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頓吃的都是甜膩膩的粥水,我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糖水給醃漬起來,好像一張嘴就要往外吐出甜甜的泡泡圈,當菊兒問我要不要再添半碗的時候,我啞著嗓子要求給我一筷子鹹菜調調口,菊兒一口拒絕掉我如此卑微的要求:「姑娘,夫人已經囑咐過,在傷口完全癒合長好之前,姑娘只能吃燕窩粥之類夫人指定的吃食,萬一留下個疤痕來,疤痕多大,就揭去我多大地的一塊皮。」
這威脅,真夠血腥的。
菊兒,她點的位置是她自個兒的小臉蛋,很好,很好,我留一個疤,鶯歌夫人會讓菊兒臉上也添置一個一模一樣的,沒嚇到她,但是把我給駭住了。
「所以,我的好姑娘,別說是鹹菜了,所有鹹味的東西,你都不能吃。」她雙手探到我臂膀下,借力將我扶起來,「幾兩銀子一兩的上等燕窩,別人想聞聞味道都覺得奢侈的東西,夫人大手筆給廚房一大包,說是特別燉了只給姑娘一個人吃的,裡面調甜味的是冰霜糖,甜而不膩,清熱潤肺。」
「菊兒,你是不是偷吃過?」出整整一個晚上的汗,人都軟了。
「姑娘!」她喊得驚天動地的,「我怎麼敢偷吃,我是人笨點,手腳慢點,但在王府也好多年了,這點兒的規矩還是曉得的,你可曉得偷食被抓是什麼後果。」她的手在脖子那裡劃拉劃拉兩下。
「哪裡有這麼重的罪。」我想去拍開她地手,手腕無力,拍了個空。
她握住我的手。在自己手背上摁兩下,算是替我解氣:「倒是沒有死罪這麼重,不過逐出去是免不得的。」試探過我手心的溫度,她大著膽子,又摸摸我的前額。歡喜地說道。「姑娘,你這內毒來得可真兇猛。不過來得快,去得倒也快。」
大概是王爺送來地藥丸。確有奇效。
良藥苦口利於病,我在不知情地情況下,被菊兒又塞進好幾丸下去,不得好才怪。
正應了菊兒的吉言,到下午時。我已經能夠坐起來,行動自若,頭不暈眼不花,和沒事人一樣。
「姑娘,那個方師傅又來了,要不要請進來?」菊兒出去送空碗碟回來,問道。
方師傅看著年紀怕是過了花甲,讓老人家這麼一趟一趟跑空總是不好,我擺擺手道:「請進來吧。既然熱毒都去。應該能修剪頭。」
還是那個沉甸甸地木頭箱子,還是那副佝僂的腰板。我怎麼瞧怎麼親切,先開口招呼道:「方師傅來了。」
白眉白鬚地老頭,笑著答道:「姑娘已經大好,看氣色比昨晚勝了好幾分,王府到底是王府,有的是好藥。」
我一個轉念,讓菊兒將彩罐取出來,給方師傅過目:「我年紀輕,沒什麼見識,方師傅可認得此藥?」
他不過是將罐蓋打開,輕輕聞兩口氣,再仔細看看形狀:「原來是這藥,難怪姑娘痊癒地這般快,這是宮裡頭傳出來的妙藥,內宮太醫的傑作,裡面到底參雜多少矜貴的藥材,老朽倒是不得而知了。」
原來是皇帝老兒吃地藥,我的福氣真是不賴,王爺也的確不是小氣人,送來就是一罐子。
「連著這個罐子都是宮裡頭的物件,都說鶯歌夫人多年來獲得清平王爺的專寵,傳言果然不假,姑娘是鶯歌夫人的親妹,王爺愛屋及烏也是自然的。」他笑瞇瞇地將蓋子蓋好,還到菊兒手裡頭,「這好東西可要好生收起來,一丸子怕是要幾十兩銀子呢。」
菊兒的手一抖,險些沒有保住。
我暗暗地悶笑,看看,即便是大戶家的丫鬟也有膽怯地時候。
「姑娘地頭傷得厲害,怕是要修剪去一半之多,再要養到原先的長度,怕是要足年了。」他取出剪子,慢慢從梢處起整理。
「方師傅看著辦就成。」既然他能出入王府,又識得宮內地秘藥,怕是身份也不簡單。
「有姑娘這句話,老朽下剪子就放心了。」他的動作輕緩地令人根本察覺不到,剪子也是極好的,房間裡頭輕輕的,只有菊兒過來問過我一次,要不要喝水,我接過她斟的茶,喝一口,有股怪怪的藥味,也不用多問,怕又是養傷口的,我只管乖乖喝下去就好。
喝完一杯,菊兒又給斟滿一杯。
我很是鬱悶地又給喝空了。
這中間,我也沒見他換過剪子,不覺好奇地問道:「方師傅,既然只用到一把剪子,你何苦這麼費力提這個大箱子。」
「吃飯的傢伙兒,不隨身帶著,總覺得心裡頭不安,而且在沒有看到本人之前,我也不好決定要用哪把剪子,比如姑娘的一頭青絲,正適合用三號剪子。」他已經完工,將工具擦拭好,收起來,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抬起頭來問道,「怎麼姑娘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沒,沒有。」我偏過頭去,他擦拭工具那種近乎虔誠的神情,和某人真的很像,是不是對一種工作入迷入癡後,都會這麼敬業的。
菊兒將方師傅送到門口,折返回來,將地上所有的碎都收拾起來,裝進一個早先準備好的布袋子裡頭,連一根都沒有放過,我見她趴在地上很是辛苦:「菊兒,大致掃掃就可以了。」
「這些都是姑娘的絲,怎麼能夠遺漏。」她十分認真地又細細檢查了兩遍,將裝得鼓鼓的小布袋收緊袋口,絲帶打了兩個結,「我替姑娘埋在院子裡頭的花草下面。」
「好,就埋在那棵垂絲海棠下吧。」初進王府時,那株異常美麗的海棠樹,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