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頭看到的是司馬塗那張大鬍子的臉,他很是關心地上前問候道:「洪捕頭的傷勢可恢復了?太爺等得很急,不然應該再多休養休養的。」
大概是許箬荇把我中毒的可怕性刻意誇大,他看我的樣子,好像我實在是弱不禁風似的,我不忍拂他好意,帶著笑道:「已經好得差不多,能走能跑的。」從家裡一路走過來,也有二十分鐘,半點沒有心跳加,頭暈目眩的不良症狀。
「其他的以後慢慢再調理。」許箬荇接過話來,「太爺在堂上還是在府裡?」
「府裡,今日無事上堂,特意催我過來接你們進去。」司馬塗在前面帶路,「郭家村有人過來給太爺遞送書信,特別提到洪捕頭在村口救了孩子的事情,太爺很是樂意,不過後面那幾具屍體一天不處置,太爺一天心裡不安。」
「司馬大哥,案那日,有沒有可疑的人?」許箬荇好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怪就怪在從我們接到訊息趕過去,看到屍體,一直到後來,連半個可疑人影都沒有,那間屋子都是村子裡的閒置,據說原本住著的小兩口去臨安城開了一家豆腐坊,生意紅火,一年裡只有大暑和過年才回來兩次,這一點,村長也已經肯定過。」
許箬荇輕嗯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那我先進去通報一聲,兩位稍等。」司馬塗將我們兩個扔下,自己走進一棟看著不錯的院子裡,青磚紅瓦,兩排大柳樹,比我自己住的那間看著要神氣多了。
「這是縣太爺所居?」
「你不會連這個都忘記的吧。」許箬荇突然想起來,叮囑道,「縣太爺,姓黃,單名一個方,今年三十有二,是崇寧二年的狀元。」
「為什麼他先進去了。」我怔怔指著那道門,裡面是小院,按理說,我的職位比司馬塗高,怎麼見縣太爺還要他去通報。
許箬荇猛地回頭盯著我看,眼神裡藏著我看不懂的東西,我摸摸頭,又摸摸衣服:「我有哪裡不對勁嗎。」
「沒有,沒有不對勁。司馬塗是太爺的大舅子,所以,你的捕頭一職原先應該由他來做。」
那就是他和縣太爺有裙帶關係,再看他在一眾捕快之間頗有威信,連許箬荇都要稱他一聲司馬大哥,我嚥一口口水,沒敢問他,為什麼後來倒是洪青廷當了這個捕頭。
我也算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人,許箬荇對我的懷疑越來越大,我實在不敢再問得更詳細下去,好像是習慣唱卡拉ok的某人,某一天被突然推上舞台,歌詞忘記地一乾二淨,不能問台下觀眾,第一句是什麼,第二句又是什麼,最好的辦法,不如大家來個大合唱,嬉笑之間,其他的一概忽略再忽略。
等一下,方才許箬荇說縣太爺是崇寧二年的狀元,崇寧,崇寧是哪個朝代的年號,怎麼一點不耳熟,難不成我穿越來的還不是中國上下五千年來的。
司馬塗進去打了個轉已經出來:「兩位,太爺的意思是,不如我們一起再去一次停屍房,他已經先行過去,我們也一起吧。」
許箬荇點頭表示沒有異議,我連忙跟在他身後,他看似停頓半步走在司馬塗後面,將一粒藥丸塞入我的手中,壓低嗓子道:「放在舌頭下面。」
我不敢遲疑,乖乖聽話,什麼味道啊,涼颼颼還帶著辛辣,活像是一大陀芥末被硬塞進來,唯一和芥末有縮區別的是,這藥丸不催眼淚,不然待會兒我到了縣太爺面前,雙眼紅通通,淚汪汪的,該如何解釋呢。
三個人繞著原路,又走回去,早知道這樣,我在縣衙裡等你們該多好,跑進跑出,兩條腿也很累的。
沒從縣衙大門進去,司馬塗從小門徑直進去,穿過後院,推開邊角一道小門,裡面漆黑一片,他微微咦一聲:「怎麼,太爺還沒有到。」人已經走進去,眼前一閃,他點燃旁邊的油燈,舉托在手中:「太爺明明應該比我們早到的。」
太爺可能要換個官服什麼的,總比我們講究些,我不介意。
「我在這裡。」身後猛地現出一道男聲,低沉沉的,頗為渾厚,我猜應該是那個叫做黃方的縣太爺,不過這會兒回頭也看不清楚,跟著許箬荇的姿勢,微微做禮。
他似乎一揮手道:「在這裡不必虛禮,我們先下去再說。」
停屍房在地下室,這石階長的,我約莫一數怕是有五十來級,幾個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我也不好開口,許箬荇一直在身邊,一隻手微微靠攏我這邊,叫人很安心,大概是怕我在搖晃的燭光下面一腳踩空,做下的防範動作。
那個司馬塗方才說話聲音象打雷似的,怎麼一下子也不說話了,這一次眼前大亮,原來是房間四角的油燈都被點起來,這裡也不通風,頗有燈火通明的意思。
如果沒有房間裡一具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的話。
司馬塗用手將鼻口都掩蓋住,不時拿眼睛瞟我,我身旁的男子同樣用衣袖將臉遮住一半,我再去看許箬荇,他神態自若地看著我,我恍然,這間埋在地底下的停屍房,沒有適當的通風設備,裡面的屍體少則停放幾天,多則上月,裡面的味道估計不是尋常人所能接受,他事先給我吃的藥丸正是與其抵消所用,我的鼻腔裡到這會兒還是涼颼颼的,聞不到其他味道。
白布一打開,我愣在那裡,早上許箬荇來找我的時候,沒有問過我吃沒吃早飯,我實在是慶幸自己半粒米飯都沒進肚子,不然這會兒怕是吐在當場了。
五具屍體,外衣已經統統被除去,白布只拉開到腰部,我估計是司馬塗顧念著我在現場沒好意思,將裸屍給個大姑娘看,每具屍體上都至少有十來道傷痕,或豎或橫,或深或淺,沒有一道是相同的,時日一多,失血過多的那些部位變成一種黑紫色,和屍斑混合在一起,蒼白中透著灰綠,說不出的詭異。
許箬荇先開口道:「太爺,這五個人的傷口雖然錯落不齊。死因都是因為失血過多,這一點洪捕頭和司馬捕快都可以作證。」
「當時我們到那裡時,鮮血還沒有凝固,安靜下來還能聽到血滴打落在泥土上的聲音。」我總也要說上兩句,這是我親眼所見,應該能說。
許箬荇抓住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臂:「太爺請看這邊,這裡有一處又短又淺的傷口,這種傷口根本不會致命,可是這五具屍體上居然都存在這種傷口,叫人實在費解,而且經我仔細探驗,所有的傷口都是一把凶器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