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話不靈驗,壞話一說一個准。
用過晚飯,在窗戶處透過紗窗,看了會兒夜景,今天晚上是彩雲追月,一時明一時暗,這麼多年以來,不變的大概只有這些日月星辰,又或者是它們已經變了,而我們還懵懂不知。
「姑娘,時辰不早了。」菊兒將燈芯撥得小了一些,豆大的光源跳兩下,安靜下來,「早些不是還說有點乏了。」她的臉兒湊了過來,咪咪笑著,「這雲兒月兒的,有什麼好看,姑娘居然能一動不動坐著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
被她這麼一提醒,我屈著腰站起來,果然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手腳都麻了,用手將雙臂都搓動下:「也是,這麼閒來無事的日子,不如早點入睡。」
落在枕頭,輾轉兩次,菊兒那頭已經出均勻的呼吸聲,她倒是沒心沒肺的,倒頭便能睡著,我靜靜閉著眼,想著如何編製出個萬全的法子好去接近清平王,黑暗中,是一片光怪6離的顏色線條,聚集到一起化成許箬荇的樣子,他的眼睛只看著我,薄薄的嘴唇輕抿,似乎在問我為什麼每次都是悄悄離開,在乾桐山中,我曾經以為生死相許後,再沒有什麼可以阻隔我們的,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逃得過死別,我們卻逃不過生離。
表哥,離開以後,你可有曾找過我,可曾為我擔心過,如果我在這裡想你,你能不能夠感應得到。
手指在柔滑似水的被面緩緩摩挲著,睡意漸漸地濃起來。
精緻的小轎子,停在總捕司的後門,裝扮一新的我,向顧連山大人道別,坐進去的時候,顧連山在我背後輕聲道:「你入府後,萬事小心,清平王府中到底有多少暗流,多少人脈糾結,我們都不能準確地知曉,青廷,你只能自己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顧大人,靜侯佳音,只待我回來賺取那每月十二兩的好工作。」一直到坐穩,落下轎簾,我都沒有回過頭,我知道小莫和小蘇都在不遠處看著我,風裡頭有很淡的墨汁氣味,好像他們兩個平時所喜歡的那樣,一左一右,一靜一動。
那個顧連山大人口中的內應,會是何人,除了鶯歌夫人和那幾個丫鬟,我想看到別人,管事的先生,做飯的廚子,看門的老頭,為什麼不讓我踏出門去,外頭有什麼洪水猛獸在等著我嗎,不入虎**焉得虎子,我已經住了進來,還有何種畏懼。
風裡頭的氣味變了。
不再是記憶裡的墨汁氣味。
人明明已經進入睡眠狀態,鼻子下意識地還在分辨,煙火氣,香燭點燃紙張的煙火氣,不,不是幻覺,是真的,那麼近,離我那麼近。猛地從床榻坐起身,將帳子一把揮開,我高喊道:「菊兒,是不是哪裡著火了。」話語哽在咽喉,滿室通紅,並非是新換的落霞霜的映色,千真萬確是著了火,不知是從哪裡燒起的,窗戶外頭已經是一片火光。
更詭異的是,夜色下,這一切依舊是那麼靜,那麼靜。
菊兒被我嚇醒,差點從那個一人寬的小榻滾落下來,人根本還沒有醒,一隻手揉著惺忪的眼,嘴裡嘟嘟囔囔地在問:「姑娘,你說什麼,哪裡來的火,這裡是清平王府。」
我將外衣隨意一披,找到鞋子胡亂地套上,怒道:「你還不快點清醒,留在這裡等死嗎。」
濃煙從裡屋的門縫急湧而入,菊兒已經完全醒轉,情急之下,往門口撲去,我急得直喊:「不要開門,不要去碰門。」
她的手已經碰到門板,大概是表面溫度太高,讓她的手往回一縮,沒有犯下更致命的錯誤,看情勢外屋的火勢應該更大,兩間相隔的門一旦被打開,火苗內竄,我們兩個誰都跑不掉,我眼睛就著火光,在房間內一轉,妝台邊,有一盆清水,原本是讓我早晨洗臉用的,布巾還搭在架子上頭,我抓到手裡,用牙齒使勁將布巾一撕為二,按進水中浸透,扔半塊給她:「快點將口鼻摀住。」
她已經慌亂地根本沒有方向,一味向我身邊依靠過來,我將剩下的水,將兩個人的衣服潑濕,可以一共才半盆,只能弄到個半濕不幹的,將濕巾挪開一點,我小聲道:「菊兒,等一下,我用手指比出一二三,然後我們一起喊救命,喊三聲,立即再將這濕巾摀住,你明白了沒有。」
她雙手比我捂得還嚴實,僅僅露出一對眼睛,大概是被我的鎮定所感染到,她立時點點頭,眼中的畏懼散去不少,中間還夾雜著疑惑,她大概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能從門出去,更不明白為什麼窗子也變成了一條死路。
那新換上去的紗窗不知道是什麼質地的,被火舌一舔,融化成種比火苗溫度更高的半液體狀,我想用手去推開,手心一瞬間被燒灼出多少水泡是不知道,而那些看似普通的窗框居然紋絲不動,下午那兩個來換紗窗的婦人,到底動過什麼手腳。
魄麗如雲霞般的美景,只是為了來除去我們兩個人的性命嗎。
真是笑話,我怎麼能夠輕而易舉地死在這樣一場無名的大火之中,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