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家娘子該是很清楚那個捅她一刀的人是誰,不過她壓根沒準備告訴我們真相,這個女子從出現時起,便把那些我們想知道的秘密乾淨地藏在心底,我們怎麼問,她回復過來的不過是一個淺淺的笑容。
結果把自己弄得一團糟。
大夫幾乎是被劉喜生拉硬拽來的,老頭跑得氣喘吁吁,滿頭的汗,劉喜替他背著個碩大的醫藥箱,才進了門,他第一句話問的是:「傷者在哪裡。」
我忍不住暗暗誇一聲好,這才是真正的醫德,老爺子怕有六十上快七十歲,這麼晚被個捕快從家裡挖出來,弄到這裡,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先想的還是病人。
「在這裡。」劉喜也是一頭一額的汗,被我惡狠狠地瞪過一眼,好像有點傻,「洪捕頭,我是不是做錯事情。」
誰讓你咋咋呼呼說什麼郭家村的女人被殺了,明明還有氣,明明有得救,雖然知道他也是情急之下,表述不清,這會兒又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真有氣我也不出來。
「你請來的這位是?」
「白枚大夫。」許箬荇先一步替他回答了,他們也算是同道中人。
白老爺子看一眼他:「原來你也在這裡,是你先給她吃的傷藥吧,怎麼沒直接替她醫治。」再看一眼他雙手空空的,算是明白了,「沒帶器具是吧。」邊說話,兩隻手時重時輕地在費家娘子的傷處徹底檢查了一番,「她的傷口傷及內臟,幸虧你們沒有大幅度地搬動她,否則,大量內出血,早一命嗚呼了,光是傷藥沒有用,我要替她縫合傷口。」
「是。」許箬荇點點頭。
白老爺子一指劉喜:「你去燒熱水來,丫頭留下來,其他人都出去。」
為什麼是我?許箬荇是現成的熟手,老爺子你怎麼不點名要他,我壓根不懂醫術,不添亂已經很好了。
「傻站著幹嘛,清場,你們幾個大男人都請出去。」他打開醫藥箱,取出一副白布手套戴起,隨手也給了我一副,「戴上,免得等下碰觸到傷者傷口引起感染。」
富陽縣,還真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我很聽話地戴上手套,準備替他打下手,看著他先用一束乾草點燃後吹熄,放在費家娘子的鼻端,輕聲道:「用力吸氣。」
也不曉得費家娘子能不能聽見,不過那原本痛苦到痙攣的五官倒是慢慢地放平下來,白老爺子還在催促:「還要再用力吸兩口。」大概是類似麻醉性質的草藥,為了等一下縫合傷口時,可以減輕患者的痛苦。
隨後,他取出一把大剪子,將傷口四周的衣裳減去,露出裡面猙獰的傷口,鮮血模糊,腹部本是身體最柔軟的部分之一,一旦切入,難免會傷及內臟,那個下手的人,是真的想殺了她的。
「作孽,作孽。」白老爺子搖搖頭。
「怎麼了?」我插嘴問一句。
他指著傷口處道:「刀子是從這裡捅進去的,大概生怕她不死,還在裡面絞了兩下,所以血才會大量地湧出來。」
可她在昏迷前最後說的那句話是,沒有人想害她,真的是,她真的是想庇護兇手到什麼時候。
劉喜幹這類小活真是勤快,一會兒開水燒好端到門口喊我。
我拐著腳去接過水盆進屋,白老爺子立即讓我用力按住費家娘子的雙手,固定在頭部上方,我按照他的指示做好,看他拿出一團透明的線團,穿進孔眼很大的針中:「老爺子,這個是?」
「羊腸線。」他將線穿好,用熱水替費家娘子清洗傷口,「看來這次最少要縫三層。」
「幸好她長得瘦。」我嘀咕了一句。
白老爺子剎有興趣地望向我:「你這個小丫頭倒有點見識。」
我咧開嘴,對著他無聲一笑,瘦就是代表體內的脂肪比較薄,據我所知,縫合傷口不但要縫合破損的內臟,還要將脂肪層也一一縫合,有些心寬體胖的患者開個盲腸都能讓醫生縫兩個小時,就是一層一層脂肪礙事。
第一針下去,我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不過沒想到一個已經失去意識的人掙扎度會這麼激烈,差點都按不住她,況且我只能用一隻腳借力,連忙手忙腳亂地重新換個角度固定住費家娘子的雙手。
「疼不怕,保命才重要,你要聽話配合大夫,才能順利把傷口都縫合好。」我哪裡管她聽得見聽不見,白老爺子的白布手套全被鮮血染濕浸透,想想那有多大程度的疼痛,我自己都一背脊的冷汗,假如她真的能聽見我的話,分散掉一點疼痛感,也是好的。
「她好像能聽見,你繼續和她說。」白老爺子繼續手上的活,頭也不抬了。
費家娘子的掙扎確實是小的不少,不過她換成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那原本是桃花顏色的雙唇在失血的時候蒼白如紙,這會兒又被她咬出了血珠子。
「我聽表哥說,你原本是北方人,因為金人入侵,不願做亡國之奴才搬到南方來住,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來江水綠如藍。不過,你一定還是很想念自己的故鄉吧,所以,你要留著命下來,總有一天可以再回去的,不是嗎,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越來越平靜,白老爺子也是下針飛快的度,一直到看他打結收口,我才輕輕吁出一口氣,看著架勢,她的命算是保住了。
白老爺子到底年紀大了,站直身體時,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我將自己那副手套,脫去,扔在一邊,將他扶著在旁邊坐下,替他將全濕的手套除下,又將另一盆乾淨的水,伺候他將手洗乾淨,再幫費家娘子換一床乾淨的被褥,這一連串的事情做完,我也累得不行,在那裡大口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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