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聽到那溫婉的聲音,又看到王府前守衛恭敬的姿態,已經大致可以將轎中人的身份等級猜出一二,這人定是湖州王府的女主人之一,只是不知道此人會是湖州王妃卿凌風還是王爺的良娣夫人杜小樓。不過劉林知道這王妃卿凌風可是當朝三等公爵禮部尚書卿居正的獨女,卿居正此人與劉林有過數面之緣,也是劉林殿試的主考與恩師,說起來這湖州王妃與劉林還是可以沾上那麼一點點關係。
劉林很早便知道卿凌風出生在書香門弟,知書達理,性情溫和,琴棋書畫、詩文歌賦樣樣俱精,是當朝難得的一位才女。
再者據傳湖州王妃自幼生活簡約,身為湖州王的正室王妃,出門也是輕車簡從,看這輕轎與隨從,再加上轎中傳出的那一聲婉轉溫和的聲音,劉林已經想妥此人定是湖州王妃了。
輕轎前的布簾被一名丫鬟輕輕的拉開,劉林拱著手向著轎中人施一禮道:「多謝王妃。」
劉林這一聲問候著實嚇壞了幾名王府守衛,怎麼這個傢伙居然認識咱們王妃?難怪剛才王妃只聽到此人聲音便讓放進王府,原來他們本來就相識,那可如何是好。
幾名守衛看著劉林的眼神,竟然生出一絲不安,劉林回以淡定的微笑。
王妃緩緩從轎中走出,她身著一套潔白色的錦服,錦上繡有淡淡的紋理,一件淡藍色的抹胸裸露出她頸脖間白晰嬌嫩的肌膚,吹彈可破。一條如雲縷盤的絲帶盤繞在她的兩袖間,隨著微風飄逸。手腕上套著一串白玉珠,那白玉珠要不是劉林眼神夠尖,幾乎不能發現,它太像是王妃的膚色了。
王妃抬起了頭,這是一張絕美精緻的臉。劉林終於有幸目睹了這簡直是古典美女樣板的鮮活的人。那如烏雲般的青絲盤成一個簡約的少婦髮髻,髮飾很少,只有一根碧玉的步搖,隨著王妃輕抬的俏首而微微搖晃著。
王妃看到了風塵僕僕的劉林與幾個隨從,對劉林點了點頭。劉林此時完全是一個俊秀但落魄的儒士形象,一身灰色的長袍比他那略顯單薄身體要大一些,風吹著衣服時,那寬綽出的部分竟然微微的鼓起。
王妃輕揮纖手,櫻唇輕啟:「劉大人,請,王爺此時應該在園子裡。」
劉林對於王妃知道自己便是劉林一點也不驚奇,聽說湖州王李陽與王妃、良娣相處都挺融洽,恩愛非常。良姨夫人杜小樓原先只是隨王妃出嫁時帶過來的一個侍女,杜小樓的父親是卿居正府上的老管家,她自幼與卿凌風一起長大,兩人情同姐妹。卿凌風見到小樓也有些喜愛李陽,便做主讓李陽納了她。
劉林雖然對於王妃知道他的身份不覺得吃驚,王妃對於劉林能夠一口認出自己倒是頗感意外。劉林隨後進了王府,隨著王妃行了數十步,這時王妃扭轉臻首,淡淡的問:「劉大人怎就猜的轎中人便是我?」
劉林不緊不慢,幾步跟了上去說:「王妃殿下天生麗智,知書達理,性情溫婉,這是天下人共知的。長雲聽得王妃的聲音婉約,竟是人間少有。再加上王妃生活簡樸,輕車簡從,長雲便心中篤定,定是王妃殿下您了。」
王妃聽劉林的幾句話,雖然覺得有點過了,她可是平時最厭煩別人的阿諛奉承,可今天聽了劉林的誇讚,倒覺得如沐春風,心中飄蕩著一陣喜悅。不禁眉角舒展,近日來的壓抑心情也有些舒緩。
這也許是與李陽一直在她的耳邊說著劉林以前的事有關係,未過劉林這個人,便早已經從李陽那裡知道了這個人的事跡、文采與品性。
王妃令人帶著劉林的隨從去洗浴休息,倒是沒讓劉林也去,劉林有些不解,為何自己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倒沒有嚴顯他們有洗浴的待遇?
王妃的兩名丫鬟距離約五步遠的緊緊綴在身後,劉林與王妃距離僅一步之遙,劉林可以嗅到王妃身上所用的香料,那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揉和著一些本來女子獨有體香,這股香氣竟然與懷中破帕主人身上那股淡淡馨香有點相似。劉林不禁有點出神。
「劉大人,王爺自從皇叔入獄,整日心情不暢,常一人在園子裡獨飲,沒人能勸得了他。王爺酒醉之後,常常提起你。知道你一路奔波,甚是勞累,可王爺要是知道你來了,定是一刻也不願意耽誤的。」王妃邊走邊說。
劉林聽著那字字如玉般的聲音,本來心裡有點不滿的感覺,也隨著那聲音的結束而煙消雲散。
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劉林隨著王妃來到了一個並不是很大的園子。園子裡四周種了青翠的竹子,中間是一汪橢圓形的小湖泊,湖水清澈見底。湖面上浮著深綠色的睡蓮,成群的紅色鯉魚在蓮下盡情的嬉戲。圍湖是一條約三尺寬的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一條曲折的近水長廊伸向湖心,湖心立有座六角飛簷亭。
亭子內置有一圓石桌,桌邊四個小石凳,桌上散亂的擺著幾樣下酒的菜餚,幾個翻倒酒壺跌落在地上。亭子裡立著兩名妙齡的婢女與兩名身材魁梧的侍衛,廊上更是五步一衛。
圓石桌邊僅坐一人,緩緩舉起酒杯,望著漸漸西垂的夕陽,像是在與夕陽同飲。
一仰而盡杯中酒後,飲者示意婢女再斟,婢女微勸,結果桌上酒壺被飲酒者一掃揮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散開了花,兩名婢女不顧地上的殘渣,忙跪下用手收拾。
一股濃郁的酒氣瀰漫出六方亭,劉林遠遠便可聞到那隨風飄散的酒香。
有王妃帶路,一路侍衛不敢阻攔劉林,只是看著劉林的眼神有些異樣,侍衛們無人不心下懷疑:這是什麼人,能讓王妃親自引路?
劉林前腳跨進六方亭中,兩名婢女與侍衛紛紛跪下給王妃行禮,王妃及時伸手示意他們禁聲退下,眾侍衛與婢女這才如遇大赦般逃離六方亭,遠遠的立在湖邊上。
桌前飲者微睜著醉眼朦朧的雙眼,仍沒有看清王妃身側所立之人,倒是知道又是卿凌風來了,每日從午後飲至夕陽西落,總是王妃親自與婢女攙扶服侍他回屋休息。今日夕陽正紅,飲者似乎習慣性的覺得時間尚早,迷糊的開口道:「天還沒有黑,你……你怎麼來了……」
說完竟然伸平了支撐在石桌上的手,打落了一碟冷菜,臉側貼在冰冷的石桌上。
劉林靠近一步,沒有向飲醉的湖州王李陽行禮,而是背負雙手,望著西垂的夕陽歎了一聲:「好香的酒!」
王爺似乎聽到了這聲音有點耳熟,後背聳動了一下,仍然沒有從桌前坐起身子。
劉林又緩緩吟道:「江南美酒碧玉杯,欲飲夕日晚風催。醉臥涼亭君莫笑,豪放人生有幾回。」劉林即所賦之作,難免有前世詩文斧鑿的痕跡,為了避諱李陽的那個「陽」字改「陽」為「日」。
劉林吟罷,貼伏在桌上的李陽猛的坐直的身體,看著劉林正轉過過身來向著自己露出微笑,他雙目中閃爍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