜,再聽張入雲又道:「快去!快回!這夜下寒冷我可凍不得多久!」
蕭清雅見他雖在調侃,但心中卻知張入雲是防自己回去被人查知連內衣都失去,極不好交待,如此實則是用心良苦,想到深裡心下不由一些感動,恰巧此時張入雲那邊又傳一聲極大的噴嚏聲,蕭清雅雖不知他是在作真作假,但腳下步子卻是止不住的加快了。
再說張入雲赤了身子在夜下靜候,竟得多時不見蕭清雅回來,他所內功深湛,但幾近一個時辰的寒風侵襲也是頗為不耐,本來他還仗了自己縮身術,借頭髮與背囊將自己身體遮掩以免回頭與蕭清雅見面時尷尬,為其嘲笑自己不雅。但時間長了,終是有些難以禁受,一時只得將骨節掙開,恢復原身,與夜下全力運功抗寒。
初時還為蕭清雅半日不歸心存芥蒂,怕其有心不來,或是為其夫攔下。但轉念作想,此些煩惱都是些小肚雞腸,表面文章,偽君子的舉止。心慕蕭清雅為人,便再不生一些雜念,只在冰冷的砂面上坐功,為想雖之一會兒功夫,竟得多日來未有的清明。如此荒蕪的所在,反倒讓張入雲心無旁騖,靜心將真力提動,雖還不如先時童陽失守時那般輕易,但也一樣是從從容容的行了一周天。
正在他欲再行功時,卻聽耳邊女子嬌聲道:「別再行功了!我可再等不得你多少時間!」睜眼看時,果然蕭清雅已在一旁背身站立,再看月光,已是移了不少,細心揣摩只怕自己也運動功力一個時辰。當時連忙就要站起,但又覺著不雅,正在此時,卻見蕭清雅已先將混天綾拋回,隨又扔過一個包袱與他。
張入雲伸手便將紅綾接住,隨又裹在腰間,只是發覺今日的混天綾特別細淨。雖是此物本就一塵不染,但張入雲與其日夜相伴十年,只一點點變化也能立時查覺,因見其比明日還要皎結鮮亮,知蕭清雅已是細心將其洗滌過,雖是精心,但張入雲心上到底一沉。
再將地上包袱拾起時,卻見內裡原來竟是一套換洗的衣服,從內至外,竟連鞋襪都有。張入雲見了笑道:「這衣服是誰的?你若取了玉真子的道袍來,我可不穿!」
蕭清雅聞言嗔惱道:「自然是你的!你且快些穿上,看合不合適,我為等你已耽擱了一會兒,還要早些回去!」
聽得這話,張入雲自是趕緊開動,一時穿著了起來,竟非常合體,再見衣履簇新,針腳又密,便是衣料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穿在身上極是舒服,心知蕭清雅去的多時原來是在營中為自己裁剪衣服,心中一熱,但隨之卻又一冷。
至此時,蕭清雅因聞張入雲這邊再無動靜,因見時辰不早,忍耐不住,到底大了膽子回首瞥了一眼,卻見張入雲已是長身玉立,換了一身新裝正在月下整理衣襟。心上不耐,忙上前幾步,將他前後打量了一番,末了才面露輕鬆的笑道:「還不錯,雖是我不怎麼擅針線,但你身量我倒看的准,這一身衣裳也還合體!」
張入雲聞言笑道:「是你針線嗎?真好本事,只這一會兒功夫便新造了裡外一套!」
不料蕭清雅倒是臉上紅了紅,搖頭道:「這倒不是,我相不擅這個,這一身衣裳,是小青主理,我則在旁幫襯。」當下卻又指著外服的衣袖與衣領道:「不過這兩樣都是我縫的,還不錯吧!」
張入雲笑道:「你的手藝怎能錯的了!」
蕭清雅以為他又在與自己調笑,當時即白了他一眼,一時又為其收整了一下褲角道:「就是這鞋,最是煩人,我平日不曾做過,不料一身衣服縫織的時間也沒做一雙鞋費事。」說完看了又看,但到底還是很滿意,又抬頭與張入雲道:「不過你好放心,這一身衣料都是我姐妹幾個自己采制的,不同尋常,只要你不與人打鬥,縱是再遠的路,再多的風塵也不能傷!」
張入雲應聲將衣袖扯了扯,果然堅實非常,與當日沈綺霞諸女身著的材質一個樣子。再見蕭清雅又從腰間掏出一件布袋,從內其出一隻有拳掌般大小的布球,往地上一丟,竟是頃刻之間,便連番翻滾,到最後竟變成能容的兩人大小的錦緞帳篷。這才開口與張入雲道:「這是我身邊留的小玩意兒,因聞你平日都是在外野宿,今便送與你吧,也省的日後總在外受風雪折磨。」
張入雲將那帳篷取在手裡,略一用力,便又能恢復成球狀,正在疑惑其太不結實,卻又見帳篷四前和兩沿都留有一道金線,其上又連一隻精巧的銀錨,這才明白了究裡。不由讚道:「這般東西我也曾見過,不過卻好似沒有你這一頂來的更加精巧。」
蕭清雅笑道:「此物是我從師傅那討來的,當是顧神斧年少時的偶爾拾掇的小物件,若論精巧,當世也確是難有相比的吧!」說完左右四顧,因見張入雲一身整齊,諸事又已交待清楚,辭行的意思,已是不免流露了出來。
張入雲見此一搖頭,歎得一聲,卻又提精神笑道:「即是你送了我這麼多東西,我總得有個回禮才是,不然也太顯我小家子氣,只會拿人好處一般!」說著便伸手入自己革囊內掏摸。
蕭清雅聞言正要推辭,但又見張入雲辭色端正,反倒不好拒絕,正在猶豫時分,卻見少年已自皮囊中取出一把五彩斑斕的只二尺長生短劍來,再聽張入雲笑著遞於自己道:「這短劍為我從地徑中尋得已有好幾年了,因不知怎生運用,且太過細小,施展時不夠方便一時留在我手邊。只是這劍鞘華麗,堪配姐姐,而劍鋒也算鋒利,你只管留在手邊拿著玩吧!」
不想待蕭清雅將短劍接在手裡,竟是大驚失色,才將短劍抽出,劍尖對著明月,自下而上觀望多時,才得歸鞘,直皺了皺眉,才將其又遞向張入雲顫聲道:「這劍太過珍貴,你還是收回去吧!」
張入雲見其舉止有異,撫劍的手腕竟似有些不穩,好似那劍重有千斤一般,他自小心思便是喜成全人的,見狀忙擺手笑道:「蕭姐姐也太看不起小弟了,縱是這劍再怎麼珍貴,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有再要回來的嗎?入雲雖不成器,但蕭姐姐此舉,卻太傷我顏面了!況且蕭姐姐先時也曾說過因尋不得上好的仙劍,才一直賭氣沒有習煉劍術,卻不知如今這一口還能不能得用」說完又再笑道:「不過這劍的來歷我倒是很有興趣,蕭姐姐若不嫌棄,且說來與小弟說說也可長長見識!」
蕭清雅聞言臉上即做了難色,但目光取向那劍身時,卻又有些不忍丟開,過得一會兒方開口道:「這劍名『藏龍』,有傳是前輩仙人赤精子所煉,乃是威力絕大的降魔兵刃,仔細論來絕不在峨嵋艾真子紫青雙劍之下。阿雲!你別倔強!要知修道者難有遇合,失一時則千年難尋,這劍恐是你一生最大的機運。先時你不曾知道其來歷,所以不放在心上,此時知道了,還是快收回去吧!」說完也不待張入雲作答,手底一拋便將藏龍劍送回其手底。
張入雲伸手將那寶劍取在掌中,一時又將其仔細打量一番,才又呵呵笑道:「原來你倒是這麼大的來歷,可也該早顯些靈跡啊!委屈你平日都被我用來剖魚殺雀盡做了菜刀使了!」當下卻又指尖扣動,旋即其劍如電矢一般的送回蕭清雅的掌中。正在佳人驚心之際,又聽他道:「蕭姐姐也說了,即是遇合恐也是千年難尋,這劍在我身旁多年,除初次在水底遇惡蛟時顯了神跡,之後便是默默無聞安心當我的菜刀。而今卻由我手裡轉至姐姐手裡,只一遇便得知其來歷,此冥冥之中,明明就是你蕭清雅的遇合,與我無干,強佔寶物向多不祥,何況我此次西行本就是為了求金煉劍,蕭姐姐不用謙退。若真讓我得了它,反倒折我心志,日後恐真能造化了!其次也損了姐姐的日後的功果,或有為此遭禍也不一定!」
修道人向重因果,此刻張入雲說出這等話來,也讓蕭清雅無語兩難,一時將劍提在手裡,左右摩搓,實是心中愛惜,她本就是個豪爽女子,先時謙讓,只因為張入雲著想。不料反為其指點,心中略一思忖,不欲違了自己性子,做些扭捏往還的世俗醜態。當下便道:「即如此,我就將這藏龍劍收下了!托你的福,我倒是能在沙海之中完了今生夙願!」
張入雲笑道:「什麼話,蕭姐姐才能有多大,一生就只這點福緣嗎!且慢多周張,先把這劍的威力施展施展,也讓入雲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