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一直把財迷當親爸爸,認為別人都是沾了她的光,分享了她的爸爸。她「阿爸!」「阿爸!」的,叫得特別親。財迷開始想讓孩子們叫他「爺叔」(上海話叔叔的意思)的,但其它的小孩慢慢也跟著小鳳叫,他也就認了。只有大龍等幾個大男孩,一時還不好意思這麼叫。
財迷出去,買了一些小學生的舊書,語文和算術,還買了鉛筆和紙,讓小孩們學習。也買了些舊小說書,《水滸》、《三國演義》、《三俠五義》,還有譯著《福爾摩斯》、《基度山恩仇記》以及儒勒.凡爾納的科幻小說等。
吃完晚飯後,大家就到中間的廳裡(吃飯也在這兒),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就問他。最後,財迷或者二龍,在煤油燈(這個村莊還沒有電)下為大家讀一段小說,或者說個笑話,作為結束。後來小孩識的字多了,就輪流來讀。
孩子們學習的積極性還是蠻高的。捨不得用紙,就在地上鋪點沙,用石頭或柴枝來寫字。書少人多,大家排好了班看書,或者四五個人同看一本書。財迷晚上讀的故事,第二天就有幾個人圍著這段書看。
學習進步大的,獎勵是學騎腳踏車,或者發一塊糖。大男孩們都不要糖,學騎車對他們的誘惑太大了。女孩中,開始時只有二鳳要學騎車,她學會了後,一些大女孩才開始學。這二鳳有點像男孩,一天到晚跟著男孩瘋。
而有不聽話的,懲罰不是打,也不是餓一餐飯(這二招是鄰居對小孩的教育手段,以不讓吃飯為更重!),而是不讓參加晚上的活動。孩子們對此懲罰很緊張,大家在一起聽故事太有意思了!所以,大家都聽話,實際上,這個時候的小孩,財迷看來都是非常聽話的。
鄰居、車伕們的小孩也都喜歡到他們的院子玩。一起學習,晚上聽完故事才回家。
男孩們喜歡學騎腳踏車,但開始還有點怕。不是怕自己摔痛,而是怕把車給摔壞了。一天傍晚,三龍、小龍和二鳳,從外面回來,走到財迷前面就齊齊跪下,後面還跟了一些車伕的孩子,嚇了財迷一跳。
原來這天好不容易是三龍受獎勵學騎車,但不小心摔跤了,把車把也給摔歪了。鄰居們嚇他們說,這麼貴的東西搞壞了,你們爸爸要打死你的!所以他們(二個小的跟在車後面,對摔跤有責任)就來請罪來了。
財迷忙拉起他們,檢查他們有沒有受傷,說車壞了也沒關係,人不要受傷。三龍手背破了點皮,財迷趕緊拿出紅藥水塗上。財迷當然不把自行車摔壞當什麼事的,車把歪了,只要扭一下就正過來了。
孩子們見不光沒打三龍他們,連罵都沒罵一句,以後,孩子們學車的膽子就大了。而鄰居們都對孩子們說,你們的阿爸對你們真好!
五鳳「妹頭」這麼大了還容易尿床,臉色也有點白。別的小孩笑話她,她因此有點自悲。
為了解決五鳳的尿床問題,財迷帶她去看了一位中醫,讓她給小鳳開了補腎的藥。中藥見效比較慢,財迷特地去買了一個壞了的舊鬧鐘,以及一套修鐘錶的工具,自己把鬧鐘修好了。鬧鐘每天夜裡定時把小鳳叫起來,起床小便。在中藥和鬧鐘的幫助下,加上營養的跟上,小鳳二個月後就好了起來。以後慢慢地不用鬧鐘,自己到時就會起來小便,半年後,身體就完全正常了。
財迷修鬧鐘時,孩子們都在圍觀。特別是大龍,特別好學,所以財迷把修好的鍾又拆開,慢慢地再教了一遍。大龍對這種事最感興趣,以後沒事就把鍾後蓋打開,研究鐘的運行。
一個星期天白天,財迷難得在家。忽然聽到五囡在院子裡一聲尖叫快來!有老鼠!
財迷印象中,大女孩一般看到「小強」都會嚇得半死。現在小鳳遇到老鼠了,他當爸的當然要出去為她壯膽。
他出了房間來到後院時,看到幾個男孩已經衝到院子了,手裡還拿好了竹棒,所有的孩子都跟了過來。五囡說老鼠就躲在牆邊一個小破缸後面。以三龍為首的四個男孩訓練有素地站了四個角,把老鼠所在處包圍了,其餘小孩也在包圍圈外面圍成一個圈。然後,大龍走過去,把這小破缸搬開了。只見一隻有半尺長的老鼠一下竄了出來,對著小龍跑過去。小龍一棒子打下去,打早了,打在老鼠的前面。老鼠立即改變方向,向包圍圈的另一面跑去,跑得快極了,所謂「拚命跑」。
這兒是三龍防守的,只見他一個弓步,一招「力劈華山」,正中老鼠的肚子部。老鼠壓在了棒子下,發出「吱吱……」大聲的慘叫。邊上馬上又一個人竄過來,也是一招「力劈華山」,準確地打在老鼠頭上。這人是三鳳!老鼠立即沒聲了,血從嘴部流了出來。整個過程,可以說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
財迷看了死老鼠都覺得有點噁心,主要是覺得髒。他剛想叫他們拿掃帚把死老鼠處理了,三龍一伸手就抓住老鼠尾巴,把死老鼠拎了起來。老鼠血就順著嘴向下滴。真是不講衛生,至少也要拿火鉗(夾煤球的)來夾嘛。
財迷這時已經走到小鳳(五囡)的身旁,他對她說你看,不用害怕!老鼠也是怕人的!可是咪鳳好像沒有聽懂他的話,接著就跟著所有孩子們一起,有節奏地叫喊。
他們喊的什麼?財迷聽清了,他們在喊「又有肉吃了!又有肉吃了!」
原來打了老鼠是用來吃的!原來小孩們見了老鼠不是害怕,而是獵人發現獵物時的興奮!財迷看了噁心的死老鼠,在孩子們的眼裡是一道美餐!
財迷趕緊勸他們不要吃這個老鼠,不衛生,他來叫大鳳買豬肉吃。可是,孩子們覺得這麼大的老鼠,不吃太可惜了。
「上次那個比這個還小,不也吃了,……哪個上次?就是你說好吃的那次,上星期。」
財迷想起來了,平時有肉的那天,晚上的豬肉一般每人有拇指大的一塊肉,或大概這麼多的肉片、肉絲。但上星期有一次每人只分到一小片肉,不過很瘦,全瘦肉。他問大鳳為什麼買這麼少,大鳳只是笑著問好不好吃。好吃,確實比平時的豬肉好吃一點。
財迷看著三龍把這老鼠的頭、四肢和尾巴斬了,把皮扒了;開膛,把內臟也扔了,就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張肉。
這次吃老鼠肉,感覺與上次不同。不過吃完了,還是覺得確實不比豬肉味道差。沒有一點肥肉,肉也挺嫩。
財迷收養小孩的善舉很快傳到了化工廠,同事們對他表示了敬佩。他前一陣子帶的工人中有幾個技術特別好的,而且都特別好學。財迷與他們的關係就格外近一點,有些小的技術活就叫他們帶別的工人干。但以前他們總有覺得「徐先生」是大知識分子,所以有點「不敢高攀」,知道他收養小孩的事後,覺得他真的沒「上等人」架子。
一天,二個跟他幹活的工人提出一件事想叫財迷做師傅。財迷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反正他一直在教他們技術,而且叫他師傅聽了比叫他「徐先生」要順耳得多。這二個工人是他手下最好學、技術也最高的二個。
在二十一世紀,在上海什麼人都可稱呼成「師傅」。財迷沒想到二個時空中,「師徒」關係大不相同。這個時候,這師傅可不是隨便叫的,有點「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意思。他們二人中,一個年紀比財迷大,另一個也只比他小二歲。而且他們有的自己都已經有了徒弟,財迷一下子就成了「師公」!
財迷知道這情況後,很不好意思。不過這二個徒弟為人,確實很好,所以財迷以後一直為收了這些徒弟而慶幸。他的徒弟們也沒為拜他這個師傅而後悔過。
第一個叫田家旺,二十九歲,以前曾在機械加工廠幹過,說是車床、刨床都會,不過財迷看他干鉗工活的水平確實很高。
第二個叫周玉復,二十四歲,讀過二年書,以前曾是中藥店夥計。寫一手好字,無論毛筆或鋼筆字,都可以當字帖來看。
二人成了財迷的徒弟後,身份上似乎就高了一點,指揮工人也「名正言順」了。財迷也把二個車間的日常生產基本交給他們管理,反正車間的生產工藝和制度上也基本理順了。自己開始調研上海的化工機械生產情況了,他想用陶瓷來做一些化工機械。
上海沒有瓷土礦,但上海有陶瓷廠。財迷找到了一家,老闆是景德鎮人,工人也都是景德鎮人。財迷學講的景德鎮話,有明顯的口音,但在上海,難得有人能說這樣的景德鎮話了。所以老闆對財迷很客氣。這陶瓷廠的瓷土有景德鎮的(很好的高嶺土),也有附近浙江余姚等地的(質量差點,相對便宜得多)。
財迷是想看看這陶瓷廠裡的條件能不能製造化工廠用的零件。這廠的生產設備、工藝,在財迷看來實在太簡陋了。淘土工藝是人工腳踩的,成型是人工的,燒窯溫度是憑經驗人眼看的……,一句話,全是人工的。產品主要是碗,大大小小的藍邊碗。
由於碗的銷路不並好,所以也生產陶土的缸。劣質的陶土,燒了大大小小的缸。最普通的叫「七石缸」,十斗為一石,可以裝七石米?不過銷路也不太好。
財迷覺得是這廠的市場定位有問題。高檔產品人家去買正宗景德鎮的,低檔產品競爭激烈,他們又沒有競爭力,產品又單一。
老闆對財迷大倒苦水,說生意不好做。陶土的錢還欠著人的,柴禾的錢也欠人,欠了工人的工資……,叫人拿缸去頂,誰要?廠子在虧本,他想把廠賣掉,可誰肯來「頂缸」?
財迷看了一下,這廠的條件,生產小口徑低壓耐腐蝕管還是可以的。有機械加工配合,也可以生產耐蝕閥門這廠可以生產陶瓷閥心。但要有玻璃纖維,才能生產高強度陶瓷產品。
所以,當老闆說,如果有人肯出二千大洋他就肯把廠盤出去,財迷有點想來頂這個缸了。
但是財迷當時沒說要盤廠,因為在置辦了新家後,他也沒有多少元錢了。他只是說要在陶瓷廠裡,自己用瓷土做幾條管子試試。並談好了價格,這價格比英國進口的鐵管要便宜三十多倍!
這事,他要與化工廠吳經理談了才能開始干的,而吳經理不是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