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平王,大宋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微微仰著頭,看向那個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座位,只因為離得太近,只因為觸手可得。
他多半的不甘心,不過是因著他原本比別人得到的都多些。
所以,清平王府是一個水深無人能測的暗潭。
從表面來看,怎麼也想像不出其中的險惡,顧連山大人連派兩名精英入其內,無聲無息地又被拋屍出來,連個頭緒都未摸到。
府中到底有多少股勢力,從我進府,再到我出府,還是沒有掌握周全,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不那麼簡單,越是深藏不露的,越是令人心驚。
平淡如我像是一顆投進其中的小石子,表面波瀾不驚的深水潭,在異物入侵後,引起巨大的連鎖反應,捲起的驚濤駭浪遠遠過了我原先所想。
回到總捕司的這一晚,我睡得很沉,很沉,夢魘鴉鴉地俯下來,我舉目望出去,只看得到一團一團的黑霧,明明曉得自己就陷在那樣摸不到邊的暗色之中,但是我沒有舉步向前,沒有出口喊救命,而是將衣裙鋪開就地坐了下來。
一坐到天明。
醒過來時,我回憶著夢境裡頭的場景,似乎更加明瞭了一些。
許箬荇過來敲門,問我想吃些什麼。
我略微梳洗一下,開門出來,見他已經端了清粥小菜。兩個人並肩坐下,一人捧著一個小碗,粥熬得稠稠的,很香。
許箬荇問一句我,何時回去。
我遲疑地看他。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你可別同我說。你又不想回去了。」許箬荇雙手捧住我正在走神的面孔,正色道:「顧連山用何事何物應允了你。讓你膽敢冒著生命之險,去對付一個連他都頭痛不已地敵人。」
我側過頭。要很努力地去回想,當時顧連山大人究竟應允的條件,原先對於我那樣誘惑的東西,此刻已經記不太清楚,我摸一下耳朵。低下頭笑道:「反正不是真金白銀,不然顧大人鐵定要扣除掉大部分來修補總捕司裡頭被你砸壞的物件。」
那時候,顧連山大人說,此事行成後,我向聖上請命,將你調任來總捕司,破例收你為入門弟子,我曉得你原先的武功底子很好,因為一點意外才會弄得這般。我一定會想方設法替你將失去地尋覓回來。
我心動了。
我以為這樣子便可以成為真正地洪青廷。承繼她的生命,活得更為精彩。
在清平王府中。那些醜陋地人心,勾心鬥角,我盤桓其中,脫離不開,慢慢地,我現,其實我也曾經是這樣的一個人,甚至比他們更甚之,在幫秦天打開鐵鎖鐐銬時,用細細地簪輕易打開精巧的鎖扣。
過去的那個我,已經完完全全地回來了。
我想起很多過去的事情,想起了我過去的名字,過去地職業,我不是一個利用暑期悠閒時光出來旅遊的學生,我不是,我的人生同洪青廷的正好相反。
她是我曾經深深渴望著的光明正大。
我張張嘴,剛想對許箬荇說幾句,顧連山遠遠走過來,面帶笑容,人家說君子溫潤如玉,他的風姿何止是一塊美玉便能形容:「青廷回來地好,再拖延幾日,這總捕司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有人在他的地盤,放肆如斯,他完全沒有一絲要動怒的跡象。
許箬荇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起身作揖賠禮:「顧大人,先前是我一時魯莽,打壞的家什,在下一定原價賠償。」
顧連山擺手笑道:「你們在富陽縣時,聯手所破地五人命案,可謂大功一件小莫是同你一見如故才摻合進來,,如果我說要你賠償,豈非他要陪地更多。」
莫孤煙自他身後探出頭來,衝著我們嘻嘻笑道:「洪捕頭還要再賠我兩身衣袍呢,那些墨汁是怎麼都洗不掉了。」
「那你索性將在富陽縣時,吃我家地飯菜錢一併算一算。」我彎曲手指,已經替他算起來,「一頓飯是兩錢銀子的話,你一共吃了多少頓。」
「我哪裡能吃兩錢銀子地飯菜,那不是變成飯桶了。」莫孤煙急得只差來抓我的手。
我輕巧一躲,想起另一個人來:「你成天和我表哥打打殺殺的,小蘇一定也是幫著你咯,好不公平,二打一。」
「我們怎麼會做此等小人之行徑,白師兄回富陽縣去了。」莫孤煙大大咧咧地抓頭答道,「他家中老父重病,傳了書信過來,他幾天前請假返鄉,我們這種小打小鬧的玩意,白師兄才不會參加,他多半是躺在屋裡頭看書睡覺,有時候出來喊一聲,還是嫌我們兩個吵到他午睡了。」
我想像當時的情景,撲哧笑出來,又補問一句:「白老爺子,他的病要不要緊。」
許箬荇清咳一聲道:「青廷,白大夫的性格,你還猜測不出來嗎,那些重病,那些臥床不起,都是他常用的借口,不過是想將白大人拐回去,在身邊伺候他兩日罷了。」
「小蘇常年過門不入,也是不該,正好趁此機會,讓他回家孝敬老父,也是應該。」果然,連顧連山大人都看出端倪,「至於白老先生的身體,應該沒有大礙。」
白老爺子鶴童顏,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走起路來健步如飛,我懷疑活到百歲都沒什麼問題。
「顧大人,不如我去幫你把弄壞的家什都整理一下,能修補的替大人送去修補。」許箬荇見顧連山沒有怪責之意,自己開口請命道。
「有勞許公子了。」顧連山這次並未推卻,「小莫,你去幫許公子一下,人家是等人心急,你呢,活脫脫是人來瘋。」
莫孤煙也不反駁,衝著我們做個鬼臉,將雙手的衣袖一捲,干幫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