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道成很是慇勤地勸我們多吃幾口,我望著手中幹幹的餅,中間捲著些類似菌菇絲的餡子,怎麼也提不起胃口,沒有過水過油的菌菇有股天然的澀味,吃一兩口還覺得有些野味的鮮美,多嚼幾下後,過多的纖維在口中連綿糾纏,偏偏嚥不下去,手邊還有一碗涼水,是元婆婆從更遠的地方特意打來的,喝到口中帶微微的甜,我一連喝了兩碗才停住,不由抬眼去看許箬荇,他輕皺眉頭,像在想十分重要的事兒,沒有留意到我的注視。
「元婆婆,景前輩,你們許多年沒有出過這個村子了吧。」
「小姑娘,我已經同你說過,我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景道成彷彿猜到我接下來會說什麼。
我卻搖一搖頭道:「不,我不想再讓你們為難,而是我覺得才吃過飯,一家人的話,應該會聊些什麼才是。」他們面前的碗盆也已經吃乾淨,平攤下來給每個人的份量並不算多,「說說話,正好消食不是。」
元婆婆在聽到我說一家人三個字時,握筷子的手,微微地晃動一下。
我微笑著繼續說道:「也算機緣巧合,前一天我才從皇宮裡頭出來,原本是跟著別人想去開開眼界,沒料到我的運氣真好,不但見到了大國師,見到了幾個妃子,連皇帝都讓我給瞧見了。{第一看書}」我刻意地將語調控制到最自然,就像是席間話家常那般,而且挑的是最容易吸引人耳朵的話題來說,一個平民女子混跡皇宮,目睹龍顏,在這種時候,可以算是很大的新聞了
雖然,他們兩個表面上對我所說的無多大興趣,不過明顯兩個人都不再另外打開其他話題,只靜靜地聽我在說。坐在對面的許箬荇,淺笑著望住我,像是一種鼓勵。
「平民混入皇宮原是大罪,我卻不得不冒這個險,因為有個很重要的人,不久前因著無須有的罪名被打入天牢。那個大過天的罪名是弒君,我以為進入皇宮,甚至見到皇帝,能夠盡力去為那人洗脫罪名,其實真是幼稚的想法,我進宮轉了一圈,不但毫無建樹,還差點丟掉了自己地性命,那個同楚前輩長得很神似的男子。身著道袍,在皇宮內院隨意出入,我只是看到表象。覺得他比楚前輩年輕許多,但是等我到了這裡,再回想上次與楚前輩相會之情景,我突然生出個念頭來。」我故意沒有說下去,眼瞅著景道成身子向前傾斜,顯然是聽得正起勁,「我想那個大國師與楚前輩應該是血親,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是兄弟兩個,孿生兄弟。」
一個顯得年輕些不是關鍵問題。元婆婆,景道成,楚清平,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真實年齡,我們也沒有問過他們貴庚,要是成年累月地生活在這般陰冷潮濕的地方,吃得堪比苦行僧,估計比同年齡的人何止老十歲以上。
我吐出孿生兄弟四個字前,一切皆為猜想。不過我的雙眼一直緊盯著景道成,元婆婆地性子平和隱忍,大風大浪都打不破她的表情,而景道成則與她截然不同,那種天性的熱血,不能跟隨年長而減免,反而有些變本加厲。
「你怎麼——」景道成順著我的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被元婆婆一聲低喝掐住。他茫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她,頓時警覺地把嘴巴關住。再不肯吐露半個字了,還用眼刀狠狠地剮了我兩下,似在責怪我明明嘴上說不問,圈子繞得那叫一個大,半天後又給繞回來,繞回原點,目的依然只有那一個。
半真半假地失望。雖然他只說了三個字。大致能猜到後頭相連著地是。你怎麼知道。我猜中了前頭。後面一半又該誰來替我解惑。
許箬荇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輕輕巧巧地畫了個圈。這又是什麼意思。畫完了圈。拖出一條長長地線。一轉眼已經走到了桌角。
我清咳一聲道:「我再說些其他地奇聞異事好了。」
「小姑娘。我瞧著你似乎不簡單。老頭子眼拙。上回照面倒是沒看出來。」景道成言道。
那個。要是簡單地話。能混進皇宮嗎。
「你倒是和老頭子說說。你肯定不是在家裡頭繡繡花。養養貓地女子。你到底是什麼人。」我還真怕你不問呢。要是我說什麼都沒半點反應。我這個測試題還怎麼開展下去呢。
我偏過頭來,笑盈盈道:「景前輩,你猜?」
「你將雙手攤開來。」
我按照他的吩咐,將手掌向上,平攤在桌面,不知道洪青廷自小練得是否皆為花拳繡腿,我這雙手上連半個繭子都見不到,顯然是不曾練過兵器,而景道成想用雙眼看出我體內那點連自己都沒詞要找老半天地內功,估計可能性也是很小。
元婆婆忽然低頭莞爾:「老景,你看她走路的姿勢,說話的樣子,還有看人的方式,要是你再猜不出,那不用等他們笑話你,你這一大把年紀,都白活了。」
貌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已經直接點擊他三個重點,景道成像是拿到聖旨似的,目光從我頭頂穿越而過,歡喜地猛拍自己膝蓋:「你個丫頭,難怪說話像下套子似的,你是六扇門裡頭的人吧。」
我眼中只看到元婆婆難得一見的婉約之姿,淺淺笑容彷彿打開地漣漪,她年輕時會是怎樣的風采。
元婆婆總是要比他快得半步,若有所思道:「既然是六扇門裡的人,那她口口聲聲說是很重要的那個被抓進天牢的人。」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出來:「顧連山,小顧。」
要是有人當著顧連山如今的樣子,喊他小顧,我想一定沒誰能開得了這個口,顧連山大人的氣度氣勢氣場,豈非是小顧兩個字能夠形容。
但是,如果是十多年之前呢。
十多年前的眼前二人,承擔的究竟是怎麼樣地角色,是善是惡,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