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空中虛晃而過。
人類在生命受到威脅時,出的潛能真是連自己都想像不到,兩個女人同時徹底地放開嗓子,活像是被用力生生踩住喉嚨,唱出的海豚音。
救命,救命,救命啊——
彷彿尖銳到極點的刀刃,劃破夜空,傳出很遠很遠。
大聲呼救的後遺症是事後用力呼吸帶進太多的濃煙,我和菊兒兩個人都咳得很厲害,我知道在很多的大火現場,多數死亡者並非是死於烈火,而是在被火蛇吞噬前,由於大量的煙霧吸進肺部而造成窒息,我對著菊兒晃晃手,意思是讓她蹲下來,最好是匍匐在地上,煙的比重較輕,因此越貼近地面越安全,我已經示範著趴了下去,腿都軟了,再看菊兒,也是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估計能支撐的時間並不多,但願方纔的呼救聲有點用處,但願我的好運氣依舊存在。
「姑娘,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菊兒居然還能湊到我耳朵邊上說話。
我狠狠地想瞪她一眼,不過眼睛被熏得又酸又痛,再這麼一使勁,居然眼淚掉下來,半點強勢的說服力都沒有,只得強打起精神低喝道:「誰和你說,我們會死的。」
「那姑娘你為什麼要哭,你不要瞞著我,是不是我們就快死了。」果然,那兩滴在最不恰當的時機掉下來的淚珠子,讓人產生強烈的誤會,菊兒索性將布巾扔開到一邊,咧著嘴就要放聲大哭。
她,她是不是真的很想快點去閻王那裡報到,我爬過去將那塊被拋棄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已經沒有濕氣的布巾,惡惡地往她張開的大嘴上面摁下去,如果真的被她如此哭天搶地地哭出來,不會需要過五分鐘的時間,她的小命不保。
她在火光反射下,看到我臉上的後娘表情,整個人呆若木雞,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隨和的性子,也能猙獰如此,這樣正好,我是大病初癒,手上沒什麼勁道,否則直接掐暈她的心都有了。
我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掉,哪怕是我自生難保,因為她是因為我的出現才會遭此厄運,我要對她負責。
視線怎麼會模糊起來,我用力搖搖頭,還是看不清楚眼前菊兒的臉孔,似乎漸漸地形成出了重影,四隻眼睛兩個鼻子的菊兒,叫人好笑又覺得害怕。
在腦袋中最後一絲清明被抽離的瞬間,左手邊的位置出很大一聲轟鳴聲,像是鈍器大力地敲擊在牆壁上那樣,隨之是細碎地轟塌聲,新鮮無比的空氣被風帶著吹向我們這邊。
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吃力地將手摳住地面,仰起脖子想看清楚來者是誰。
火光,塵煙,目力所及,遠遠近近,視網膜也被染成紅色,援手而來的人,蹲下身,打橫將我抱起來,準備帶我離開火場,我在他的雙臂間掙扎一下,手指無力地指著菊兒趴著的位置。
「不用擔心,會把她一起救出去的。」這個聲音沉穩無比,叫人聽了安心,我卻現,抱著我的男子並沒有開口,說話的人站在他的身後,背著光,我瞇著眼,淚腺被刺激到了極端,眼淚嘩啦啦往外流,根本看不清楚。
身體被帶離聽風居,帶到上風口的位置,清涼的風一股一股撲面而來,我趕緊用力呼吸了幾口空氣,才稍微地緩過氣來,他並沒有要送我回其他房間休息的樣子,還是將我抱著站在原地,我掙扎著想下地,他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先放開一隻手,待我站定,才將另一隻手放開。
肩膀處一沉,一件男人的外衣蓋了過來,我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經狼狽到一塌糊塗,趕緊用手抓住衣服的領子,緩緩回過頭,震駭地現,這個脫衣給我,自己僅著月白中衣,筆直站在風裡的男人,居然是清平王趙,他那雙狹長的眼,正微微瞇住,眼尾上翹,看著前方。
神情,很危險。
「喝口水。」他沉聲開口道。
抱我出來的黑衣男子,像變魔術似的,弄出只細長嘴的白瓷壺,塞到我手上,他是從哪裡拿出來的,我眨眨眼,再眨眨眼。
「嗓子不覺得痛嗎。」趙看也沒有看我,視線只是落在不遠處。
經他一提醒,我才現喉嚨裡大概已經被熱浪灼傷,嘗試著開口說話:「多謝王爺相救。」聲音難聽地堪比烏鴉叫喚,真是,真是自己都不忍心聽。
乾淨將白瓷壺的蓋子一掀,一拋,雙手捧起,咕咚咕咚往嘴巴裡倒,火辣辣的痛,清涼的水,經過喉嚨的熨燙,落到胃裡時已經溫度很高。
「你們兩個倒是都沒把別人的錢放在眼裡。」趙輕摸一把下巴,「一個用御賜的瓷器隨便裝水給人喝,另一個更好,看都不多看一眼,蓋子已經扔出去,這白瓷壺,一年官窯只能出兩件,一件在當今天子手裡,另一件在你手裡,蝶舞。」
我人已經半跌半爬著去撿拾那個還在像車轱轆似的向前滾動的蓋子,偽姐夫,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述說這種足以殺頭的事情。
我是一介平民,經受不住這種冷笑話的,小心肝都顫顫巍巍,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