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言撕破在一瞬間,我與七狗之間多出一道很深很深的鴻溝,他抬眼看我時,眼底再沒有那種一貫所有的信任感。
我答應過的,我做不到。
我不能說大人已經盡力,即便是面對一個孩子,我不能說。
「那時候,妖怪抓的人為什麼不是我。」七狗愣愣地問我,「如果抓走的是我,平兒就不會死。」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我也不能去想像,換一個的後果會不會更加糟糕,沒有七狗的報訊,可能死去的還不止是一個孩子。
他看著我,眼神哀傷痛楚,我能做的不過是敞開手,不顧七狗的反對,將他的小腦袋摟到懷裡,摟得很緊很緊,恨不得將他心裡頭的難過都擠壓出來。
如果可以,請不要這麼早讓個孩子來承擔這些。
兩個人,不,三個人的房間很靜很靜。
除了衣襟上,某一處,慢慢地被溫熱的水漬浸濕。
七狗終於沒有再忍住,他終究不過是個孩子,手指緊緊抓住我肩膀上的衣料,他哭得那樣大聲,那樣放肆,眼淚,鼻涕,心裡的恐懼,不安,一下子傾斜而出,無法阻攔,他邊哭邊大喊道:「平兒死了,平兒他死了。」眼睛裡看到的事實,心裡卻不想去確定,需要一遍又一遍用言語去迫使自己承認。
沒有人再進得屋子,大概是他們也曉得,只有我能稍稍地安慰眼前這個少年的傷心。
一直等到他自己覺得哭夠了。小拳頭握得很重。他說:「姐姐。我要學習武功。我以後也要做一個捕快。把所有地壞人都抓起來。」
我說。好。
七狗用衣袖將面孔胡亂地一擦:「姐姐。你有乾淨地帕子嗎。」我取出一條來給他。他仔細地將帕子地四個角都撫平。然後蓋到平兒地臉上。「平兒。我知道抓走你地是一個壞人。不是妖怪。因為妖怪都沒有這麼壞。我會找人給你報仇地。你放心。」
我將手遞給他。他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握過來地力氣大得驚人。他地手心有微微地汗。再一次回轉過頭又看一眼躺著不動地好友。然後。再堅定不過地說道:「姐姐。你會把平兒送回家地。對嗎。」
我點一下頭。將門推開。許箬荇正站在門邊。見到七狗時。他蹲下身道:「讓我再看看你傷口。」
「好。「七狗再配合不過。一動都不動。
「嗯,已經止血,過兩天便會好。」
「姐姐,那位帶平兒回來的大人呢。」七狗突然問道。
他想見一見莫孤煙?
「方纔還在這裡,我看他實在精神萎靡,讓他去洗把臉再過來。」許箬荇耐心很好地告訴他,「很快會過來的。」
「我等他回來。」七狗地聲音非常非常地平靜。除了眼睛有些腫,看不出任何異常,見到小莫,會得說什麼,會得怎麼做,我看一眼許箬荇,他眼底也藏著猶疑,孩子的心最容易懂,又最難揣測。
莫孤煙低著頭走過來時。七狗的眼裡彷彿就剩下這個人,許箬荇的手搭在我的小臂上,讓我放開一直握著的孩子的手,我遲疑著,不過還是緩緩地鬆開一根一根指節,七狗將我的手一甩,跑至小莫面前,莫孤煙像是被他驚到,這樣膽大從容的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七狗接下來地舉動,是我們都沒有猜到的。他雙膝著地,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給莫孤煙磕了三個頭,他低聲在說:「多謝大人將平兒帶回來,多謝大人。」
莫孤煙像是被點了**,連手指頭都不會動了,我趕緊過去將七狗拉起來,他一本正經地對我們言道:「平兒自小膽子就小,若非大人援手,他被壞人抓去,到死都不得安心,現在好了,他回到這裡便不會再擔驚受怕。」他掙扎了一下又道,「七狗還有個請求,不知大人能不能應允。」
「你只管說,能辦到的我一定答應。」莫孤煙肅然道。
「我方才同姐姐說,以後要好好練習武功,等我長大以後,也要做一個像姐姐和大人這般地好捕快,請大人給七狗做個見證。」我以為他會要求莫孤煙教導他練武,沒料得,我都猜錯了,七狗並未想要依靠別人,他想證明的只有他自己。
招來兩個衙役將七狗送回陳家村,再請陳平兒的家長過來將孩子的屍身接回去,好好安葬,處理好這些後,莫孤煙的狀態並無半點好轉,我想了想說,還是先到我家中,商量下如何抓住那個行兇之人,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怕是讓再多的普通衙役前去,不過是個送死。
他們兩個沒有反對,三人默默往回走。
「小莫,如果你再這般因自責而無法振作起精神,你又怎麼能幫助那個死去的孩子。」我實在對他的死氣沉沉看不下去,狠狠給了他肩頭一拳,「當前,只有你和那個人交過手,也只有你曉得平兒的死因,你閉著嘴不說出來,我們又該怎麼商量。」
莫孤煙深深吸口氣才道:「我找到那人時,孩子已經死了。」
那人攜著陳平兒消失,動作固然神,莫孤煙也不是普通人,他已經大致看清楚那人退走地路線,扔下句話來,他已經展開身形跟了上去。
那人忽快忽慢,沒有固定的路線,倒像是知曉後面有人緊追不放,故意如此,莫孤煙憋著口氣,猛地提升度,眼見著要抓到那人的肩膀,誰知眼前一晃,目標失蹤了。
那種一晃的感覺,像是眼前的景象被水紋波狀的幕簾鎖掩蓋,緊接著,他好像失去了非常短暫的一段記憶,轉化過來大概只有幾秒鐘,等到他重新定神時,身體還在依照著慣性在前行,但是近在咫尺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