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一隻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著,這幾天是個怎樣的情況,我一個人的時候,正好慢慢整理出頭緒。
藥引放下去,一大鍋足夠村子裡頭還有那些官兵每人分一小碗的,倒不是說真的每個人都會傳染到,不過就像是接種疫苗那樣防範於未然,吐血成我這樣的都能醒過來,大家一定都安然無恙。
唯一古怪的地方是小菊所言的,關於我走魂的那段,如果身體在這裡,我的靈魂又在何處,被囚禁在另一個暗無的空間,或者是暫時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如果是後者,我怎麼半點記憶都沒有增加過。
除了空白,依舊還是空白。
回頭,等許箬荇回來,我再仔細問問情況,到底是在村子裡住了好一段日子,掌櫃的,老弦,還有西令客棧的老闆娘,做米糰子的婆婆,一個一個,他們都安好吧。
除了,虎妞。
手指頭的節奏慢下來,頭緩緩地垂下來,虎妞是整個事件裡,唯一最無辜而又被犧牲掉的,或許它連那些流寇的命都一併救下來了,不能救的,只有它。====
我給它起了名字,我帶它捲入這場漩渦,我親自送它丟掉了性命。
如果我不說,又有誰會想到最後關鍵需要的是它的血。
攤開自己的手,沒有一絲的血跡,也沒有點滴的血腥氣,而我覺得,我是一個劊子手。
門,在背後,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
我不想抬起頭,都足足睡了七八天,才睜開眼,我為什麼還是覺得累。
「小菊,你動作真快,連奔帶跑的吧,其實,我也不是真那麼餓,你不用那麼趕的。」我勉強笑著回過頭去,許箬荇靜靜地站在門邊,一隻腳踏進門裡頭,另一隻腳還在外頭,時間在他身上似乎被凝固住那一秒,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著我,似乎怕只要眨一下眼,我會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又瘦了,大概是一路趕回來,顯得風塵僕僕,頭都不太整齊,衣角染著灰,然而,他的手裡抱著很大很大一籃子的紫籐花君::子::::::
水靈靈的紫籐花,像是才從花架上面採摘下來,在他想起來,邁進另一條腿時,整個房間李都被紫籐花的花香浸染了,叫人一下子仿如置身進入一整片的紫籐花園,我笑著喚他:「表哥,你從西令客棧回來嗎,原來紫籐已經開花了。」
原來,紫籐已經開花了。
我天天坐在花架下等待著,其實,不過是想體會一下,當年在花架下等人的那個人是用怎麼樣的一種心情,我沒有來,他有沒有埋怨過,有沒有後悔過,我趕過去的時候,花開花謝,除了殘紅,再沒有其他。許箬荇將紫籐花藍堆滿在了桌子上頭,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等待的人在花開的一瞬間,應該已經都釋然了,人在等的不過是一個結局,等來的是花開,又何嘗不是最美的夢境。
我拿旗一串紫籐托在手心:「表哥是收到掌櫃的口信,特意去西令村替我將花帶回來的嗎?」
他輕輕地點頭,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現在不能叫西令村了,得改改口。」
「怎麼?」
「經過這次的事兒,兩村的村民共同經歷了生死與共,東令村的村長吳思虎提出,將兩村重新合二為一改回以前的名字,乾令村,張掌櫃索性將客棧名字都改成乾令客棧,生意好得不行呢。」
「怎麼會,就憑老弦那個手藝,要生意大好真是難上加難。」
許箬荇摸摸鼻子笑道:「那要看是誰在乾令客棧做老闆娘了。」
我活像被一道天雷砸中頭頂,覺得自己都快被震翻掉了:「老闆娘?掌櫃的手腳真快,連老闆娘居然都找好了。」
「人是你也認識的。」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說話都結巴了:「表哥,你說的,你不會說的是西令客棧那個漂亮的老闆娘吧。」
「怎麼就不能是她呢,兩個村子都合併了,兩家客棧合二為一也是遂了大家的心願,張掌櫃原本就是和氣的一張臉,現在更是天天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整天躲在櫃檯後頭數錢都來不及。」許箬荇笑著描述出來的場景,像是活生生攤開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他還記得你一直要等著看花開,所以第一個花骨朵爆出來,趕緊找人帶信給我,讓我去摘回來給你看,說是聞到紫籐花的香氣,你一定會醒過來,沒準還會做紫籐花餅給我吃。」
掌櫃的,原來,他的記性比我想像得還要好,當時隨口說的話,他還都記得。
「我打開門,還沒來得及叫你起來看花,你已經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好端端地和我說話,好端端地對著我笑了。」許箬荇的手指頭撫摸過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停在我的唇角,「掌櫃的說得沒錯,這一大花架子的紫籐已經有了百歲的年齡,能夠實現每一個誠心的祈福,我站在花架下面,纍纍的花串掉下來,我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青廷,青廷,歡迎你回來。」
他抱住我的時候,我微微地笑著,然後手臂繞過他的腰,將下巴輕輕地擱在他的肩膀:「表哥,我也在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