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茶水沏在杯中,洪頎長的手指轉動杯沿,輕輕笑道:「連杯子都換過新的,我這個家還有多少東西是沒有換過的。」
不知為何,我對這個初次見面的爹,很有點敬畏,總覺得他比我這個外來的都顯得更加神秘,所以,自覺地選擇坐在許箬荇的這一邊,低下頭,用指尖輕輕掐了他一下,示意接下來的問題都由他來回答,許箬荇很淡定的神情,很謙和的態度道:「姨丈,原來喝水的杯子被青廷敲碎得一個不剩了,我只能臨時拿過一套來,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是在村口買的。」
罪魁禍突然覺得桌子下面的風景也不錯,三雙鞋不約而同是一色的青布,兩雙大點,一雙小點,我一時沒忍住腳癢,在其中一隻上面不輕不重地踩了一腳。
「青廷,我還沒問清楚,不用踩爹爹的腳,又不比只蚊子的力氣大多少。」洪頎長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能說清楚是踩錯了對象嗎,摸摸耳朵,揚起下巴笑道:「爹爹,大家都是趕路回來,你要是不累,就和表哥多坐會兒,我是腿酸腰痛,要去房裡休息下,等會兒茶水不夠,灶上還有熱的,我不多陪了。從來沒有人同我說過,洪青廷該用怎樣的口氣同父親說話,現場請教許箬荇是壓根沒可能了,不過看在能放任閨女去做捕頭一職,想來父女兩個應該不是那種過於拘泥約束的。
「等一下,青廷。」洪頎長見我已經站起身,走出離他三步開外,他出招了。
我根本不會躲,體內有內功有用嗎,要是不會半分的招式,什麼都是白搭,眨眼間,他的手掌已經重重拍在我的左邊肩膀,我痛地立時彎下腰去。咬牙切齒地暗暗道,爹,你怎麼對女兒下黑手。
還沒來得及動彈,聽得輕微地喀嚓聲,我料得更糟糕,身體一晃已經被洪頎長扶住:「青廷。你怎麼不躲。」
我倒是想躲啊,可你教我怎麼躲了?
「姨丈。」許箬荇扶住我的另一邊,低聲道,「青廷,她中過毒,很大部分的記憶都不見,她以前所學的全部武功都不再記得了,在這次回程前,連內功也……」
下一秒鐘。我被洪頎長像只花瓶似的打橫抱起來,他才曉得情節嚴重,將我直接抱到裡屋。//.shd.e書.道//急得什麼似的:「青廷,你怎麼前頭不和爹爹說,肩膀痛不痛。」
汗珠子從額角滾落到枕頭上。瞬間吸盡。當然是很痛很痛。我求援地望著許箬荇。表哥。你還傻站著做什麼。過來幫我看看。我地骨頭有沒有被粗心地老爹打碎了。
在外頭磕磕碰碰倒是沒傷及筋骨。結果父女團圓。爹爹送我這麼一份見面禮。
「姨丈。我幫青廷看看。」許箬荇藉著洪頎長讓過些。手指很仔細地摸在我肩膀地地方。不能再輕點嗎。很痛。痛。「幸好是她地內功已經找回來。雖然沒有躲過這一擊。但是護體本能還在。沒有折了骨頭。養兩天就好。」
洪頎長臉上地汗好像比我地更盛。弄得我連呼痛地聲音都不好意思出。這會兒算是明白。即便是病了傷了也要強忍著對父母說沒事地心情。是怕他們急瘋了心才是。許箬荇地醫術。我很是放心。他說沒事。便是沒事地。我小聲地將另一隻好手摸索著過去。拉扯住洪頎長地衣角。柔聲道:「爹。是女兒笨。不曉得躲避。爹。我沒事地。已經不很痛了。」
他輕歎一口氣。見我吊著胳膊辛苦。在床沿邊坐下來。將衣服角再往我手裡塞一塞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不必隱瞞我。都說出來。」
許箬荇將我又扶一下。不至於會壓到傷處:「姨丈。讓青廷休息下。我來說。」
於是,從一案五命的晚上說起,我在回程路中身中劇毒,醒來後,像是傷及心智,很多東西都再記不起,武功也丟失地半分不剩,再後來我獨自出門,在桐廬縣,不小心又身染瘟疫,直說到他從總捕司將我接回,在途中分手,我被殺手偷襲,激化出體內原來的底子,內功又奇跡般地回來了。
真的是因為被偷襲,才生地奇跡?
「失去記憶?」洪頎長詫異地摸摸我的前額,又摸摸我的手,「和她小時候那次是一樣地情況。」
許箬荇很是無奈地點了一下頭:「姨丈,正是那樣。」
「這種情況怎麼會一連兩次出現在同個人身上,難道是那時候的後遺症,箬荇,你還記得上次至今有多少年了。」
「姨丈,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年。」
他們兩個的對話真詭異,是在討論我的病情嗎,怎麼好似說的我都聽不明白。
十年前,我也犯過這個老毛病,也失憶過,這樣的話,洪青廷的人生還真夠多災多難的,但我怎麼沒有聽許箬荇提及過,他一個字都沒有同我說過,口風真緊。
「十年前,那一次?」我抓到他們對話的空隙,怯生生地問一句。
兩個男人迅地對換一下視線,洪頎長開口道:「青廷,你先休息下,讓箬荇替你配點傷藥,敷一敷應該會好得快,至於縣衙那邊——」
擺明是不想再說下去,我才是當事人,你們為什麼只對我一個人隱瞞。
「縣衙那邊,我替她請了長假。」
「那是最好地,她的身體狀況,最好還是在家待著。」洪頎長眼神一暗,手指頭摸我散在枕間的碎,「青廷,不要擔心。」
我哪裡有擔心,我是想知道真相。
三個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先開口,院門又被人從外頭砸開,半點不誇張,比許箬荇進來時的動靜還要大,乒乒乓乓的:「洪姑娘,洪姑娘,洪青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