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滾落的都是米糰子,婆婆的兒子剛才在這裡大鬧天宮嗎,這些都是婆婆辛苦做出來要換錢維持家用的,我找到一個竹箯,將那些沾了灰的撿起來,在床櫃裡找到婆婆說的那瓶藥酒,晃一晃,多久沒用了,早乾透見底不用再用。
「婆婆,你等下我,我回客棧替你拿藥酒來。」
「青丫頭真不用麻煩,你回來。」婆婆無奈地笑著想攔住我,可我知道年紀大的人傷筋動骨最是麻煩,留點什麼後遺症來,以後下雨打雷會骨頭痛,一定得當時解決好才行。
來回客棧的路很近,我也不一定非要從正面進去,再被白蘇岸抓出來,從後面小路繞一繞,能到灶間的小門,門是開著的,老弦在裡面奮力地揮動著鍋鏟,我看著只想樂:「掌櫃呢?」
「回前面招呼客人去,怕那個後生應付不過來。」老弦抓過塊不知什麼破布,將臉一抹,「你要不要來嘗嘗這道竹筍燒肉。」
我湊過去僅僅瞄一眼:「加大火,把湯汁收到兩成的樣子,可以上桌。你知道店裡頭的藥酒放在哪裡嗎?」
「外頭櫃上就有,掌櫃自己用的,他有老寒腿。」
桌上還有兩盤沒送出去的菜,「我替你做收尾,你把藥酒拿來,我借用下。」
「你哪裡摔傷了?」老弦正求之不得我肯接手,連忙把鍋鏟塞給我,抄起兩個大盆衝了出去。
這菜要放些白糖吊鮮提色,可惜這裡沒有,老弦倒是有準備過一小罐子麥芽糖,挖一點放進去調和,湯汁漸漸收攏,在糖汁的簇動下,冒起細小的泡泡,我用勺子將鍋底最濃稠的舀起來,淋在表面,然後裝盆,撒點細蔥花。
「藥酒來了。」老弦接過我手上的一個盆子,一大鍋正好裝四盆,「味道有點沖,塗的時候最好別呼氣,不然會嗆到。」
我將瓶子收好,果然有點沖,擰緊的瓶蓋都遮擋不住:「你還繼續做菜不?」
「做,外頭那一群才狼虎豹似的,真不知多久沒吃飽過,上一道菜,我還沒走回來,已經掃得精光,掌櫃到底收了多少銀子,這般吃下去,可別虧錢。」
我笑著比兩根手指頭,哪裡會虧錢,掌櫃的大腦袋難道是白長的不成,裡面可都是小算盤珠,我們加起來都算不過他一個人的:「那你記得先洗洗手,別做出來一股子藥酒味。」
「記得,記得。」我走到門口,他喊我,「青姑娘,聽說西令村那邊死了人?」
「是。」那具黑色的屍體在眼前一浮現出來,腳步都變得沉重不堪,「死在西令客棧。」
「那俏掌櫃一定嚇得不輕。」老弦只說了這麼一句,又埋頭洗菜去了。
我想到西令客棧的小夥計怎麼形容來著——附近的人都知道東令村的張氏客棧又髒又亂,掌櫃面目猙獰,廚子做的菜連狗都不願吃。
再看看低著頭專注幹活的老弦,我覺得住在這裡才是種好抉擇。
婆婆還坐在院子裡,巴巴地等著我呢,見我甩著長辮子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嘴裡叨念著:「慢點,慢點,小心腳底下。」以前穿不慣布鞋,走不來水泥地以外的地,摔了好幾次,還被許箬荇取笑,這會兒,閉著眼都健步如飛。
我將藥酒先在雙手掌心揉開,在紅腫的位置上先是輕輕按摩,再逐步逐步加重力氣,聽得婆婆在我頭頂上直抽冷氣:「婆婆,有點疼,你忍一忍,很快把淤青都揉開就好了。」
聽老弦的話憋著氣呢,一張嘴說話,噯喲,藥酒那股又是辛辣又是嗆喉的猛烈勁差點把我沖得沒一個倒栽蔥摔過去,連忙伸出手來猛扇,婆婆被我的樣子逗得忍俊不已,倒是不再想著痛,我也戰決:「好了,婆婆,味道雖然是難聞了點,不過明天保準就沒事,又能跑又能跳的。」
婆婆摟著我的肩膀樂不可支道:「你這個丫頭,活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明明不是這裡人,可才住了幾天,村頭村尾的人都認識你,而且什麼事情都懂,要不婆婆給你找個好人家,你嫁在這裡可好。」
又是一個想做媒的,我趕緊胡亂搖手:「別,別,婆婆,這事不勞你費心。」
「怎麼了,心裡頭有別人了?」
「沒,不是,我不急。」我從富陽縣跑到桐廬縣,怎麼人人都覺得我是恨嫁女兒心,想早早將我往外推銷,我臉上寫著我要嫁人嗎。
「怎麼不急,丫頭歲數也不小了,別不好意思,婆婆一定給你找個好的。」她還誤以為我是難為情才推托的,「莫非你心裡頭的那個人是白天和你來的那個後生。」
白蘇岸,你,你有沒有在打噴嚏。
有人在亂點鴛鴦譜,和你老爹有相同的愛好。
而且對象都是你與我。
「那個後生相貌是不錯,看衣著也該家裡頭有殷實底子,丫頭,你家在哪裡,家裡頭還有些什麼人,要是羞於開口,老婆子可以替你跑一趟腿。」
半瓶藥酒,差點把自己人都一起搭進去,我硬著頭皮道:「婆婆,我家裡頭已經給我那個,那個定了親事,所以不用再另尋。」
說完這句,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不是我,也不是婆婆。
我慢慢回頭,看到白蘇岸站在院門口,正好聽完我們兩個人的對話。
春天春天,春天真容易犯困~~~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