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娘聽他說的這話,冷笑道:「不說此事還好,今夜若不是你手下留情,只先挑那些和女子睡在一處的敵人取其性命,以至耽擱了功夫,何至於讓那麼多的青衣鬼漏網,若一上來,只有虎王一人,我二人哪用得著受這麼重的傷。」
說到這裡隱娘又冷笑了一聲方道:「你以為這些青衣鬼離婦人遠遠地就未犯色戒嗎?真是可笑,若不是這些人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怎可在教內被撥為青衣?只因任了青衣鬼之後,需去看管御靈台,教主下了禁制,這干人盡皆不能行淫,方才有昨夜之舉,你卻天真地以為這些人還有些天良。」
說完,走到廳內中央,將其深埋石中半截的銅爐一腳踢開其蓋子,對著張入雲說道:「你且看看這裡面是什麼,再來定奪這夥人是不是該死。」
張入雲見那銅爐蓋子只一被掀開,內裡也是一陣香氣飄出,雖是一個味道,卻遠沒有方纔所飲下的玉露濃郁。走近跟前一看,直把他一身毫毛俱都立起,原來那銅爐內懸放了一個蒸籠,而蒸籠裡竟按四方位,擺了四個只拳頭大小的嬰兒在內。張入雲萬不料這世上還有人行此獸行,瞬時兩眼睜地通紅,脖上的青筋也是根根暴起。隱娘離得他近,只覺張入雲一身的殺氣已如利刃般四散開去。
過了半晌,方聽得張入雲一字字地道:「這到底是些什麼的東西,這夥人難道是在這裡吃人嗎?」隱娘見他語氣神色變地厲害,也寒聲道:「那倒不是,這是聖靈水也叫嬰兒湯,算來只是你剛才所服聖液的最次一類的藥底子,這夥人因是監藥的,所以能用這些藥底子來補身。」
張入雲聽得隱娘的話,一時口裡只喃喃地念叨著「嬰兒」,「藥底」二字,陡然大喝道:「這明明是人怎麼說是藥!我問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孩子?」隱娘他竟對自己大喝,心裡不由有些著惱,但想到從前自己的過惡,氣勢也不由地餒了,只輕聲道:「我若猜地不錯,你只管看看那本帳薄就會明白。」
張入雲忙即伸手抄起地上的帳本,打開一看,裡面盡寫著某年某月從何處或買或騙或劫掠而來某女子,裡面竟還登錄著每一位女子的生辰八字,再往後翻,卻又寫是某日某時,該女子生了男女嬰兒,養得百日後竟寫著入藥二字,其上還用硃筆將那孩子的生辰給勾去。那老厚一本帳薄其間寫了怕不由幾百位女子,而後的嬰兒,更是可達千人。期間冊上滿是硃筆勾銷的痕跡,張入雲知道,這每一筆勾去的就是一條人的性命。看到後來,一雙虎目已是滿含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此時耳旁卻想起隱娘的聲音,只聽她道:「這些婦人都是被教中看中的極有靈性根骨的女子,旦被劫到此處,都是及時被餵食各類的靈藥,以助長她本身的根基,之後再依法力准算時日與教中男子交合,所產下的嬰兒,皆是命數奇佳的靈童,只在這裡培養百日後,即入爐煉取靈液。你方才飲下的卻是正是此物。這藥來地太過珍貴,其藥性也是奇佳,可解萬毒,又可活肉生肌,再重的傷害但凡尚存一口氣在,即可救得活人命。人若常服了還可長生……。」
她說到這裡,卻只見張入雲右手一擺,止住了她的口,忽地左手暴起,立將地上一名已被打傷的青衣鬼提在手裡,虎吼道:「你明明是個人,可心腸怎能如虎狼一般地凶殘!」那名青衣鬼被他鐵鉗一般的手掌,鉗住了脖根閉住了氣,此刻只在空中渾身亂抖掙命,那裡還能回答得了他。
張入雲看著他本來仍自猙獰面孔,此時卻已換了一副虛弱不堪的表情,滿眼裡都只是討饒求命的神色。不由地將頭一低,歎道:「死吧!」說完,只聽卡擦一聲,手中使勁,已將那青衣鬼的喉嚨扭斷,隨後就扔過一邊。那青衣鬼卻一時不得死,又在地上掙扎了半日方才氣絕,死時一身地臭氣,原來只因他是氣絕身亡,臨死前不由地屁滾尿流,褲檔內滿是穢物,其餘的妖徒,見了這恐怖的一幕,想著不久就要輪到自己,中間竟有不少人開始嘔吐起來。
果然張入雲慢慢行至每一個人的身前,一一隻有右拳將其腦袋打成稀爛,他此刻心腸剛硬,仍是那些妖眾怎生求饒,也不曾留情,只片刻間一干殘黨,悉數都被他擊死。待將所有都除盡之後,原來他才剛換的一身新衣,卻已是沾滿了妖黨的血液和腦漿,加上他此時一張扭曲誇張地面孔,實如一頭惡鬼一般。隱娘雖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但不想眼前的少年,竟會在盛怒之下變地如此嗜血,一時也心驚的說不出話來。
哪知張入雲殺完人後,竟走到隱娘面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寒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座洞府內的事情,你即知道地如此清楚,是不是也曾做過這樣的獸行?」
隱娘見他說著話時,一身的殺氣竟如要將自己的吞沒一般,不由也激起她的凶性,亦目色冰冷的看著他道:「我若是做過這樣的事又怎地?是不是你也要像對待這些人一樣,把我給打……」她話音未落,卻見張入雲一行熱淚已是流了下來,不由把她驚地呆了。
原來張入雲與隱娘朝夕相處三個多月,雖這長一段時間以來,隱娘每日都對他呵責備至,但在張入雲看來,隱娘只給過他張入雲好處,卻沒有怠慢過他,雖是他腹內有隱娘下的蠱蟲,但這麼長日子以來,隱娘也沒有趁機要挾過他。隱娘的年紀又大過他不少,在他眼裡實是如同姐姐一般的人物,更有甚者,張入雲亦拿她同自己已去世的母親做比較。今番知道隱娘和這些人本是一黨,而之前又做過如此令人髮指的惡行,怎能叫他不傷心欲絕。
隱娘沒想到張入雲竟會如此,一時驚地呆了,心也軟了下來,她不忍再看張入雲傷心的表情,只臉一偏,嘴裡黯然道:「我以前在教中專門負責暗殺和奪寶一類的事務,殺的人比虎王要多的多,先時你也聽到了,我為了一男子才叛教。不然,若現在還留在教內的話。只怕做過的惡事比你現在看到的,還要令人髮指的多。」
她說這話時,口裡雖強硬,但語氣卻先自軟了。再看張入雲面色時,卻見張入雲正在一旁用衣袖拭著淚水,雖是臉上被衣袖上的血水弄的一蹋糊塗,但眼角間卻止不住地露出笑意。一時只把隱娘看地心頭一堵,竟當場怔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正在二人這般忘我良久的凝視時,卻忽聽見身旁傳來了女子淒厲的尖叫聲。
二人聽有女子驚呼,忙止了神色,回頭察看到底發什麼何事?
原來此時地上的昏迷多時的一眾女子,已然醒了有大半,眾女子只見眼前屍橫遍野,滿地皆是殘臂斷骨,如何不驚。只是這裡尚能存活人世的女子,都有自己一番遭遇,各行各色的表情皆有。
有那膽小怕事,靠迎逢妖人方能活到現在的,看的妖人死的如此慘狀,卻是驚叫連連,真把人叫的心驚肉跳。有那心思縝密,用極大智慧才活下來的,卻是冷笑不已,心內雖喜,卻又擔心隱娘二人也是虎狼之輩,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窩。有那忍辱負重,受盡苦楚,卻硬生生憑著巨大的耐力方留存下來的,見妖人身死,卻是快呼不止,直恨不得上前食其血肉。再有那僅憑天生麗質,容貌奪人,已至那等凶暴殘忍的妖人都捨不得殺害的絕代佳人,卻是看的呆住了,只默默留著淚,不敢言語。人群裡只那兩個雙胞胎異於常人,眾人雖在那裡形態各異,卻是如同與自己沒有關係一般,只直勾勾的坐在那裡,眼中如視無物。
張入雲看得這班女子,卻是眉頭一皺,心裡大感頭痛。正在他猶豫之際,卻見隱娘在他身後一拍,催他道:「此地乃是險地,現已過卯時,雖是冬日裡天色起的晚,但我們此時回去也已是很不安全了。
張入雲聽她說的此話,忙把眼怔住了,面帶驚異道:「我們走了,那這些婦人怎麼辦?難不成你要讓她們自己在這裡等死?」隱娘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她的頭也開始痛了起來,因為她知道,若以張入雲的心性,只怕不把這一干女子全送到安全地界,他是絕不會罷休的。
當下隱娘也不言語,只俯身將那散落一地的金銀珠寶攏在一處,對著那一干婦人道:「此時洞內所有的妖人,已被我二人悉數殺死,你們不要害怕,我們絕不會傷害你等,這裡有不少珠寶,你們各自分了,趕快離開此地吧,此處終是險地,妖人的黨徒也時有巡查,恐不多時就會有別處的惡人探訪到此,到時你們想走卻都走不成了。」說完便欲拉了張入雲起身。只是張入雲哪裡肯挪步,隱娘見他不動,一顆心止不住的往下沉,頭也跟著大了起來。
果聽得張入雲說道:「你怎可以這樣,卻將這些婦人留在這裡不管。你明知外面就是崇山峻嶺卻要讓這干女子往哪兒逃?而且她們適才都受了天璜珠的照耀,俱都受了內傷,如此怎能行得遠路。」說到這裡他又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對了,不是還有很多生了孩子的婦人嘛,只怕還有不少嬰兒,我們趕快去探尋一下,既然到此境地,總不能不去相救。」說著反倒拉起隱娘的手欲往外行去。
隱娘聽了他說了這一大段的話,每聽得一句,她就頭大一分,到了最後聽張入雲說完,只覺得自己頭大無比,眼前一暈,本已是一身的內外傷勢簡直就要馬上發作。只怔怔地看著張入雲,臉上已然是呆住了。
張入雲見她發傻,也知道隱娘此時實有難處,不願行此一舉,只得柔聲道:「騰姨,這些女子著實可憐,若我們今番不救她們,只怕日後她們還要再落苦海。如此臨危不救,這和我們親手害人有什麼分別,你也是身為女子,總能體會這些女子此時的危難吧!」
隱娘見張入雲竟首次在人前喚自己騰姨,卻只是為了救這般形同廢人的女子,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眼裡卻是快噴出火來,只當他言及自己也和這些人都是女子,想到自己的孩子,不由心一軟。歎了口氣之後,方冷笑道:「我先前只知你笨的可以,卻沒料到你竟如酸丁一般的愚腐。你即知道這般人已受了天磺珠的傷害,就該知道其中的厲害,連我二人都已受了內傷,何況是這般不懂一點武藝,又是手不能提擔的婦人,別的不說,就算是這些人身上無傷,又怎走的遠路。你力氣再大,能提得了這十幾個人嗎?」
說到這裡,卻見張入雲已是插口道:「所以我才說要出手相助嘛,再說我若愚腐,那你就是虛偽,你明知道這些女子行不得遠路,何之於再給她們銀子。不如給她們一人一把刀自盡,才是正理,眼下有你我二人在此,總能想出些辦法來的。再說,若要我棄之不理,卻實是難以做到,做人要是如此,還不如不做了的好。」
隱娘聽他又是一番大道理又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為了救這些女子,哪怕是死了也無冤了?」張入雲聽她話裡似有轉機,忙堆笑道:「我不是聖人,說什麼捨已為人的話,卻是騙人,但做人起碼要遁天理,盡人情,非到萬不得已,我終是要試一試的。」
隱娘聽他又說道「試一試」這三個字,猛想起先前張入雲身在危境,卻替自己與虎王相鬥的一幕,一時心思竟墜在當時張入雲音容笑貌裡。一時大腦一熱,竟開口道:「即如此,那就暫依你一言,不過話得說清,若對我有妨礙,我卻提了你就走,到時你若再阻攔,我就先把你制住了,事後你可別再有冤言!」
張入雲聽她肯出手相助,一時大喜過望,忙道:「就依你,只是到時你可不得只稍出意外就心生反悔。」
隱娘剛才話一出口,就已後悔,今又見竟敢再來與自己討價還價,一時氣惱不過,上前就是一腳,怒道:「貪心不足的傢伙,得隴還想望蜀嗎?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你現下一身的傷,再不快點靜養調理,恐要生出一場大病。還敢管我是不是心生反悔!」
張入雲見她發怒,雖不怕她變卦,卻擔心到時隱娘不肯出力。只得隱忍,當下卻轉過身子對著眾人道:「我二人現在就護送眾位出此險地,只我二人現在也是有傷在身,能不能成功護送大伙到安全的地界,卻是難說,現在還望眾們能快點起身,隨我二人一起行動。」
那一眾的女子,此時聽了張入雲的一番話,又見他一身的血污,都懼怕了他,紛紛你望我,我望你,不置可否。
隱娘見張入雲說話和氣,卻是一點也不在竅要,心裡已自冷笑。後又見一眾女子臉上露出不信任的神情,雖是心裡嘲笑張入雲,卻也不自覺的惱怒起來。人欲救,而不自救是她最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