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兒支支吾吾兩聲,沒有回應,和她平日裡唧唧哇哇的形象很是不符。
「怎麼了,就是你帶我進府時的那棵垂絲海棠,你還說今年花開得特別好些,府裡頭特意準備了兩匹大紅的緞子抱住了枝幹的。」我對著銅鏡將頭撥到前面,那些焦卷的梢都被修剪一清,長度是減免不少,我倒是覺得更清爽更自然。
「那棵垂絲海棠被王爺下令砍掉了。」菊兒站在我身後怯生生地答道,手起刀落做一個卡嚓的動作。
「什麼時候?」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王爺說府裡突降天火,必是妖花作孽,此花不得留在院中,因此一大早下令將海棠樹連根刨去,原來的地方已經補種下薔薇花,花骨朵還沒有出來,怕是姑娘不會喜歡。」
我微微歎口氣,不再多說什麼,明明是人自己做的孽,何苦要為難一株無腳無手不會說話的植物,海棠無辜要受此滅頂之災,倒是我的出現,害苦了它。
「姑娘,你另外挑塊地兒,我去幫你埋了。」
「找棵冬青便是。」
「冬青?」
「是。」
「那多醜,都不會開花,盡長葉子。」
正是要挑選盡長葉子的,沒有那天資所成的花容月貌才不會擔負起傾國傾城的莫須有罪過。
晚上的燕窩粥,只安安心心吃得半碗,巧兒突然敲門進來。說是要替我裝扮好,去參加一個宴席,我很無奈地將碗筷放下,幸好過程並不複雜,換一套鵝黃的衣裙。頭微微整理出精緻而簡練地髻。巧兒仔細看看我的臉:「姑娘補點胭脂可好,臉上是一點血色都看不到。」
這一點。我和鶯歌夫人還真的很是相似,血氣不足。面色蒼白。
菊兒被留在房間裡,由巧兒帶著走出沁芳閣,腳步略有虛晃,我停下步子,緩緩兩個呼吸。稍作調整,巧兒還是那種話特別少的樣子,不會催我,見我站定,她靜靜地等我,我起步走,她繼續前頭帶路。
由始至終,我都沒有問,她要帶我去哪裡。人在王府。她總不能帶我出去賣掉。
後院真的很大,經過原先那棵海棠樹地位置。我還是忍不住看了兩眼,那麼嬌艷地顏色已經不復存在,幾枝相互糾纏著的薔薇攀爬在支起地細細竹竿上頭,過不了多久,薔薇也會開出好看的花朵,然後,原本佔地地主人,會被慢慢淡忘,沒有人再會想起。
眼前是一道石頭的拱門,門楣上刻著繁複的花紋,天色已暗,我看不太清楚,依稀是花鳥圖。
「姑娘,過了這門便是前院。」巧兒解釋給我聽,「本來不該讓姑娘過來,但既然是夫人特意傳的話。」
「我明白。」鶯歌夫人覺得有些東西有必要讓我看到,她一個人在王府的近十年,她真正過地日子,怕是連清平王都未必知曉,今日的宴席中多了我這樣一個不之客。
「等一下,也請姑娘不要說話,靜靜看便是。」
穿越過一條光線極暗的走道,暗到我險些踩住裙角,一頭摔下去,幸虧是扶了一把手邊的牆壁,壁面光滑如水,冰涼似冰,不曉得是用什麼堆砌起來的,我生怕再次摔倒,也顧不上涼意,摸著牆向前走去,幸虧走道不長,我落腳在一個小小的格子中,好像是個專用的包廂,前頭有兩重簾子,一薄一厚擋住視線,巧兒示意我在軟墊坐下即可。
格子大概只有兩個平方的大小,放置一條長案,我坐在長案後面,一時竟然猜不到鶯歌夫人究竟要我來看什麼,巧兒將格子中原先的油燈調得更暗,簾子上格子地陰影打在我地臉上,忽明忽暗,讓人很不舒服。
在我微微失神中,她已經退了出去,只留下我一個人。
我曲著雙腿,覺得這姿勢太不舒服,索性將兩條腿都伸直,從長案下頭穿過去,手肘擱在案板上頭,這樣才算適宜。
又坐了片刻,外頭細細碎碎地多出動靜來。
先是有杯碟相碰出的瓷器地清脆之聲,再是有人進來重新掌燈,四個角上都被安置好的氣味芳香的燈盞,外面這會兒應該是燈火通明,我在暗處,透過簾子的縫隙,大致能夠看得很清楚,而別人應該是看不到我的。
新鮮的瓜果,鮮花被一盤一盤端上各個桌子,我看看自己面前的空空如也,怎麼我就沒這麼好命,多少也分點給我才是,才這麼一想,胃裡頭的半碗燕窩粥又開始有冒泡泡的嫌疑,我吞兩口口水,繼續看下去。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規律的腳步聲,熟悉的朗朗之聲傳來:「使節長途跋涉來到都城,一路辛苦,本王特地在府中設置小宴,府中家宴與宮內的陣勢自然是無法比擬,不過是看一個熱鬧,吃一個新鮮,使節萬萬不用拘禮,同在家中是一般的就好。」
「王爺如此盛情款待,誠心可嘉,小人回去一定向大王稟明,以示兩國交好。」另一個男人的吐字方法怪怪的,雖然也算字正腔圓,但是每個字好像都咬著舌頭似的,怎麼聽怎麼彆扭。
我想一想,對了,另一個人應該是金國使節,金國人說中原的話,好比是外國人說中國話,能學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優良分數的。
那鶯歌夫人此時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