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自下得玉母峰後,一路西行,因是崑崙地域廣大,路途深遠,再加上他因自己道力不夠失破了童陽,心志萎迷,只放任自己縱意向西疾馳,路上除了辨認方向,卻是不避山水,只認了一條直路,真個是逢山越嶺,臨水飛渡。
他自經艷娘一事,知自己平日刻意隱藏抑制心志意氣,卻是不順人理,反於修道緊要關頭有礙,又加上近年來自己技擊功夫日漸深厚,總難有傾力施展的機會,是以這一趟旅程上為敲打自己久未鍛煉的身體毅志,竟和當日西登玉陽山一般,一連累了十多日只一路飛奔,平日裡也並不怎麼展動真力,只全憑一雙鐵腳疾行。
張入雲在金燕門下時本就喜歡小酌一杯,今次孤身上路,並無掛礙,便又將久性提起,一路而來,仗著自己氣功底子,卻是經日連行,不眠不宿,路上借酒興意氣紛發,很管了幾件不平事。如此連著十餘日的消磨,一副身體雖是有些萎頓,但精神心志反比以前見長,只是他身體雖受得了自己一番折磨,身上的衣履卻經不住,待到的西行沙漠中時已是兩套換洗衣服盡皆破陋不堪,沙漠中又是赤陽高照,為此張入雲乾脆將衣賞折下略作縫補,草草作成一件披掛,襲在身上,倒好避烈陽蒸烤。
張入雲前番就曾到過沙漠,只是當日年少藝淺準備甚足,又因路救一般商隊,得了商賈的指點,走了捷徑,且一路上都有綠洲以作休整。而今一回,張入雲未免有些托大,行時只認方向,卻是無意中走入萬里沙漠中的腹地,雖是他腳程迅速,但也不免將食水用盡,待再往虎皮囊中取用時,卻只剩下一瓶烈酒,張入雲忍了一日夜沒喝,但沙漠中實打熬不住,及後只得取用。一時猛灌了一口,當下就覺枯燥乾渴的喉嚨裡直如灌了一道火線進得腹內,雖是燒灼的胃腸內似被火燎一般,但仍是經不住的大喊一身痛快。至此時隱忍不住,只將瓶肚兒朝天,一氣喝了個乾淨,待將最後一滴酒液入口,方才打了個酒嗝捨不得的舔了舔瓶口,揚手一揮便將酒瓶拋落在身後,後又想起美酒滋味,又得回頭後望那空酒瓶,但見黃沙萬里,赤焰蒸騰,天地間只自己一人身處這杳無人跡的世界,倒不由的生出些傷愁的意思來。
張入雲此時烈酒入腹,精神大振,正待起步趕路,卻見身後遠處竟有一些影跡晃動,再一注目,卻是一乘人馬從後趕來。雖是赤日之下,但卻行駛的極為迅速,如此眾多人口卻還能在這赤壁千里的死亡谷中行的這般快法,倒引起了他的注意,本已抬起的腳步,卻為心上好奇放緩,一時又將腳步慢行。如此張入雲不過行的百丈開外,遠處的人馬竟已行至其身後不遠處。
待張入雲回眼取望,不由也是暗暗吃了一驚,原來來人豪富,竟是乘了一列巨大已極的馬車趕路。十六匹清一色白毛披霜般的駿馬,分四縱腳步整齊劃一的奔跑著,顯是受了高手精心調教,且每一匹馬兒都是千里異種的良駒,能得一匹都是萬金之數,何況這般大的手筆。
那馬車造制的也是極盡心思靈巧,雖是長大之極,但群馬提縱之間卻一些不見負累,車上只一名童子手持輕鞭偶爾呼喝外,也不用怎生駕御,眾馬便得自在奔行,統不用人操心。而那巨型車身造的更奇,原來通共車身就只一副平板,但結構堅固,車腹下兩排八個車輪,當真行的又平又穩。
張入雲眼底仔細,就見那造車用的木頭都是略作了淡朱色,顯是那木料也不是人間凡品。至於車身上,卻是經主人極盡心思的設了一座長方形的帳蓬,一應的金碧輝煌,只在烈陽照耀下更顯張揚。車身邊竟是站滿僕役,往來細數竟不下十多人,盡皆恭敬之極的避守在車廂兩側一動也不動,只偶爾聽得帳蓬內的主人呼喝時才略有走動,好在那車上結了好大的一副涼蓬,眾僕役處在戶外倒也沒怎見被赤陽蒸烤。
張入雲本還有心想結識一下來的是什麼江湖異人,可如今這一番陣仗見了,雖知來人也是江湖奇人,但如此不避世俗諾大的排場和御人做奴為婢的行徑卻已讓自己心頭很不舒服,一時上已淡了心思,當下提動腳步便往前行去,因不欲和來人交匯,腳步略偏,往北方略彎了一彎,便才從容行去。
未知他這裡為省事而避來人,那馬車主人卻不放過他,就見一道黑影從馬車內閃出,瞬時又抄起張入雲丟下的酒瓶,便是飛身趕在他頭裡,將張入雲截下。張口就道:「喂!這酒瓶可是你的?」嗓音甚洪,雖是平常一句話,聽在人耳裡也似炸雷一般。張入雲眼望那人口角間還有些露水,顯是在帳蓬裡飽飲佳釀,才能在這大日頭下,不捨口水,這般用勁呼喝,不由心裡一陣羨慕,只是他也是一般的性傲,見對方言語粗劣,當時更增一分厭氣,雖將來人略一打量,卻沒開口回答。
那漢子生的甚矮,只六尺上下,但確是好生粗獷,一身黑皮,好似濃墨染過一般,滿腮如刺猥一般,鋼針也似的大鬍子,再加上一對牛眼當真有銅鈴般大小,活脫脫似個書中的猛張飛一般,就隻身量矮了兩尺,不然可真個威武。黑漢子見張入雲打量自己半日不作一語,他性氣火爆,又疑張入雲嫌自己身量矮,此是他平生最恨的一般事,不由已是動了火氣,又得揚著手裡的酒瓶大喝道:「喂,我問你這酒瓶是不是你的!半天不說話,你這人是聾子不成?」
張入雲見他又再呼喝自己,不由也生了些意氣,當下只輕笑道:「在下倒不是聾子,倒是尊駕方才呼喝聲太大,把在下的耳朵振的有些耳背,一時心神搖晃,不及作答,還望恕罪。再回尊駕的話,這酒瓶倒不是本人遺棄的,往來這沙漠的人甚多,只怕是路人丟棄的也說不定!」說話時,張入雲一下沒忍住竟打了個酒嗝,他倒不是故意如此,當真是不經心的舉動。
那黑臉漢子雖是為人有些直魯,但並不是笨蛋,見張入雲言語輕浮,眼神打轉,最後還口噴酒氣,明是在哄騙嘲弄自己。心上惱恨已是指著張入雲鼻子罵道:「大爺我平生最恨你這般口是心非的小人,我好心問你,你這小子不知好歹,開口搪塞哄騙,想找死不成!」
張入雲連日上正心情不好,又喝了酒,正在腹中翻滾,何況他現下心境也不欲在隱瞞心思,一時上也自嗔惱道:「呵呵,閣下的脾氣倒是與我有些相似,只不過我平生最恨和矮子說話,平著臉看不到對方,低了頭又顯得我怕了你,當真叫我為難!」不想他這話音剛落,那黑臉漢子已是衝拳而過,一時拳風襲面竟和利刃也似,倒讓張入雲一驚。
二人就這般你來我往,於頃刻之間竟以往來三四十個回合,均是拳腳迅速,勢重力沉。那黑漢天生異稟,兩臂有千斤之力,雙拳砸下就好似鐵錘一般,直打得張入雲連連搖晃。張入雲此時內功上打了折扣,又因與對方不是生死怨家,不好施動罡氣,此時被黑漢打的興發,將自己惹惱,當時一個凌空倒傳,頭下腳上,翻身起腳,如鞭子一般的抽了出去,正打在對方右拳之上。就聽一聲霹靂,張入雲當空倒翻了一個觔斗,而那黑漢卻承不住他腳下這般剛猛,一時被抽出十餘丈方才落地。可那黑漢天生的彪悍,只一落地便是腳下一撐又往張入雲身前襲來,看意思卻要死纏爛打,和張入雲安生拚個你死我活。
張入雲論拳腳只比他高出一線,此時又身在沙漠之中,不比他一隊馬車萬事從容,自己還要留些體力好走出這死亡之谷。一時上只得開口說道:「喂!你不是我對手,這般死纏爛打下去不是辦法,別怪我使出狠手,將你打成重傷,到底不好!」
果然那漢子如張入雲所料一般,充耳不聞其良言,且還當張入雲是在奚落調笑他,當下雙拳抱胸一振,竟是立時間氣息大改,一對鐵拳上好似包裹了一層精光,一拳打來巨力驚人,竟穿過張入雲雙掌,直搗起胸腹。張入雲見他功力瞬間大進,電念之際,自己功底也被引動,雖是被對方單拳透入,但手腕翻動,右肘肘間即好似無骨一般的翻轉直擊漢子手腕脈門,同時起身如風車一般的向右側旋轉,借勢讓過對方來拳。就聽一聲金石交擊,兩人已各自分開,張入雲一番盤舞方才落地,而黑臉漢也是手握右腕脈門,有些護痛。
張入雲見將對方阻住,正好就勢收場,一時上忙開口道:「如此就收手了吧!你我無謂打鬥一場,拼耗這多力氣,即是不分勝負,還該點倒為止才好!」
不想那黑漢子不識好歹,因自己方才吃了點小虧,卻以為張入雲在說輕巧話,當下又運氣累勢道:「誰要你這般假惺惺的求和,要打便打個痛快,佔了一點上風就想跑了嗎?天下那有這般便宜的事?」
此一句話,卻將張入雲惹惱,一時覺心上不快,恨自己為防那車上還有高手潛伏,弱了語氣,即時輕聲道:「是嗎?如此說來倒真是在下不識抬舉,即如此,就打個痛快又如何?」說話間已是屈左手四指扣起,微一振力,指間便顯得一層精光流溢。張入雲見黑漢至此時才有些驚曉,但也只一作色,便旋又屏氣凝神靜心以待,因敬重他也是個武家,不免將指風移下三尺,欲打中對方大腿,只將其擊至輕傷而已。
果然那黑臉漢,雖是身法迅速,但也難逃張入雲這般五指間的屈轉,一時縱讓不及,指風已是堪堪打到黑臉漢子的腿上。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馬上大篷內竟是閃出一道電光,瞬即打在彈指神通的指風上,就聽叮冬一聲脆響,張入雲指風故是消耗打盡,那團金光也是被激的沖天而起,待墜至地上時,原來只是一婦人用的金簪,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卻能將張入雲那般強勁的指風擊飛而不見一些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