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晴。
微風。
溫度適中。
我乘坐一頂軟呢小轎,身上穿的便是那套百褶蝶戀花,細簪被換成玉蝴蝶的釵子,唇上擦了淡淡地胭脂,低眉垂目看著從裙擺下頭露出的丁點兒鞋尖,玉紅色的繡鞋也是一色的蝴蝶花型。
轎子停了下來,我用手將轎簾稍稍撥開,露出細小的縫隙,我看得到外頭,外頭卻看不到我,這樣氣派的院落,朱紅色的大門緊閉,看門的人都不止一個小分隊,個個臉上寫著精明能幹四個字。
「轎子裡頭坐的是什麼人,到了王爺府衙前,為何不下轎。」晴天霹靂式的一喝,我嘴角一挑,將轎簾放下來,無聊地翻著自己裙子,轎子前頭那人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太輕,我是聽不見的,然而,轎子再次被抬了起來,從旁邊的側門,小心翼翼地進去了。
轉了兩個彎,轎子再次停下來,轎簾從外頭被捲起,有小丫鬟早就候著似的,嚶嚶滴滴地朗聲道:「姑娘,請下轎,到地了。」探進手來,好讓我扶著,我將自己的動作放慢成平時的四分之一度,一隻腳先踏下來,再是另一隻腳,轎子坐得有些久,腳下半真半假地虛晃了一下,看著更似頭回出門的弱不禁風的模樣。
「姑娘,這裡面不可行轎,請隨我來。」她等我站穩了,開口道。
我點點頭,沒有說一個字。
走過十多步的小迴廊。又是一道分花垂門,纍纍的花枝直壓到人頭頂上,我倒很是喜歡,多看了兩眼,小丫鬟很識趣地垂手站在一邊並不催人:「這株垂絲海棠。今年春末開到這會兒還66續續冒出花苞來。繁盛極盡,王爺請人扯來兩丈紅綾裹了枝幹。只說是喜事。」
我順著看過去,可不是。海棠從露出泥土地位置,用上好的紅綾鬆鬆地兜著,一直延續到開花的位置,本來已經是滿樹鮮艷,再配著這紅綾。叫人打心裡頭不愛都不行,還是淡淡地笑,跨前出一小步,小丫鬟馬上明白我的意思:「姑娘,鶯歌夫人一大早就盼著你來了,在屋子裡頭一直念叨著你的小名兒。「她掩口而笑道。
繞過這棵海棠樹,腳下出現一條小路,用渾圓地鵝卵石鋪就,按著天然地顏色。還有不同的圖案。我沒有留神細看,耳朵邊聽到小丫鬟提聲道:「鶯歌夫人。姑娘帶進來了。」
廳中隱約坐著一個人,外頭地太陽太好,叫人看不清楚屋內的情形。
「快,快請進來。」這個聲音真好聽,軟軟地,糯糯的,像是在人的心尖,用小指的指甲輕輕搔著,用的力氣很小,微微地癢。
來之前,我覺得自己穿得已經很是正式,見到眼前這位,我才曉得什麼是真正的華貴,才曉得什麼是真正的美人,而且還是一位梨花帶雨的美人,我還沒來得及喊人,她已經伸出手臂將我擁在懷裡頭:「我苦命的妹妹,你怎麼才到姐姐身邊來。」
顧連山大人,你的眼神有問題嗎,我同這個美人的長相哪裡想像了,她是標準的美人坯,而我呢,站在她旁邊,她是細瓷花瓶,我是陶罐子,對,對,兩者都可以盛水,或許還是陶罐子能盛得多些,可價值怎麼可以等同而已。
被這麼個香噴噴的美人抱著,我連手腳該放哪兒都不會了,原本想好地說辭似乎這會兒也用不上去,只能呆滯地隨她去,應該哭一會兒就會好地。
果然,她哭得抽抽噎噎的,將我放鬆開來,執起我地手問道:「妹妹,路上可覺得辛苦,用過飯了沒有?」
「早時用了一些。」
「這會兒都過了申時,巧兒,快,快讓廚子挑精細的點心送些過來。」她忙不迭地指使著丫鬟去準備,一隻手還不忘握住我的,到底是嬌生慣養在王府裡頭的,那手柔若無骨,軟地都不像話,我一時都沒捨得放開來,「還有,鈴兒去前頭打聽下,王爺今兒個什麼時候回來。」兩個丫鬟分兩頭去辦事,送我進來的那個,還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她用眼角似乎才瞅見這麼大個人,「是你送妹妹進來的?」
「回鶯歌夫人,姑娘進內院是我接應著,一路上,姑娘看了會兒垂絲海棠,還贊說好看。」
我有那麼說過嗎,不過是多看了幾眼而已。
「是個伶俐的丫頭。」她細點下頭,手輕輕一抬,旁邊自然有人將什麼塞到丫鬟手裡頭。
她歡喜地什麼似的,就差磕頭謝恩了:「蝶兒謝過夫人。」
鶯歌夫人的眉毛,緩緩地皺了起來:「你叫蝶兒?」
「是,夫人,奴婢小名叫蝶
「我這妹妹的名字,打小叫蝶舞,鶯歌蝶舞,是不是很好聽?」她明明是在笑,可冷意洌洌的。
那小丫鬟立時俯身在地,用力磕頭道:「奴婢不知道這位姑娘的名字,犯了重,請夫人恕罪,請夫人恕罪。」
我站在一邊,頭都大了,這是哪出和哪出啊,鶯歌夫人要是借我搬到富陽縣用一用,對付貝姨那款類型的,應該很是奏效。
「姐姐。」我想想還是開了口,「我沒來王爺府時,她已經在了,算上時間,還是我重了她的名,讓她起來吧,我不愛看人跪著。」其實是我更不喜歡自己跪著,可是來到這裡,想不跪怕也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