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約莫走了一刻鐘的功夫,方才停了下來。張入雲此時功力精深,五感靈異,雖未下轎,便已聞得一股暗香浮動,耳邊也不時傳來枝葉婆娑的聲音,略將轎簾揭開看了看,卻已然是到了一座深宅大院門前。
本以為自己馬上即可下轎,卻見眾人腳底一折,已是行進了一條小巷內,又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下,一時又有兩位衣著更加光鮮的僕人在轎外相迎,口中告了一聲:「得罪。」竟領張入雲自一個小門內入得深宅,又換了一頂輕便小轎上路。
那宅子好大,雖是抬轎的步履輕盈,但也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停下身來。待張入雲下得轎,早有一位著錦衣的少年公子在前焦急等候。一見了張入雲來了,不由大喜,當下恭聲說道:「張先生不辭辛苦前來,果是急赴危難的人間俠士。」說著便曲身,邊領張入雲入得園子,邊介紹自己。
張入雲見這公子雖生在富貴之家,但一臉氣色卻是不惡,並沒有往日所見一般公子哥兒的乖張氣,反倒是一身雅致談吐不俗,一時倒也能與他說的上話。後又聞得他還是位舉子,古時舉子的身份甚是尊貴,張入雲雖以幾近是世外之人,但一時也不能盡俗,又見那公子客氣,當下也真談在了一處。
細問之下才得知原來這少年人乃是這座府宅的小主人,姓祝名玉彬,其父祝海客,年少時經商得了萬貫家財,中年後便已棄了生意,只在此地做了一方富紳。祝老爺福氣好,雖未娶妾,但到了三十五歲上,其夫人卻已為他生了兩子一女。
那祝老爺是個知天命的,過得四十歲後,因自己已成一方富豪,且他本就是個會享受的。於是便淡了生意,只在家中納福。誰知到了四十二歲上,老妻竟又生了一位女兒,不但貌美無雙,並還琴棋書畫樣樣拿的起來,且針織女紅樣樣俱精。老兩口中年得一幼女自是愛如珍寶,又是這般的聰明伶俐,更是寶貝,只如此反倒將另外三個子女待冷淡了許多。
未知自從幼女出世,他祝家卻如吉星高照,本已荒淡了多時的生意,竟因長江中游一帶年年遭災,囤積出了奇貨,到時售出,不但賺了十倍的利潤,並還因此賺得祝大善人的美名。並連自己大兒子也因此受了恩澤,自此後又重拾生意,都是無往不利,而大女兒女婿本是為官世家,此後一路陞遷竟作到了安徽巡撫。而次子玉彬雖才二十歲卻也已中了舉,一時他祝老爺實是志得意滿,享盡了人間富貴。
只未想到,自幼女過了十六歲,便在其閨房中生出古怪來,常常夜裡聽見聲響,而白天時卻已是裸著身子睡在床上。祝老爺心痛幼女,那經得了這個,一時心痛,便下嚴令,令眾貼身僕人仔細看護小姐休息,並又支使五六個健碩的婦人日夜不停的在門外守候,未想到只消停了一夜,便又鬧地越發厲害起來。不但室內的人不知不覺全都昏迷,便是室外的也常被飛沙走石擊傷。
到得後來,那祝家小姐竟到了白日裡就在屋內傳來嬉笑浮蕩的聲音,每每到此時那門窗就已強自關閉,若是有人強闖入內,那小姐竟是力大無比,再健壯的婦人也是被她一手一個扔了出去,扔完便再又回得室內行淫。
祝老爺本想瞞了這件醜事,只是此時事已鬧大,不得已只好請了法師來除妖,未想到卻都是些江湖騙子,一些小伎倆,只三兩下便被室內的妖怪轟走,不但要落個灰頭土臉,還常被室內妖怪好一陣嘲笑。
自上月起,好容易來了一位自稱是來自峨嵋的道長,倒是有些法力。一場法事下來,竟真有些效用,但只才好了半月功夫,那妖怪就又回來了,不但如此,還更加變本加利些。已鬧到小姐所處閨房連到小院都不能近人的地步,每日除了送飯送水的的老婆子外,竟是再不容人近前。
而先前的那位道士此時已是無能為力,一時欲走,那祝家父子見他多少還有些本事,只當他是救命稻草一般,哪裡肯放。那道士這才說出,迷得祝家小姐的乃是一隻狐狸,本是和小姐有一場孽緣,此是今生該有之事,自己法力低微,不能抵擋,留在此處卻是羞人。
之後,父子倆再三苦求,那道人只好說自己還有一件法器,須練得十七日方才能夠運用,就如此卻還不一定管用,只是盡些人事,能不能收伏得了狐妖,卻是得看祝小姐的造化了。
眾人好不容易等了十七日,說來也怪,正巧到了這一日,那道士卻是忽然興沖沖的跑到祝府道:今日遇見了一個法力比自己高強十倍的高人,若是得了他之助,小姐的災難多半得以免卻,只是自己與那人素未謀面,雖同是修道中人,卻是不好意思進見,當下只說了那人的相貌年紀,又交待了祝府中人一番話,才讓祝家人自己去尋那人來。
張入雲聽了祝玉彬這老長一段話,卻是笑道:「我哪裡會什麼法術,公子爺說的這位道長,想是騙了你等,自己好脫身呢!」
他這話說的那祝玉彬卻是一震,但略一尋思,卻又展了顏,只因他先時已被道人交待過,此時見張入雲雖聽了自己一番話,卻並不驚訝,料對方一定是個有本事的,不然絕不能有如此從容。心下雖有些發虛,但也並沒真的信了張入雲的話,反倒笑說張入雲戲謬了。
張入雲見他不信,只得再三和他說了,未想到,此時的祝家公子,已是當張入雲是最後的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雖見張入雲說的誠實,但此時已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無論如何,也讓他在這祝府裡待上一夜再走。
張入雲自近日功力進精,看事物已先前有所不同,雖聞這祝家裡鬧狐狸,卻並不害怕,反倒是因先時已答應了人家,而不好意思離去。再一面,他自幼向道,為得就是此等事,此時不知怎麼竟對自己的一身本領很有信心,只任那祝公子領了自己向前。
當下二人越走越是周圍花香撲鼻,四周珍奇的花草也自多了起來。可越往下走,祝玉彬的步子竟是挪動的越慢,到後來幾是張入雲在前,他祝公子在後跟著。
張入雲一時問了,那祝公子猶豫半天才告之,前面是自家姐妹所居的內院。只為自來狐妖來了後,這裡常有些靈異,是以有些害怕,不敢挪動步子。
張入雲回頭一看,果然先時的那群僕人竟是早不知道哪裡去了。不由笑道:「深宅大院,小姐的內室,怎是我這粗魯的江湖客好去的,我看還是在另覓去處才好。」說完卻是止了步子。
那祝玉彬見此卻是焦急,當下忙解釋道:「此去的方向乃是我大姐未嫁時的居所,不是小妹的繡房,張先生還請放心。何況此時家父已在室內擺宴等了多時,還請先生不要推辭,移步前往。」說完不停打恭作揖,樣子十分憂急。
張入雲聞此,知道他身為兒子的為難處,一時想想,自覺也不算太過逾禮,只得隨了他向前。
當下又繞了一進院落,二人頓時眼前一亮,原來眼前竟已亮起了數十盞明燈,把個劉家大小姐的內院照了個如同白晝。廳前也早已擺好了一方圓桌,其上布好了碗碟。而一旁也正坐了一位愁眉苦臉,衣著華麗的老人。
老人已是在此久等,一來怕張入雲不至,二來又怕這內院裡不太平有妖怪襲擾。沒奈何只得喚了十多個健壯的男僕在此守候,又吩咐將燈點了,壯壯氣勢,但還是一個勁的直冒冷汗。
如此這般如坐針氈的守候,好容易等小兒子將張入雲接來了,頓時間如遇救星,急急的起身相迎道:「俠士深夜前來辛苦,雖是唐突,但也懇請俠士能救一救老夫愛女。」說話時,口音已略帶嘶啞,蹙著眉盡顯一副悲容。
老頭說的如此慎重,反倒讓張入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把先前有些戲笑的神情收起。又見那祝海客老人,雖是家資巨萬,但面目卻並不猙獰,雖沒有讀書的雅氣,卻骨子透著些誠懇,其子謙遜有禮,想也是來自其父,一時倒對這老人有些好感。
何況其時女兒家未嫁破身,實是大大丟臉面的事,豪門人家為掩家醜,往往都是採取隱瞞不報的方式。而這位祝老頭,為救愛女,卻是三番兩次請來法師驅妖,又在這後室內院,成年男子不能涉足的地方,竟又安排的這多青壯年男僕,看著雖是不成樣子,但愛女之心,卻是顯而易見的。
一時老人的一番舉動,倒是對了他張入雲素慣的心思,累番思慮之下,疑慮盡去,已然打定主意全力相助。
而那祝老爺一時見張入雲不語,只以為他身為高人,架子大,又或是並無真實本事,到了此間看出異樣,卻是心下畏懼。一時間祝家父子只在那裡亂猜,卻如何能知道張入雲已是換了一付心思。
當下就見張入雲抱拳道:「祝老先生不必如此,除危濟難本是我輩份所應當之事。只是晚輩實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卻不知是哪位道長與老先生說了晚輩有這樣的本領,還請老先生將那位道長請出來,在下也好與他說個明白。」
他這話說的雖誠懇,卻是如一桶冰水把個祝老爺澆了個透心涼,滿腔的指望頓時間化為泡影。一時跌坐在交椅上,一旁的祝玉彬見此,忙上前相扶,為防老父驚了神,一邊替其撫胸抹背,一時將張入雲路上並不畏懼狐妖的話來說出,以寬老父的心。
祝老爺看看張入雲神情,確如其子所說,當下倒有三分回神,便顫著身開口道:「張俠士不用如此謙虛,浮雲道長白日裡說的那麼拿穩,斷不會來話來哄小老兒的。俠士若想見那浮雲道長,還請在此歇息一會兒,只為道長說了,要到子時前後方到,現下才只亥時剛過,煩請張俠士在此先用些水酒,我父子二人做陪,還請千萬不要推辭?」
張入雲見他說話中,還是怕自己跑了,不由一笑道:「即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雖然晚輩沒有降妖的本領,但即到了祝老爺府上,也算得有緣,如能有些出力的地方,在下絕不推辭。」一時他為了寬祝老爺的心,才說了這些話來,此刻未待祝老爺相請,卻又是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反倒讓祝家爺倆有些疑惑,只是對方這樣的舉止,多少也寬得二人的心。當下祝老爺把手一拍,卻是從廳內走出三四位年少的婢子,俱是貌美如花,手中都捧了一個大食盒,一會功夫,就將那圓桌上擺滿了精美的菜餚。
兩父子當下與張入雲推杯換盞,卻是喝上了,只是二人俱是滿腹心事,那有心思吃飯,只略進了張入雲幾杯,完了主人家的客套,便放下了筷子。之後想想如此有些無禮,便又重將筷子拾起,一時夾的自己碗碟俱是菜,卻是一口也未吃得下去。
未想張入雲此時卻是不做顧忌,只如風捲殘雲一般的吃喝,他本來食量就大,此刻餓了幾日更是食腸寬大,再加上他內力修到一定程度,消化食物也比常人來的快,只見他一會兒功夫卻是將滿桌的菜吃了個傾盡。
那祝家父子看了也自咋舌,雖不見其本領如何,但只看張入雲身量也並不高大,竟這般能吃,且吃得下這麼多東西,肚皮竟是一點也不見圓,倒真是有些異像。一時雖覺沒有來由,但二人也多少又放些心。他祝家豪富,家裡無物不備,見張入雲意猶未盡,忙即招手又讓人上菜,一時推上幾樣冷盤略作應對,卻是不大功夫又整治好了熱菜上來。
那上菜的幾個婢子,本是身處在這鬧鬼的後院裡甚是害怕,但此時見張入雲是位只怕比自己府內二少爺,還要年輕一些的少年人,卻是如此狼吞虎嚥的在祝老爺面前毫無顧忌的吃喝。此是從未有過的事,一時已有些驚異,後又見他換得一輪飯菜後,竟還是如此能吃,不由把個心下驚異俱都成了嘲笑。
一眾女孩家都不識字,沒見過什麼世面,卻只把他張入雲當作一般的酒囊飯袋了,只是張入雲面相倒還英俊,並不惹人厭,眾婢卻都笑吟吟的為張入雲布菜,如此一來反倒把個一旁的祝老爺看了個傻眼。
但他終是看出張入雲是個異人,一時膽大,卻是在其子耳畔略說了兩句。祝玉彬聽了父親的交待,趕忙起身告了個罪,離席而去。
到此時張入雲方才吃了個盡飽,當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甚是暢快,心道:「這一頓飯少說也可管上五六天,幾日內倒是不用再為吃喝發愁了,只是這飯無好飯,雖吃得進肚子,卻不一定那麼好消化。」
正在他思量之際,卻早有婢子奉上香茗為其化食。張入雲見此卻是一笑,暗道:到底不怪人人都想富貴,只這般飯來張口,茶來二次再張個口,一絲不用自己費力費心,卻是快活。想到這裡,他倒不由的笑了。
再又聽到院外傳來一串腳步聲,除祝老爺面露喜色外,而眾僕人都還以為要鬧妖怪不由地一陣緊張。
哪知進得院來的,卻是祝玉彬領著又幾個婆子抬得一頂輕轎。轉眼間就已進了祝老爺身後的內室。
張入雲此時雖未見著轎裡的人,卻已察覺出轎內人是個年青的女子。雖為動問,但一旁的祝老爺已然先抱拳道:「情急之下,冒犯尊顏,多多得罪,心實是不安,還望張俠士多多見諒。」
張入雲自是知他所指只說道:「祝老爺愛惜女兒,事急從權,哪有什麼得罪,何況還隔了一層轎簾,實是不用這般客氣!」
祝海客聽此,已知自己女兒在轎中赤身裸體已被其看出,當下未見張入雲別的本事,只這份目力就已實感佩服,一時心裡又安得些心,不由也提起筷子吃了兩口菜。
過得片刻,祝玉彬已從內室走出相陪,當下三人品茶談天,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子時。不想才過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外竟是起了一道秋風。張入雲耳目靈便,已是覺出這風有些怪異,鼻下嗅了嗅隱隱有股淡淡的腥氣。
再眼觀四周,只見對方高牆之上,竟隱了一團極黯淡的黃影,正如水一般慢慢在牆上流動,如換了常人絕不看得出。張入雲心下算計應該是那個怪物了,當下不露聲色,卻是一個猛子躥出,直將身形拔起三四丈,縱身越過眾人的頭頂向那黃影落去。
未想那影子先時那般的慢,見張入雲來了,卻是飛一般的快,只扭身一撲,卻是離牆飛出五六丈高下,直如絨球一般,向內室房頂上落去。
張入雲見此怎能如它所願,當下大喝一聲,只腳在牆上一點,便一個轉身也飛起有五六丈高下,只往那黃影撲去。
那影子見了,好似懼怕張入雲,當時空中一翻,卻又錯了方向,往遠處花園落去。張入雲不想它竟如此迅捷,方才自己護那祝家小姐心切,勢子起的猛了一些,已來不及回身。但又終不肯輕易將那怪物放跑,回手一記劈空掌已是揮了出去。只聽一聲尖叫,好似是傷了那怪物,卻是已落在地上,沒想到一陣抖動之後,還是讓它給跑了。
張入雲此時已落在了內室的房頂上,憑夜眼,借月色,只見那怪物好似會得地形之術,竟是轉眼間就不見了,料自己不能追上,又怕自己走了,祝家女兒無人防護,是以重又下得屋來。
祝家父子連同院內十餘個健僕,方才是一絲也未有發現那怪物伏在牆頭上,等張入雲起身追趕的時候,方才在空中隱約見了個黃麻團。那祝家父子心裡原本還很有些忐忑,只道張入雲一直只在意吃喝,未想到確是時刻留意四周動靜。
此時見他一縱就是五六丈高下,身形端地迅比飛鳥,鬼神莫測,這才十分信了日間道長的話,知眼前這個少年果是位異人,一時心下大喜,又覺事先有些怠慢,惶惶不安,忙上前又施揖求告。
張入雲見他父子多禮,忙自上前相扶,笑道:「說來慚愧,卻是讓他給跑了,況且黑暗中只見一團黃影,卻並沒瞧的真切,若不是尊府裡那只狐妖,晚輩倒是驚了眾位了。」
祝家父子見他仍如先時一樣的談笑風生,知張入雲性子如此,卻哪裡肯信了他的話。再說歷次降妖,也沒見過法師見得那妖怪的真形跡,只未照面就是一陣飛沙走石給轟了出去。
而今日不但張入雲一擊即將對方驚走,便是先時夜裡,自張入雲一入得內庭院,這後院內就是一片安靜。此是從未有過的事。是以祝老爺方大了膽子,遣小兒子將愛女攜到張入雲身後內室裡,以求庇護。未料道,果然張入雲是個有真本事的,此時他父子二人心裡有了依仗,哪能不喜。
只是如此一來,張入雲反倒有些作難,心裡想道:「就算是先前自己所遇的,是那隻狐狸,但我又無有飛行遁地之術,雖能守得住此間,但難不成一日逮不住那妖物,我卻是在此祝府內留上一日?自己還有重務在身,在此地留上個兩日打造暗器都已嫌多,何況是對付這甚為狡猾的狐狸精?」一時心裡躊躇,有些不樂。但轉念想到,過一會兒還有一位自稱是峨嵋的道長要來,到時與他商談一番許有計較。
自此時起,祝家父子待張入雲越發周道,倒讓張入雲不好意思起來,他素不慣於此,只好強打精神周旋。
好在不多時刻,已自外傳來聲響,待走進看了,祝家父子已是起身相迎。張入雲瞧了,原來來的是位道長,略一打量,卻正是白天那位在鬧市裡四顧無人,猛搖鈴的算命先生。
此時見他換了道士的裝扮確是氣質不俗,就是身量矮了一些。再見他左肩處背了一柄長劍,右肩上插了一根拂塵。張入雲雖還不能分辨,但眼裡看了,也依稀覺得,俱都不是俗物。只是那道長一襲道袍卻甚是破舊不堪,不僅如此連整個左袖子都已是不知所蹤,束腰的絲絛上的紅纓子,也幾是不剩幾根絲線,幾乎都是禿了的。一時將他這一身上下裝束看過來,卻甚是有些滑稽。
那道長略一和祝氏父子打了個問訊,便移步到了張入雲的身前,見張入雲已然是起身相迎,甚是恭敬的樣子,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頗顯尷尬。但他生性有些放蕩,想到自己技實不堪,卻把這點點好勝之心放下,當下打了個哈哈:「張師兄別來無恙,只一年不見,功力進境如斯,真是可喜可賀啊!」
他這一句話,卻讓張入雲有些傻眼,自己只才出道一年,所遇人物有限,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曾有見過眼前這一位道長。有心懷疑對方只是個江湖騙子,見到自己只是一番胡話,好與自己套交情,但細觀之下,那老道雖有些臉紅,卻眼光閃爍,不想是在說謊的樣子。
那道號浮雲的道長見了,卻是早已料到,一時臉上泛紅的說道:「張師兄真是貴人多忘事,去年上金光大會我還與兄謀過一面,其時兄乃是金燕門下,老道我是六聖門門下,令師兄黃雷揚盛是熱情,因我眾人是平輩相交,還曾與我攀談了多時,今提到此處,師兄可還記起來否?」
張入雲聽了提到六聖門,心裡好似有些映像,當時自己正日夜為與東方文宇一戰之事發愁,但有謹見過的峨嵋同宗,卻是一些也不放在心上。此時見對方不但認得自己,並還提到了大師兄黃雷揚,當不至假,瞬時為自己簡慢了對方有些發怵,因對方已說了和自己是平輩,忙開口道:「原來是浮雲師兄,該死該死,去年上小弟初次行走江湖,卻是好些事都由家師兄帶領,雖是和師兄您見過一面,卻是一時不能盡記起,一時無狀,恕罪恕罪。」
那叫浮雲的老道見了,心裡不由一笑,心道:但底對方年輕,被自己一方言辭便糊弄住了。
原來這道號浮雲的老道,卻並不是個真的道士,姓林名浮羽,浮雲只是他的字,但他行走江湖時,常以扮作道人方便,幾番之下,便是乾脆與人稱了自己就是浮雲道人。
先說他這六聖門,當年也是出過些人材的,只是當年的六位祖師卻本不是峨嵋門下,只為其師完劫飛昇,卻將六位弟子俱都轉投了峨嵋門下,不多年間便學得一身道術。峨嵋素來是門下弟子有成,便盡遣下山,令其自覓洞府修煉的。那六個師兄弟原本都是同門,先後下山各自情厚不捨,便又重新聚在一起,擇了青海桃花山修煉。
只是眾師兄弟因其開蒙師父是個異教中人,後雖得了峨嵋真傳,卻有些來不及,幾乎都是兵解,投脫了一次方才成了地仙。因此上六聖門也與金燕門一樣,有些人才凋敝。不過好在祖師有靈,倒也留得些道藏,照此下去依舊是地仙有望。卻不想一百六十年前,桃花山竟遭雷擊,把個洞府打了個稀爛,法術秘傳失了好些,如此一來則更加不堪了。
出了這一樁事,有那一心向上的,已投了別派,有那面皮薄些,恥於求人的,卻是留了下來苦自修行。又因為自己家洞府已毀,卻是整年在外遊蕩。這林浮羽現年已六十五歲了,其師偶遇著他,見他有些氣質,便留下做了個徒弟。不想自己本就不堪,幾年下來,劫數到了,一次江湖上行走時卻是被妖物擊成重傷,沒奈何,只得屍解,幸是平日裡無犯大過,竟被他安然渡過。
只是他雖成了鬼仙,但魂魄不曾凝煉,太過招妖人窺伺,只得擇一處深山古地,將自己身殘骼埋了,其元神祇在地下苦苦修煉,只望他日有成。
而林浮羽自失了師長的指點,道行更加不堪,混跡於江湖幾十年下來,卻是未有什麼進益,雖有些小道術,但若真的遇上較強悍的妖物,卻是束手無策。
如今在祝家府上,自己已施了全力,卻是不得除去那狐妖。後為感那祝家父子待他甚厚,又貪他祝家父子在當地三十里外有一座山產,喚玉泉山。他道法不怎麼樣,但向來精擅風水相術,已然被他瞧出是座靈山,若能在此地建了道觀修行,日後修行當有可望。
是以,他一咬牙將其師父留下的一柄破魔劍,花十七日的功夫開了鋒,有心想試一試自己的運氣。沒想到,卻在白天見到了張入雲,心裡度量一番,不由地眼見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