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歷朝歷代古都名城,地理優越,農業發達,礦藏豐富,曾有「冶石為器,千爐齊設」的美譽。
張入雲自出了百花谷,直花費了一日夜的功夫,才從深山密林之中走出。因前方是綿延不絕的群山,他張入雲輕功再高,腳力再長,也不能無休無止的攀越下去。是以到後來只得轉了水路,自銅陵上了長江,乘水路一路向西,直走了千多里,也不曾有一日停歇。
這一日路過鄂州時,因想到自己十餘日來,都未曾稍做歇息,且此時他已將安徽境內的山區繞過,自鄂州起,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已可換走陸路,如此一來還可剩下不少路程,好早日到得峨眉境內。
入得城中,這鄂州果然是有名的江南魚米之鄉,當地人富庶,和張入雲日前所遇的城鎮氣象大不相同。那城中大道上來來往往的商賈自不必說,就連平民百姓也大都穿戴的整齊。那路兩旁也都是店家雲集,南來北往的客人更多,確是好一番熱鬧。
只是張入雲相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趕,對眼前的繁華倒是不放在心上。因心慕這鄂州有治鐵重鎮的美名,想著自己已有多時不曾用過趁手的暗器,有心在鄂州休息時,趁便打一套金燕鏢。所以一路而來,張入雲雖是無心觀賞街景,卻是那兒有打鐵的聲音,他卻是往那裡走。
他近日來練功有成,耳目又比從前靈活好些,此刻走在人群裡,卻忽然聞得一道略嫌刺耳的噪聲。且越往前走那聲音越是清晰,起初還只略顯刺耳,但走得近了卻又炸耳的厲害。
張入雲一時皺了眉,便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左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測字算命的老先生正坐在當地,擺了張桌子招牌上無非寫了些半仙,再世之類的招牌話,只是他裡卻拿了個精緻的鍾鈴正在那裡時不時的搖一搖。可恨周圍的商舖店家聞了這鈴鐺的噪聲卻也不來和這位老先生計較,一任他在那兒搖了鈴鐺,恍若未聞一般。
張入雲身是外鄉客,自不會與那老先生糾纏,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而那先生卻是彷彿留意到了張入雲,一時見了他,竟連眼珠子都瞪大了好些。雖是樣子有些滑稽,但那老人卻實是長相不惡,五綹長鬚飄然於胸,兩手的長長指甲也是修整的極是乾淨整齊,身上穿了一襲深色直裰,初看之下卻也隱隱然有些道氣。
張入雲只一時好奇,見對方只是個尋常老人,自是邁步就走。哪知那老先生,見張入雲走了,卻是將手裡鈴鐺搖了個山響,當下張入雲聽了又是一陣搖頭,只略頓了一頓,便又重新上路。
說來也怪,那鍾鈴不大,傳聲卻遠,張入雲直走了有兩百來步,那炸耳的聲音方才漸漸落了下去。
一時張入雲走入了一條小巷內,兩旁俱是不住傳來金屬敲擊聲的鐵匠鋪。此時天色已然不早,張入雲又是錯過了午飯,又想早些找店家投宿休息,又想在此之前找個好手藝的匠人。一時心急卻不再一家家店舖的亂逛,而是屏氣凝神,只用耳仔細聆聽,一時辨別出遠處巷尾,一家小店舖傳來的打鐵聲最是特別,便跨步走了進去。
待進了店舖內,卻只見一個小徒弟在店裡鑄打一柄長劍,雖還仍未成形,但以張入雲一點淺薄的眼力,卻也能辨出不是一俗物。
張入雲見店裡沒有師傅,便問那徒弟老闆在哪兒?那小徒弟,先並不曾答理張入雲,只一味鑄打自己手中兵刃,卻沒想到張入雲脾氣甚好,見他正忙,也不攔他強問,只在一旁等候。
一時待那小徒弟歇了手,方才將張入雲打量了一番,張入雲這時也趁便將那孩子看了個清楚。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炭臉生的又粗又大,臉上雖有些稚氣,但雙眼有神極是靈動,一雙大手,竟比成年人還要大上許多,尤其兩條臂膀,雖是細得如竹竿一般,但揮起那十多斤的大錘,卻如搖一柄蒲扇一般,絲毫不費力氣。
張入雲是外功苦手,知道這孩子臂上肌肉已是膠接在一起,看著雖細,卻是雙臂這下用過苦功的。自己當年也曾和他一樣,在臂上下過這般功夫,心裡最是清楚。只是這孩子比竟他當日還要用功,若論自己十五六歲時,卻絕無他這般力氣。一時想到對方如自己一般刻苦,便沒有拿對方當小孩子看待,言語中還都帶了客氣。
那黑臉小子初時也是神情倨傲,但只一遇張入雲雙目相對,不由打了個冷戰,也已看出對方不是等閒之輩,當下也改了臉色,開口道:「不瞞這位相公,我師傅他今日不在店裡,一時半會兒可能還回不來,相公要是有什麼兵器要打造,只管對我說,只要不是什麼太難辦的活,俺這做徒弟的也能接得下來。」
若是換了旁人,定會因那孩子年紀小,不將這話當真,可張入雲卻是看出對方不是平常人物,一時聞言卻只一笑,當下便說出了金燕鏢的式樣和大小輕重。
哪知那孩子竟聽張入雲說的一兩句,便已開口道:「原來相公要打造的是杜王鎮金燕門的金燕鏢啊!這暗器雖略微難些,但我家師父自我小的時候就已教過我,倒也難不住俺。就不知相公你要用什麼樣的材料打造?」
張入雲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懷疑,只驚異他竟是自幼就會,想來其師傅也當是位高人,可異自己今日無緣,卻不得相見。
那孩子見張入雲在哪裡發呆,只以為他在哪裡懷疑自己與金燕門有什麼機密,這是他往日和江湖客打交道時遇慣了的。當下忙擺手說道:「相公別見疑,我雖然會打這金燕鏢,卻和他金燕門一點干係也沒有,只是家師自小就拿了這些難造的暗器當功課一般,教俺時常練習,所以相公您一出口,俺就報出名來了!」
張入雲見他誤會了自己,也只笑笑,心裡想著當日自己的金燕鏢在與東方文宇相鬥時,只一照面便被對方打成稀泥。而自己今後所遇強敵只怕比東方文宇功力還要高上許多,有心想用好材質打造,便開口道:「不知在貴店用最好的鋼材打造這鏢,卻是要花少多少銀子?」
那孩子聞言裂開大嘴一笑道:「相公來的甚巧。」說著弩了弩嘴對一旁他才歇下手的那柄長劍,又開口道:「數月前我師傅才接了一單好買賣,得了極品的好鐵,已打造了兩柄上好的寶劍與人送去,剩下的鐵渣也被那客人要求,合了上好的鑌鐵用來打一柄長劍給其下人使用。現還剩有一些,我本想打一把匕首自己玩。今日見了相公您來的巧,還是俺今日第一樁買賣,便讓給您了,估摸著剛好夠相公說的十二枚金燕鏢用的。」
他話說的其實含糊,雖真的是他今日第一樁買賣,但這今日第一樁買賣,也正是他平生第一次自己接得生意,一時得意加賣弄,卻私相將好鐵拿出炫耀。
張入雲見了那劍,已知其質非凡,聽了也自歡喜,一時問那孩子工錢。就見對方伸了兩個指頭,張口就道:「我看相公你儀表不凡,又是我今日第一樁生意,工錢我也不要了,就要您個賣鐵錢,二百兩,您看如何?」
張入雲聽了二百兩,卻是眉頭一皺,他此次出行,身上只帶了五六十兩銀子,此時因坐船吃用等花費已是去了十五六年,若照以後的路程,莫說是二百兩銀子沒處變去,就是二十兩銀子,他也得要好好斟酌斟酌
那孩子雖小,但也是見識慣了的,一看即知張入雲是個沒錢的,當下解圍道:「若是相公一時不方便,俺先把鏢打好了,等相公手上寬了再來取也一樣。要是相公您只是打了玩,那俺就另用好鐵給您打一副也是一樣。」
張入雲未想到這孩子口齒倒伶俐,他是自來不以貧為卑的,當下直言道:「小兄弟你說話倒是體貼,實不相瞞,我身上帶的錢不多,雖是有心,卻又無力。這樣吧,我這裡只有二十兩銀子,麻煩你且就這個價,能打出什麼樣來,就打出什麼樣來,如何?」
那孩子見張入雲說話實在,有不將他當小孩子還,卻也歡喜。二十兩銀子雖不多,但也合著一兩七錢銀子一個鏢兒,若是尋常人家,幾可用此將就過上一個月。他有心幫張入雲,心裡暗想用上好的鑌鐵幫他打一副金燕鏢。
正在他思忖的時候,卻見張入雲已自懷裡取出兩錠十兩重的元寶,一時見了,只笑道:「相公不必如此,哪有貨還沒到手,就先付錢的道理,您只留下五兩銀子做個定錢就得了。」說完就把銀子往張入雲懷裡送。
張入雲笑道:「即已取出來,哪好意思再收回來。」不想那少年倒是任性,聽了這話卻只道不合規距,二人略一往還,卻是臉上有些作色。張入雲見了,知這孩子生性如此,便也不違他,只得從懷裡取了五兩碎銀與他,因是在懷裡一番翻揀,少不得略有些聲響。
哪知那孩子耳朵卻尖,一時聽了張入雲懷裡的聲響,卻是面上即時露出羨艷的神色,口角略張,幾乎是口涎都流了出來。
張入雲未想這孩子臉上變化卻快,一時不明所以,看著雖奇怪,但他此時腹內肌餓,事情已然辦妥,便想早些尋店吃飯歇息,他這幾日來常在人多地方行走,未有一日得了空閒,有心想早點找處靜室將自己真氣略作調理,莫將素日的功課荒廢了。
當下就見那少年卻是紅著一張臉看著自己,當真是不知所謂,略一施禮,便是起身告辭。
哪知自己才剛走到店門口,卻被那身後少年高聲叫道:「相公慢走!」少不得張入雲又回過頭來,問他還有何事?
那少年竟略一扭捏方才是理直了口氣,打了個揖,恭聲道:「剛才小子無禮,多有冒犯相公的地方,還望相公無怪。」說完又施了一禮,態度之謙和竟與先前兩樣。
張入雲正覺奇怪之際,又見那少年道:「實不瞞您,相公您一進這小店,小子就知道您一定是當世俠客一流的奇人,只是小子生性無禮,見此卻也沒怎放在心上,方才您要打金燕鏢時,俺也是一番口沒遮擋,胡說一氣,有不是之處,也望您見諒。」
張入雲此時見他口裡雖謙遜,但眼珠子卻在一陣亂轉,知道他前倨後恭,當是有求於已,雖然他素不喜事,但到底此時年歲未長,還是一副少年心性,見對方客氣,自己則是更加客氣道:「這位小兄弟,你別老是您啊您的,我也不過比你大上幾歲而已。我姓張,你如願意就叫我張兄,張大哥都可以,至於名字,卻是不便相告,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身上官司太多,讓人知曉你識的我,卻是於你不利。我看你吞吐半日,當有什麼疑問,若是不見外,只管問好了,但凡我有知道的,無不相告。」
那少年聞言,知對方果如自己所想,是個不拘一格的俠士,大喜道:「張大哥說話實是爽快,小弟姓夏,家師給我取名叫超光,張大哥不嫌棄只管叫我做超光好了。」
張入雲聞了當然是連連擺手,二人一時也自熟稔了很多。
又聽夏超光道:「張大哥,不是俺誇口,這一條長街一十六家鐵匠鋪,但若說到真本事,卻只有咱這一家,剛才見大哥進了咱這家小店,就已知道你不是等閒人物,只是師傅臨走時一再交待要把這柄赤鱗劍打好,方才又在緊要關頭,所以沒來得及理會大哥。」
說完眼睛一轉,卻是話說正題,當下說道:「不瞞大哥說,我是天生的喜歡打鐵造兵器,家師又是行中能手,雖然我現在還未滿師,但已練就一副好耳朵,慣聽金屬聲。剛才大哥您摸懷裡錢包時,小弟已經聽出大哥懷裡一定有甚稀奇的好鐵造就的奇門兵刃,一時技癢,很想看一看是這麼樣子。俺知道這是大犯江湖規距的事,無奈實是愛鐵成癡,因看大哥人極謙和,才敢大膽相請,若有過於冒失的地方,也請大哥別見怪。」
張入雲聞言先是一驚,後略一思忖,才知對方指的是懷裡那對,隱娘給他的鋼指套。因此物到底是件兵器,雖是日常戴在手上平民百姓也看不出什麼,但到了見識高明的江湖人士眼裡,卻還是能看出個根底來,一路行來,他也只收在腰間,未想那夏超光,竟有這樣的耳力,只在自己方才翻揀錢包時,竟已能聽出此物不凡來。
張入雲雖是略有躊躇,但想到隱娘說過可以放心在江湖上使用,便也不再猶豫,隨即從腰間將那兩枚鋼指套取出,遞在了超光的手中。
那叫夏超光的少年,只張入雲的鋼指套一入他手,頓時兩個眼睛竟如明燈一般的亮了起來,只放在爐火下看了又看,仔細在手中把玩,一副全然不顧有人再一旁的樣子。當下足花了一刻鐘的功夫,方才過足了眼癮,恭恭敬敬的將其遞回張入雲的手裡。
張入雲本不知這鋼指套的來歷,見眼前的少年,好似是個有見識的,不由問他道:「怎麼樣,夏兄弟可看出來什麼?」
夏超光卻以為張入雲成心考教他,一時凝眉正色道:「我看大哥這鋼指套,卻是靈異,幾比著赤鱗劍的原質還要勝了一籌。就我所見過的三千七百多種金屬裡,竟無一樣相同,只聽家師說過,有些天外流星化做的金質要比當世奇鐵還要好上很多。想來大哥這鋼指套的出處應該就在這裡吧。」
張入雲不想他竟是一說即中,當下佩服道:「夏兄弟果然見識不凡,這指套實是流星所化的鐵打就的。」
夏超光聽了,也是一喜,但隨即卻又皺了眉頭。張入雲見此不解,便又問他是何事煩惱。未想他想了半天才道:「不瞞大哥說,這流星鐵不但難得,且十中有九都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大哥能將這鋼指套得到手,確是莫大的福緣。只是小弟更覺奇怪的是,這指套的作工,也是鬼斧神工。大哥也許看不出,但放在我眼裡卻實是震驚,想來就是我師父也不一定能打造的出來。這樣的事,實在是奇怪啊!當世能比我師父功藝還要還高的人,只怕是再沒有了。除非是師公……。」說到這裡,他又搖了搖頭,自己都覺道理不通。其後竟如遇瘋魔一般,只在一旁自言自語。
張入雲實是餓的狠了,見他在那裡空自亂想,也不是事兒,自己只得開口,先行離去,待改日再來。
那夏超光,雖是少年樣子,此刻卻又背負著手做一小老頭狀,只在那裡冥想,見張入雲告辭,竟也沒怎放在心上,只略一揮手,告張入雲道,兩日後即可來取金燕鏢。
張入雲得了這話,略一施禮,忙轉身走了。
夏超光尋思了半晌,才自清醒過來,見張入雲已然不再,忙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刻死,平日想都想不到的好相識,竟被自己錯過,忘了請對方留宿吃飯,實是該打,可抬頭一看,天色已然昏暗,若想外出找尋已不方便,一時只得作罷,只得又狠狠敲了幾記自己的腦袋,想著自己如何才能聊表心意,當下想了又想,只好將滿腹心思俱用在給張入雲打造的金燕鏢上了。
再說張入雲,出了店後,腹下飢餓,又想盡速找地方歇息,所以只大步而行。未想到這鄂州竟是往來商賈太多,現再又是秋季忙市,竟找不到店家歇腳。一時暗罵自己該死,他一路上因趕路和愛潔,已錯過好幾日的飯食和宿頭,雖是內功深堪,但到了這鄂州城裡時,也很有些疲倦了,今時想要找處店家,卻又往尋不到,不由一陣苦笑。
好容易在一處極偏僻的民宿找到了空房間,雖是極小,但卻也乾淨,老翁店裡不賣飯菜,只有大米白飯,鹹菜豆腐等家常飯食,張入雲此時餓了,倒也吃的極香甜,一時他才剛坐定,飯還沒吃到半碗,卻見門外一陣吵動,竟進來三四個錦衣華服做下人打扮的男子來。
如此簡陋的小店,卻一下闖進三四位豪奴,把個小店裡的老頭驚得不輕,錯以為是上門來尋釁鬧事的,忙上前兩步打了個恭,欲說些好話。
哪知那些豪奴,卻是理都不理那老人,只把一雙眼往張入雲身上落來。
張入雲見眼前這一幫下人竟也如此倨傲,心裡便有些不得意思。又見對方幾人正望著自己,自己卻只作不見,依舊一口一口吃著手裡的飯食。
那幾個下人,已尋了一夜,臨出門時主人交待再三,務必要尋著張入雲。他主人家大業大,當天已派出數十人外出尋找,若是到夜裡還尋不到,回去是要打板子的,此時天已黑了,他這一夥人已是越找越遠,心裡早已是焦燥不安,早把先時主人的交待的小心恭敬給忘了,只一任的見店就闖,而方才店裡老人家與自己做躬,也一時急得未有回聲。
一夥人好不容易見了一個和主人交待的人物相似的,卻又拿不定個主意了。說來也好笑,只為眾人都以為張入雲是個有本事的,雖先前出門時,已被交待過其人的相貌。但到底見了張入雲後,只覺得對方相貌雖還過得去,但卻太顯年輕,唇上無須只怕是辦事不牢,實不像是個有本領的,心下雖有七八分准主意,但到了人跟前,還是有些斷不真。
當下眾奴思量再三,到底有個口快的,上前打了個問訊道:「小人無狀,公子毋罪,敢問您老可是姓張?」
張入雲聞言卻是一驚,沒想到自己到了這從未踏足過的鄂州,竟也有人識得自己,一時吉凶不知,倒是讓他有些躊躇。只是他此時已不同往日,江湖中走的多了,臉上神色卻是一絲也未露出,只作不見,仍是兩手劃飯,只作不理。
那下人卻以為張入雲未聽真,就又再說了一遍,未想張入雲還是故作不知。一時猛然驚醒有道長交待,對方俠客一流,只為濟世,性情多半古怪,只當以誠動人,不可放肆,也不需謙恭。
那僕人見張入雲這般樣子,已有八九分主意,料自己諸人多半是找對人了。當下又抱拳道:「實不瞞這位公子,家主人有一事相求,曾道公子乃是俠客一流的人物,不會是臨危不救之人,小人等方才為主情急,略有冒犯公子和主人家的地方,還望公子和老丈見諒。」說完以抱拳和張入雲賠禮,後又向老丈打躬。
眾僕人見他如此,也忙地跟著作揖賠禮,那老丈見此陣仗,瓜倒不知所措,他此時看見眾奴的服色,已知都是鄂州巨富祝家的奴僕,想著他家勢大,自己卻是連僕人也不敢得罪,一時忙慌慌的擺手。
張入雲這時身上倦怠,又見眾人雖是僕人,但也是華麗的裝扮,出口雖然客氣但骨子裡還是一副以大戶人家自居的神態,已是有些不喜,又因耽擱自己吃飯,當下略頓了頓,方開口道:「觀你等服色,你家主人必是家財萬貫,哪還能有許多煩惱,我只是個過路人,怎合得上你家主人來尋我?必是你們找錯人了,這鄂州城地方又大又多繁華,我勸你等還是趁著夜色未深,趕緊去尋正主吧。」
眾僕等了半日方等來這句話,不由有些心涼,只是這幫人等,身處富貴之家,個個都擅察言觀色,見對方雖然言語中卻要自己走人,但卻未說自己不姓張,當下已知是找對了人。想著正主終於找到,不由心氣一鬆,又想著主人責罰嚴厲,若是知道遇上正主卻又請不動,到時打起板子來,只怕更狠,心裡不由又是一緊。
想到厲害處,先前發話那人,又已是一臉悲容道:「聽公子說話,一定是家主人要尋的高人無異了,小的主人家實是有事相求,不敢隱瞞公子。不瞞公子說,我等眾人已是找尋公子多時,若是被主人知道,明明遇上了卻又錯過,只怕回去我等的屁股可要被打得稀爛,還請公子能可憐可憐小的們。」此等人,本就骨頭軟,說到急處,卻是一時跪在當場。
那後幾個見他跪了,自也忙跟著跪了下去。哪知這卻惹惱了張入雲。他平素就看不慣這膝蓋頭軟的傢伙,又聽眾奴說怕主人責罰,只道他家主人也是個酷劣之輩,卻連主人家也厭上了。再加上他此時又在用飯,身上也覺疲倦,一時見這一地的磕頭蟲,染了他的清靜,當下忽覺不耐,竟振臂一揮,陡然間便是一襲勁風生出,卻是將跪在地上的眾人刮地連連後退,直退出了小店才止住。
又聽他喝道:「哪裡來的這麼骨頭輕的傢伙,沒得惹了我的清靜,你們趕緊給我走人,免得我看了礙眼!」
眾人不想他只振臂之間,竟有這等本事,一時只把主人的話信了個十足十,當下見張入雲嚴厲,卻又害怕,一時只在門外猶豫,去或留,都在低語爭執不休。
四人中有一個年老知事的,生得年長又經歷的多,又與另三人有些不同,想著先時有那道人交待,卻在門外朗聲說道:「公子想是因為我家主人是富貴之家,所以有些不待見。只是需知人雖有貧富之分,但性命卻都是一樣的珍貴,您不該以咱是富貴之家,卻見危不救,這卻不是真俠士的行徑。」
他這話一說出口,卻是惹得張入雲笑了出來。一時仔細想想,自己卻有些先入為主,又是疲憊飢餓當口,見了這班豪奴,上來就心生厭惡,算來是有些計較不當的地方。想到這裡,一時只得開口笑道:「這話斷不是出自你的口,想來必是有什麼人教你的。也罷,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即如此,我就隨你走一遭,先說好了,我可不是什麼俠客,你等可再毋將這樣的言語說出口!」那一眾下人聽了張入雲願隨了自己去,當下心花怒放,自是滿口答應。
正在這時,卻又聽張入雲道:「不過,可先得說好了,你們這幾人前來,卻是擾了我這頓晚飯,先下我還沒吃飽,到了你主人家,卻需管飯。呵呵,你主人即富貴,我吃他的倒也趁口。」
旁邊有個嘴快的忙道:「行!行!您老要什麼儘管吩咐,小的這就給你先回去稟報主人,咱府裡雖找不到龍肝鳳膽,但是那山珍海味,玉露美酒,卻也能為您老立時辦來。」說著話時,忽然想著道長不需眾人在人前露富,卻是怕張入雲生氣,忙堵了自己的口。
張入雲聽了,卻只笑一笑,一時取了銅錢與老丈算了飯錢,便行到了外間,卻見門外竟已有人備了轎,當下眾奴不由分說,卻是請其入得轎內。
張入雲還是平生第一次坐轎子,也覺甚是有趣,只是行到路上,卻又覺得自己決斷地略有些不妥之處。但他此時自負武藝,即已上了轎,便不再猶豫,到時若有危險,只當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