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其來的消息令眾人都驚呆當場,那拉氏好一會兒才問道:「公公沒弄錯吧?這怎麼可能呢?皇上真的是這樣說的嗎?」
那太監笑笑,道:「自然是皇上親口說的,這可是小姐求來的恩典,不過嘛……」他抬頭望望眾人,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府上這樣的人家,小姐被指給皇子為側室,雖是皇恩浩蕩,但面子上只怕不太好看,所以皇上暫時不下明旨,要過些日子再說。小姐如今還傷著,各位可要好好照料啊,等小姐好了,四貝勒府上就會派人來接的。」他說完了話,接過別人塞來的好處,便帶著人走了。
伯爵府眾人還未醒過神來,便聽到婉寧的叫喚,那拉氏連忙招呼下人將女兒送回房去,自己則帶著兩個媳婦跟上。沈氏想了想,叫丫環將子女送回屋,也跟了上去。家中男子面面相覷,晉保與兒子侄兒們商量片刻,前者便去了女兒房裡追問事情究竟,慶寧與端寧分別去找認識的人打聽,而順寧則匆匆去聯絡四叔容保。
氏鐵青著個臉坐在堂中,淑寧與真珍都不敢妄動。淑寧至今還覺得有些如在夢中,婉寧怎麼可能會被指給四阿哥?這皇帝是怎麼想的啊?不是說五阿哥原本就因為婉寧與四阿哥鬧不和麼?而且,婉寧是怎麼進的圍場?怎麼救的駕?這……這簡直就像是穿越大神開的金手指,為穿越女主披荊斬棘,將一切不可能變為可能。
真珍輕聲問:「婆婆,咱們要去看看麼?」氏冷聲道:「當然要!我要弄個清楚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攀上這門親的!」然後猛地站起身,帶著女兒媳婦往小院走去。
來到婉寧的房間時,屋裡已經擠滿了人。婉寧被小心安放在床上,那拉氏便先開口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婉寧淡淡地道:「我是絕不會聽從你們的意思,嫁給一個貪好美色的花花公子的!所以一確定無法改變額娘的意願,我就計劃離開了。先前提拔上來的小娟。很聽我地話,方青哥又幫我收買了一個僕人,到了宛平過夜的時候,我特意只讓小娟陪夜,然後偷偷離開。方青哥還幫我掃清了痕跡,然後我們就坐著另外買的馬車北上去了承德。」
那拉氏聽得眼圈一紅,強忍住氣,問她接下去的事。
婉寧北上承德後。想方設法偷進圍場,但被方青哥勸住了,原因是進去要走山路太危險,而且偷偷進去的話。很容易被當成刺客殺掉。婉寧考慮再三,便寫了一封信,又用隨身飾品為信物,讓方青哥拿著到行宮門口,自稱是五貝勒府的下人來送信,想聯絡上五阿哥,再藉機行事。因她長年與五阿哥相處,又一直以為會成為他府裡的女主人,對於這些事知之甚深,所以真的讓方青哥混進去了。
在等待方青哥地時候。她到酒樓裡吃飯,結果遇上兩位蒙古王公,相談甚歡,那兩位都對她很是欣賞,知道她的身份後,便答應帶她進圍場。因此她便丟下小娟與男僕,一個人進去了。
但那兩位王公要她換上蒙古女袍。打扮得完全是個普通蒙古侍女的模樣,她沒法在裡面自由活動,雖然頗受禮遇,但其中一位王公的女兒卻將她當成眼中盯。一日趁父叔不在,那位蒙古格格命她去刷馬。意欲折辱。她想到或許能在馬找到五阿哥地馬,跟他聯絡上,便乖乖去了。
婉寧道:「我在馬廄裡發現有人要對皇上的馬做手腳,便留上了心,一有機會就當場告發,使皇上躲過大難。因此他特地讓我住在營地裡。」她說這話時眼光有些閃爍,其實是瞞住了實情。
事實上當時她只是碰到兩個蒙古貴族少年,因吃了幾位小皇子的虧,想在其中一人的馬上做手腳,卻認不出哪一匹是目標。婉寧當時不知怎的就想出了一個法子,裝作不知他們在場,誤導他們將幾匹養在特別的馬廄裡的御馬當成是皇子坐騎。後來她哄了收留自己的兩位蒙古王公,只說想見見世面,讓他們答應帶自己去參加次日的圍獵,然後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首告發。皇帝半信半疑,但手下果真在御馬身上發現了古怪,便准許她留在自己的營地裡。
事實上,她這做法卻是歪打正著了。那兩名蒙古少年地父親為了救兒子,答應了皇帝的某種要求。而收留她的蒙古王公,卻因為人人都以為是他們手下告發了此事,不得已與皇帝結了盟約。皇帝因此行目標比想像中更早達成,對婉寧的處置便不那麼嚴厲,只是不許她隨處亂走。
但圍獵收穫豐盛時眾人一開心,看守難免會有所鬆懈,叫婉寧走出了營地,不知怎的擋住了一枝射向四阿哥方向的箭,後背受傷,正好倒在了四阿哥懷裡。不論那射箭的人怎麼辯解自己地目標只是旁邊樹叢裡的一隻鹿,仍受了一頓訓斥。而婉寧受傷醒來後,皇帝問她要什麼獎賞,她不答,卻在幾個蒙古王公在場的時候,提出要嫁給四阿哥,做側福晉也無所謂。因她說話直白,對了幾個蒙古人的脾氣,為她說話,康熙便答應將她指給四阿哥做側室。
現下她傷勢雖重,但只要好好將養,再過十來天估計就會好了。到時候正好四阿哥大婚
她進府也沒什麼問題。
晉保與那拉氏聽了這話,卻是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前者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後者則只是默默地吩咐媳婦去請大夫,因為宮裡並沒有派太醫來。
氏臉色更難看了,也不理會婉寧,逕直對那拉氏道:「這件事傳出去,我們先前做的都成了笑話!這是你們大房地事,我們再不過問,大嫂子好自為之吧。」然後便喚女兒媳婦隨她離開。
淑寧心中正覺得婉寧用這種法子求得指婚,四阿哥那邊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實在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但她已經深感無力了,不打算再過問。只是在離開時,她無意中聽到管家回話給李氏,說是已經找到滯留承德的小娟。但方青哥卻不見蹤影。
她有些擔心這些人又會送了性命,回到槐院後,便試著問起母親,不料氏大怒,道:「這是大房家事,與我們何干?!前幾天教你的都忘了不成?休要再提此事!」淑寧嚇了一跳,忙道:「不是女兒不知好歹,只是聽了二姐姐的話。事情分明是她主導,這幾個人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想那小娟還只有十四歲,那個僕役,家裡還有妻兒……」氏仍是冷冷地道:「他們又不是傻子。敢做出這種事來,就要受得起後果。不許你再過問了。」然後叫過真珍,道:「去拿紙筆來,我要寫信給四阿哥,再不分說清楚,我都沒臉見他了。」真珍有些詫異地去了。
淑寧還是頭一回遇到母親的冷臉,心下難過不已,忙向她陪不是。求了半日,她眼淚都流出來了,氏才心軟道:「其實我也是遷怒。但這種善心還是少發地好。在我們自己家裡。都鎮不住這些事,將來你到了那府裡,又該怎麼辦?早些習慣這些,日後也少難受些。」淑寧默默垂淚點頭。
第二天,氏便讓端寧請了假,陪著去見四阿哥。真珍回了梅院,淑寧便在自己房裡做針線。聖駕已回。不知桐英怎麼樣了?小定過後,她出門就比以前更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他一面,還是說,要在房山見?
這時素馨卻報說。俏雲過來有事相求。淑寧見俏雲穿著從前的衣裳,人卻瘦了一大圈,手上臉上,猶有傷痕,頭上只戴著鮮花,卻一點首飾俱無。心下一酸,忙問是怎麼回事。
俏雲卻說是五阿哥又闖進來了,看著似乎非常生氣,但那拉氏一早回了娘家,李氏借口忙不願插手,喜塔臘氏說孩子身上不好,沒人願意去攔一攔。沒辦法之下,她只好過來請淑寧。
淑寧問過是婉寧地意思後,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她大概是覺得自己過了小定,名義上便已是五阿哥的堂嫂了,有自己在,對方或許會有些顧慮。淑寧心下有些惱怒,怎麼不見她在別的事情上這樣精明?就不肯過去。但俏雲哭著苦苦哀求,最後還跪下了。淑寧嚇了一跳,有些不忍,只好答應。
到了婉寧的小院門口,她們正好聽到五阿哥正在質問婉寧:「……說你去承德,是為了求得蒙古王公們的援手,讓皇阿瑪將你指給我。結果那天皇阿瑪問你,你卻說要嫁給四哥。到底是你騙了我,還是你那隨從在騙我?!」
淑寧一進門,便瞧見院中滿地狼籍,花盆什麼的碎了一地,五阿哥面目猙獰地對著正房門口大聲說話,臉色略顯憔悴的月荷在旁邊苦苦相勸。
屋內傳出婉寧的聲音,道:「這事是方青哥誤會了,是我地錯,與他並沒有關係。我一直愛的人是四阿哥……是我對不起你,你就忘了我吧。」
五阿哥閉了閉眼,發狠一腳踢斷了院中的小樹,嚇得其他人臉色都白了。淑寧拽緊了帕子,俏雲咬著嘴唇,淚流滿面。
五阿哥恨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結果……你居然說這種話?你當我是什麼人?!若不是你求指婚時,四哥馬上跪求皇阿瑪將你指給我,我還以為他和你……可笑我自以為眾人都在攔著我的姻緣,結果真正瞎了眼地人是我!你可知道為了你,我犧牲了多少?!」
婉寧幽幽歎了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感情是無法勉強的,我愛的不是你。你還是回去吧,就當從沒認識過我這個人。」
五阿哥仰頭向天,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那麼……如你所願。」他面無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看到淑寧等人緊張地望著他,便淡淡地行了個禮,道:「失禮了。」彷彿回復到當初淑寧在小院門口遇到的那個溫和的少年,只是眉間郁色更濃。
淑寧端正站好了,還了一禮,便目睹他大踏步往外走去。月荷咬咬唇,追了上去。俏雲忍不住哭出聲來,邊哭邊找了掃帚鏟子打掃院子,原本負責這些粗活的丫環婆子卻都沒出現。
屋裡傳出低低的咳嗽聲,俏雲忙丟下手上的東西進屋去瞧。淑寧想了想,還是進了屋。婉寧看到她進來,微微一笑:「三妹妹。你來了?」她臉色雖不太好,但美貌依舊。
淑寧此時卻覺得這位大姐實在有些可怕,聽方才五阿哥所言,她當初去承德,還曾打過欺騙利用五阿哥的主意,甚至連方青哥都騙了,著實叫人心寒。於是她冷冷
「二姐姐真個好魄力,對著一位皇子呼之即來。揮怕會連累家裡人?」
婉寧卻淡淡笑道:「沒事,他不是那種人。」淑寧打量了她一會兒,道:「方纔二姐姐說。感情是無法勉強的,但我看你地做法,卻是在勉強四阿哥。你用這種法子求來的姻緣,真以為會得到幸福麼?」
婉寧道:「這怎麼一樣呢?我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得到他地心。」淑寧卻冷笑一聲:「那麼我就等著那天的到來了。」說罷抬腳便走。婉寧皺了皺眉頭,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對俏雲道:「煙雲還沒好麼?幾時才能回來?這屋裡的活都沒人做了。」
淑寧回院的時候,心裡越想越生氣,這位同穿越的大姐,怎麼就認定四阿哥不放了呢?連給人做妾都無所謂?她回想起那個在月光下微笑著陪自己母親說話地少年。心中開始為他不平。
氏回家後,臉色好了不少。她已經跟四阿哥明言了,她並不贊成婉寧的自作主張,所以若婉寧日後在他府中鬧出什麼事,他都不必顧慮她的面子。四阿哥只是微笑著讓她別擔心,便不願多談此事,轉而說起了端寧升職地事。還鬧著要端寧請客。
京城裡漸漸開始流傳著些小道消息,但因傳說皇帝把婉寧指給四皇子府做側室,倒也沒什麼人敢明著胡言亂語。氏慶幸此時簡親王繼福晉已回了奉天,但桐英兄嫂尚在,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沒兩日。四福晉地父親費揚古,便因盡忠職守而受到皇帝嘉獎,接替先前在圍場接連失職的領侍衛大臣坐上這個職位,並且晉了二等子爵銜。與此同時,晉保卻因為過去犯過地一些小錯被罰,降到從三品。原職留用,但爵位卻一口氣降了五等,成了一等男爵。威遠伯府的牌匾,本可以起碼再掛上五六十年,結果卻不得不提早取下。
晉保交待家人不必再換上什麼牌匾,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悶坐。那拉氏從娘家那裡得不到什麼好消息,終日以淚洗面。整個他他拉府都籠罩在低氣壓中。唯有日漸康復的婉寧,為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婚禮高高興興地做著準備。
九月下旬,五阿哥大婚。婚禮前一天送妝奩,雖然興保聽了女兒地話,考慮到自己官卑爵小,不好太過張揚,便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妝,但樣樣都是精品,金燦燦地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到了大禮當日,從宮門到他家大門口,步軍將士灑掃清道,鑾儀衛備下全套儀仗,紅緞帳輿,好不排場。
傍晚時,儀仗經過他他拉府門口,那拉氏聽著外頭暄鬧,心如刀絞,勉強收拾了心情,到槐院求見氏。
這天也是婉寧進入四貝勒府的日子,但四阿哥明顯沒有大擺宴席的打算。他他拉府家中女眷,多去參加媛寧出嫁的大禮,婉寧房中除了那拉氏,一個陪客都沒有,貝勒府的人來了見到,未免太冷清。那拉氏想到淑寧是定了婚地人,不會隨意外出,便過來請求,讓淑寧去坐一坐,撐撐場子。
氏本不願意,只是催著真珍準備妥當好出門。那拉氏便拉住她,表示原先為女兒準備的嫁妝,許多都不能用了,如果淑寧用得著,倒是可以省下不少費用。氏有些心動,經她再三勸說,便只要求首飾、衣料、古董字畫類的東西,至於衣服與家俱用品,一概不要。那拉氏點頭答應了。氏對女兒如此這般吩咐一通,便與媳婦走了。
淑寧換了鮮色的衣裳,跟著那拉氏到了婉寧的小院,一路上經過的地方,與平日並無二致,直到進了竹院,才挑起紅燈籠,到了小院,才多了些紅綢子與紅雙喜。
婉寧穿著銀紅旗裝,打扮得如神仙妃子一般,正在化妝。淑寧瞧了瞧她頭上的一雙金鳳釵,皺了皺眉,想到母親地叮囑,便閉了嘴,只管坐在邊上冷眼看著。
那拉氏點算要同時送去府去的喜被與衣服首飾,叫人將一床大紅被面拿出來,換上一床桃紅色的。婉寧嫌俗氣,但那拉氏沒有理會。後來婉寧又問其他嫁妝怎麼辦,那拉氏只是淡淡地道:「許多都不能用了,能用的過兩日我會叫人送去的。」
淑寧見婉寧房中人更少了,連月荷都不見,悄悄問了俏雲,才知月荷家裡得知她挨了打,便將她贖回去了。婉寧出嫁,只有俏雲煙雲跟著,因玉敏當初陪嫁只有四個丫環,所以不能越過她去。
不一會兒,四貝勒府地嬤嬤到了,冷冷地摘下婉寧頭上的雙釵,又要求她換上一身深粉紅色的旗裝,原因是銀紅色在夜裡太過接近大紅。婉寧很生氣,卻被那拉氏勸住,讓她別節外生枝,誤了吉時,這才乖乖去換了。
接著,她便坐上一抬小轎,被人從後門抬走,一路上,只有慶寧相送一程,卻連鑼鼓聲都沒有。那拉氏目送女兒出門,忍不住痛哭出聲。